塗山卷  第三十五章

章節字數:4334  更新時間:12-12-04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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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哈哈,”阿弓醉意迷蒙,身子晃動起不成規矩的舞步,隨著唱出不成調子的歌。

    “湯孫奏假,綏我思成。鞉鼓淵淵,嘒嘒管聲。既和且平,依我磬聲。於赫湯孫,穆穆厥聲……嗬……”她突然輕蔑一笑,一仰頭將爵中的酒喝光,然後隨手一丟,銅爵落在地上發出“噔”的一聲。

    “哈哈,”她又莫名笑起來,突然一個轉身將案幾上的酒觚拿起,繼續唱道:“庸鼓有斁,萬舞有奕。我有嘉客,亦不夷懌。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顧予烝嚐,湯孫之將!”歌聲越唱越高,越唱越激昂,到了最後,直接變成了嘶吼。裂帛一般的嘶吼,像是要將心中的痛苦喊出,卻又混著莫名的窒息,仿佛垂死之軀。

    “顧予烝嚐,湯孫之將!顧予烝嚐,湯孫之將!顧予烝嚐,湯孫之將!”阿弓不斷地重複著。這是一首商朝的祭祀歌曲,名曰《那》,講述的是商朝多麼的繁華,歌舞多麼的盛美,祖宗是如何地庇佑,可現在,阿弓卻覺得這是多麼的諷刺!

    顧予烝嚐,湯孫之將!如果連神都要毀滅商朝,你們那些變成鬼的祖先要怎麼保佑!阿弓的心中驀地升起一絲恨意,她將酒觚舉起,把酒狠狠地灌進了嘴裏。那酒真烈啊,胸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烤灼,酒從口中溢出,衝入鼻喉,像是要將她淹沒在此,那一瞬,阿弓突然想,若是自己這隻九尾被酒給憋死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名動三界了。

    想到這,她有點想笑,嘴角一張,一大口酒灌進嘴裏,“咳咳”阿弓被嗆得抖著身子咳嗽,像是要把心尖兒都咳出來。突然阿弓臉上暈出一絲*,她猛地彎腰,一口血哇地聲吐了出來。

    方才被女媧打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阿弓沒有療傷還喝了那麼多酒,現在頭昏腦脹,胃裏翻騰,卻又動彈不得,隻能在地上喘著粗氣,不住呻吟:“為什麼……娘娘……為什麼……”她意識漸漸模糊,腦海中飄來一團白光越來越盛,直至將她吞沒,最後一刻,阿弓覺得有人來到身邊,將自己抱起,跟自己說著什麼,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壽仙宮裏,燈火盡熄。晚風從打開的窗戶間吹進,帳幔翻飛。

    宮裏不見侍臣,隻有床榻邊坐著一道人影,榻上,依稀可以看出有人躺著。

    妲己抓著帝辛的手。從摘星樓搬回來後,她趕走了所有人,就這樣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地看著帝辛,凝固成雕像的樣子。

    摘星樓外的大臣已經散了,比幹那一頭鮮血像是灑進了每個人的眼中,讓人們再看不到別的,再想不到別的。王後被帶走時再無一絲言語,眼裏的暗淡無光隻有死人才有。不久之前她還和帝辛舉案齊眉,如今卻淪落成階下之囚。或許這個結局她早已預料,但她仍想賭一次,賭天秤這邊她和王叔的分量哪怕不及妲己重也會與其持平。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一敗塗地,連王叔也被害死了。

    妲己疲倦地扶額,她沒想到比幹這麼烈,她沒想過讓他死。不過事已至此,戲還是要唱下去的。道士在一片憤怒地能殺死人的目光中命侍衛將比幹拖走,挖心製藥。然後一刻鍾不到,妲己便安然無恙的從摘星樓走出,身後,是躺在幔帳中的帝辛。

    “阿受,天黑了,起來吧。”妲己撫摸帝辛的臉龐,食指在額頭微微一頓,一絲白光滲入,帝辛微微出了口氣。

    “是……你……”他慢慢睜開眼看著黑暗中的妲己,眼中是初醒後的迷茫。

    妲己笑著點點頭,拂拂他的發鬢,輕聲道:“沒事了,阿受,沒事了。”

    帝辛看著他,眸子漸漸清晰,突然他想起了什麼,雙眼大睜,猛地起身揪住妲己的衣襟,厲聲問道:“王叔呢!王叔呢!”

    笑容瞬間凝固,妲己看著麵前發瘋般的男人,微微側頭:“阿受,我已經讓人厚葬了他。”頓了一下,“屍身完整。”一般的臉藏在黑暗中,話語是那樣不真實。

    揪住衣襟的手瞬間脫離,帝辛跌坐回榻上,原來方才不是夢,是真的,王叔……真的死了……

    突然,他又抬起頭,妲己沒等他開口便知道他要問什麼,答道:“王後要害我,我已經將她關了起來。”

    帝辛緊繃的臉色有些微緩和,他喃喃道:“在就好……在就好……”

    妲己有些氣悶,她突然按住帝辛的肩膀,強迫他看著自己:“阿受,你醒醒!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是什麼!薑王後在宮裏設巫蠱之術害我,汙蔑我是妖孽,她一定要死!”

    妲己發絲散亂,暗影中那張絕世容顏卻如鬼魅般猙獰,帝辛似乎被嚇到了,往後退去,直要逃脫妲己的桎梏,“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不,不,我錯了,我錯了……”

    他目光閃爍,語無倫次,妲己緊緊抓住他,雙手像是要嵌進他肩膀中。她看著手底無助掙紮的帝辛,一股酸水從心裏直湧上頭頂,眼眶酸澀,鼻頭發熱。曾經殺伐果斷的帝辛怎麼會成為這個樣子,他怎麼被逼到這無人救贖的絕境。

    一滴眼淚倏忽脫落,妲己猛地將帝辛擁進懷中,像安慰孩子般輕拍著他的被,輕聲道:“阿受別怕,你還有我,還有我……”

    阿弓頭昏沉沉的,全身無力,隻感覺到溫熱的氣息將自己包圍,雖然有些悶,但很舒服。

    她張嘴,一聲呻吟溢出,隨即身邊有些響動。

    阿弓動了動耳朵,慢慢將眼睜開。視線處,還是壽仙宮那熟悉的樣子,身後是床榻,隻是周圍豎了幾扇屏風。她環視了一下,窗外依舊星辰點點,天還未亮,今夜好像格外長。

    突然阿弓看見左邊有個人影,阿弓眯起眼睛仔細一瞧,突然一下子跳起來,左邊角落裏,帝辛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站著,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阿弓指著帝辛,結結巴巴:“你……你……”突然她發現帝辛目光沉沉,阿弓低頭一看,她全身*地站在浴盆中。

    “你醒了?”帝辛依舊坐在那裏,姿勢未變,仿佛開口的不是他。那樣的帝辛,讓阿弓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感,那是帝王與生俱來的威儀,連她這個妖都無法抗拒。

    阿弓蹲回水裏,在胸前交叉著雙手,心道,當然醒啦,不然是詐屍嗎。

    帝辛沒有再說話,就坐在那裏看著阿弓,眼中深不見底,卻又似含著千言萬語。阿弓藏在水中,心中也是波濤萬千,他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在這裏,他有沒有對自己做什麼,想到這,阿弓著急的看向自己的身子。

    這時帝辛突然開口:“放心,孤沒碰你。”

    阿弓抬頭,帝辛的手緊扣著桌子,手因用力而泛白,他嘴唇微動,看上去像要說什麼,可終究沒出聲。阿弓不明白,卻突然心煩意亂。

    半晌後,帝辛終於開口,卻帶著幾分猶疑:“你叫……塗山弓?”

    劈啪,心中電光閃過,阿弓一驚,身子驟然僵硬,周遭突然冷意彌漫,連雞皮疙瘩都湧上來。

    他怎麼會知道,塗山弓這個名字,他是怎麼知道的!

    阿弓想起睡著之前的事,女媧娘娘,神族,妖界,人界,滅商,姬昌,一切的一切,那麼不真實的景象,在此刻卻又洪水般重新湧上心頭,不是夢,那都是真的。阿弓方寸全失,她想要否認,可是帝辛這樣說必定不是空穴來風,不知怎麼,阿弓覺的帝辛都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了!

    “你……”帝辛開口,卻又停住,一絲痛楚與無措突然湧上他的眉梢,就像……個孩子。

    阿弓點點頭。

    氣氛格外壓抑,帝辛突然站了起來,他朝阿弓邁出一步,眉尖一皺,卻又退了回去,頓了半晌,又坐了下來。

    阿弓瞧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你如何得知?”

    帝辛沒回答她,卻是又問道:“你……是妖怪?”

    阿弓咽了口唾液,仍是點點頭。心想,大約他是知道什麼了,隻希望沒有知道全部,因為那……很殘忍。

    阿弓又問了一遍:“你是如何得知的?”

    帝辛還是沒回答她,突然,他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把阿弓嚇了一跳。帝辛快步走到阿弓身旁,緊緊扳住浴盆的邊緣,幾乎是用喊出來的:“女媧派你來毀掉商朝的是嗎!”

    那樣惡狠狠地語氣,簡直就像要把阿弓咬碎,不過阿弓在帝辛的眼中沒看到仇恨,相反,隻有一絲痛苦與無奈,阿弓想,他還是什麼都知道了。

    阿弓突然輕鬆了,她無奈地笑笑,又點點頭。

    “我是塗山弓,我是妖,我是女媧派來毀掉商朝的,真的,你今晚聽見的都是真的。”

    阿弓直視著帝辛,笑著告訴帝辛他想知道的事。這樣痛苦的事,這樣殘忍的事,也隻有在醉酒的時候才能說出口吧。在去找女媧的時候阿弓便知道有人在監視她,那樣的醉酒,不是酒醉人,而是自己想醉,千年的狐妖啊,就算受傷,若不是自己想說,又怎麼會輕易被別人套了去。

    “為什麼?”喉嚨仿佛被石頭堵住,聲音從裏麵壓抑蹦出,阿弓滿意地看到帝辛那張蒼白的臉,那雙顫抖的手,那對血紅的眼。相對於女媧,自己也是殘忍的,因為不想讓自己痛苦啊,自己……是真的很痛苦啊……

    “這就是命,命數,無從改變……”

    西宮中,暗影重重,一燈如豆。

    妲己高坐軟榻之上,看著下方站著的女人。

    薑王後發絲未亂,衣著幹淨。在見妲己之前她已洗漱整理,大約她以為這是她最後的時光。

    宮裏的侍臣都已退下,這是妲己的規矩,每次審問或者要刺死一個人,隻有她自己來執行。

    妲己盈盈起身,將麵前的酒杯端起,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一步一步走到走到王後身邊,那是一個勝利者的姿態。

    “你可想過會有今日。”她將酒杯舉到王後眼前。

    王後淡淡瞥了她一眼,臉上無悲無喜:“我知道人都會死,”頓了一下,“隻是不知你如此心狠手辣,連王叔都不放過。”

    “哈!”妲己像是聽到了最好聽的笑話:“我不放過比幹?明明是你們不放過我,若不是我下手快,隻怕早被你們害死了!”

    “那也是你不該禍害成湯社稷!”薑王後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憤恨的表情:“你得大王寵幸,我無話可說,你獨斷專寵,我也無話可說,可你不該殘害忠良,逼走姬昌,*雞司晨,蠱惑大王!”

    “哼!”妲己的臉也變了,她冷很一聲,連頭上的流蘇都帶著晃動起來,她像隻氣炸的狐狸,揪住了薑王後的衣領:“對,我就是殘害忠良,我就是*雞司晨,我就是要將這成湯天下毀地幹幹淨淨,片瓦不剩!不隻是我,連天也要亡成湯!”

    她猛地抬起手,抓住薑王後的下頜把那杯酒灌了下去,妲己目瞪牙齜,像瘋魔了般大叫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

    薑王後掙紮著,酒水沿著脖頸流下,她模糊不清的喊道:“妲己,你不得好死,你會遭天譴的,我詛咒你,詛咒你!”

    妲己緊緊捏著她,像是要把她捏碎:“若要天譴,就先罰那諸神,區區凡人,你以為你救得了誰!”

    酒全部灌入薑王後嘴中,薑王後的手漸漸無力,瞳孔也慢慢渙散,除了毫無意識的詛咒著妲己,她已無深思。

    “啪”,酒杯落地,在空曠的大殿中格外嘹亮。

    妲己鬆開薑王後,薑王後便應聲倒在地。妲己簪落髻歪,衣衫上沾了些許酒漬,她搖晃著後退幾步,也頹然坐在了地上。

    她看看薑王後,又看看自己的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連我都做不到,更何況你們,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凡人,自以為是的凡人……”

    半晌,西宮內的火燭倏地搖晃一下,接著燈火熄滅,黑暗瞬間湧來,妲己的聲音突然響起:“把她帶回塗山,之後……隨她去哪裏吧。”

    風聲一響,一個模糊的身影憑空出現在薑王後身邊:“是,奶奶。”

    妲己沒再說話,她右手輕拂身旁,隻見另個薑王後突然出現,雙目盡失,雙手被毀,已然麵目全非。

    妲己慢慢站起,整了整衣衫,大聲道:“來人!”

    須臾,一個侍臣膽戰心驚地跑進來:“娘娘。”

    妲己看著地上那具屍體,道:“薑王後暗設巫術謀害本宮,現已伏誅,將她扔出去喂野狗吧。”

    侍臣一愣,看到黑暗中薑王後的模樣是一哆嗦,趴在地上驚恐道:“是,娘娘。”

    妲己又看了地上那具屍體一眼,步履款款向宮外走去,仍舊是那副勝利者的姿態。

    她要告訴阿受最後的絆腳石也沒了,天下終於可以義無反顧的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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