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貳·夢魔  第十一章 麝魂丹為取銀琉

章節字數:4503  更新時間:13-01-28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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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山山腰古木參天,一片鬆林被那初升的晨陽微微一照,更顯蔥鬱之色。

    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女孩,穿著一身粉袖紅長裙,腰間係上一串金鈴鐺,頭發用紅色絲條束著,垂下兩粒圓滾滾的兔毛球。她有些艱難地越過了那凹凸不一的花崗岩地,總算過了三關險地,抬首時見不遠便是山下平原,心中不禁竊喜。

    她落在那看似矮坡的平原上,腳邊滿是瑤草琪花錦簇連綿,一派春色盡入眼簾,真與山上那點奇鬆霧海截然不同。她見小道直通南麵,想來不遠便能到得城裏,這便加快了腳步依著小道奔跑而去,可惜兩腿也就那麼長,怎麼使勁也跑不遠,倒是聽見了腰間那串鈴鐺從未停歇的聲響。待過了兩三裏路回頭一看,見無人追上,心想:大哥哥被甩在後頭啦!

    女孩剛想到此處,便被抱了起來。隻見來人是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一身白衣翩翩,笑顏柔若三月春風,真教人喜歡。她倒吸一口涼氣,拽著來人的衣襟不敢鬆手,生怕一鬆開便會摔到地上去。“大哥哥,快放我下來!”

    “怕了?看你還跑不跑!”少年的語氣裏外親和,言語間雖聽似責備,卻夾帶著濃濃的寵溺。他看出女孩的驚恐,意識下便將她抱的更穩些。

    “大哥哥,我就想去城裏看一眼!就一眼!”女孩指著南方,碧眼中滿是期望。

    “你爹爹不是說了,墨月不可以私自下山,怎麼就不聽話了?乖,和大哥哥回山上去吧!”少年將女孩放下,隻輕輕地牽著她的手在山道上行走。

    女孩低首嘟起了嘴,道:“我都答應爹爹來這裏了,為什麼就不能讓我進城裏看看?”

    少年淡笑道:“凡人都怕我們。”

    女孩偏著頭道:“他們也怕我嗎?我是不會傷害他們的!”

    少年拍拍女孩的頭,道:“墨月真乖!”

    畫麵一陣朦朧,思緒宛若散開的漣漪般觸及全身。秋夜忽而驚醒,腦海中仍映著女孩的模樣,他定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在茶花源的內閣中,這才放下了戒備。適才從達瀾山穀回來,思緒或許過於煩躁,事後一陣頭疼難當,竟昏昏沉沉睡下,不想連自己都沒察覺。轉首見外邊天色還早,便喚了西彥一聲。

    稍過片刻,門前冒出一團白煙,蹦出了一隻黃腿紅身的狐狸。西彥躬身,道:“仙君有何吩咐?”

    秋夜似沒聽見,隻想起了數日前的彙報。記得當時西彥來報,說是發現納赤台多了幾具狼屍,後經查實,方知又是花草山的狼群。它們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納赤台,夢魔攻擊它們又是為了什麼,這些都無從查實。想到此處,秋夜隻覺摸不清方向,這其中的關係厲害,恐怕還需再做查察。

    一邊是敵人盯著寶卷不放,一邊是盯著夢琴不放,可是苒墨既然要銀琉內丹,隻要把寶卷之事暫且撇在一邊不管,苒墨便不得不將精力花在寶卷身上,他便也少了一份擔憂,這不失為一個萬全之策!

    西彥見他久未答應,又喚道:“仙君?”

    秋夜驀然回過神來,這下才想起喚他來此的原因。“花草山那頭可有動靜?”

    西彥道:“回仙君,沒有動靜。”

    秋夜挑了挑眉,心想這著實怪了。若是平時,這兩次死傷慘重,已足以讓狼妖傾巢出動對敵,不可能會像現下這般安靜。他沉思片刻,又聞西彥說道:“可是七俏那邊有動靜了。”他道:“噢?拿來給我看看!”

    西彥將袖籠中取出的竹筒遞了過去。秋夜打開後,拉出一卷黃帛,隻見上邊寫著‘興穀與四方聯手,欲搗昆侖,主使不曾麵世,身份不可小覷。七俏無畏,望仙君調回冰翼,駐守昆侖為上。’

    秋夜神色一凝,指間冒出一團藍光火焰,將黃帛燒得隻剩灰燼,飄飄忽地落於地上。他心裏暗道:好七俏,你就不怕有危險麼?

    秋夜沉吟片刻,終是聽取七俏的意願,決定將冰翼暫時調回昆侖。雖然這個決定多少會讓七俏的處境有些不妙,但他信得過七俏。那小小的身影不過是皮囊的影子,他見識過的她的堅強,尤其是她臨陣應敵的機智更是自己甚為讚賞的一點。

    “飛鴿傳書讓冰翼立刻返回,接著我還有事讓你去做。”西彥拱手領命,準備退下,卻又聞秋夜道:“等等,我還有事交代七俏,你先留下,待我將字條寫好,你便直接讓小風箏送去好了。”

    西彥應聲,便回屋內準備帛書毛筆,將剩餘的鬆炭擊碎滲水攪和,待秋夜提筆下書。



    落岩窟。

    夢琴緩緩坐起身來,伸手去捏一捏自己的臂膀,頓感酸疼。她心想自己這風寒是要過些時候才能好了,如今發燒不退,又無法吸取日月精華,是比普通小妖恢複得更慢。

    “好妹妹,身子好點了嗎?”壁水的聲音在石窟中回蕩著,宛若天邊傳來的宮樂般幽美。相傳壁水娘娘有一把甜美的歌喉,可謂天籟之音,隻是這傳聞虛虛實實千年之久,也不知說的是真是假。

    “壁水姐姐!”夢琴輕喚一聲,顯得有些微弱。她聽說壁水將婷蘺帶回茶花源後,由其負責照顧。她原來還想偷偷下山去看望,如今壁水來了,倒是省了那些麻煩。抬眼時,夢琴便見她一身淡紫羅衣裙著身,綰發朝頂,青銅花冠束發,端的是仙風道骨。她手中還拿著竹籃子,雖以布塊蓋著,其中香氣卻已飄溢四周。

    “今兒怎麼是壁水姐姐來了?”

    壁水換上一副悲傷的模樣,隻道:“妹妹可真無情,難道就隻望苒墨來看你,倒不想你壁水姐姐了?”

    夢琴心裏喊冤,擺手隻道:“不是的,不是的!隻是這幾天都是苒墨哥哥來看我,便不曾想過會有他人過來。”

    壁水用水袖捂嘴笑道:“我逗妹妹來著,別上心啊!”說罷,將竹籃子上的布塊取走,便見裏邊擺的兩碟小菜和一壺封口的小壇子。她淡笑著將酒壇置於夢琴手中,撥開壇蓋隨手一扇,便飄得滿屋馨香。“我也不知這是什麼寶貝,苒墨交給我時,也隻說了是壇藥酒。我聞著香,便一並送來了。”

    夢琴看看酒壇,再看看她,先是一愣,後又是一笑。她幽幽放下酒壇,道:“姐姐要賣關子,妹妹也不多問,不過這東西我是不能喝了。”

    “妹妹也敢使壞了?”壁水歎了口氣,道:“苒墨的話你倒是聽得挺全的,要你吃你就吃,要你和你就喝。”

    夢琴聽言臉上霎時一紅,忙道:“姐姐莫要瞎說,妹妹哪有這樣?”

    壁水聽言,臉上那陣笑意霎時換作無辜的神情。“哦,是我聽錯了?這落岩窟還住了另一個夢琴?”

    “好好好,我喝,我喝!我喝還不行麼?”夢琴尷尬地拿起小酒壇,心裏一陣叫屈。說來說去,便是要她喝這東西,就依她一次倒也沒什麼,隻是本以為無人打擾的落岩窟倒成了大戲台,實在羞煞她也。

    壁水見她聽話了,笑道:“那便是了,不喝怎麼好得了?”

    “姐姐就是這樣心疼妹妹的,強迫妹妹喝酒?”喝下半壇藥酒,夢琴奇道:“這裏邊到底裝的是什麼?”咽喉處冰涼如灌飲山泉流水,潤肺止咳,原來發冷的身軀竟開始冒汗,尤其有些暈眩的腦袋,這下也清醒許多。

    壁水道:“感覺怎麼樣?”

    “好舒服!”這讓她想起原先在泉水小溝中養傷時,秋夜倒在她背脊上的藥汁,隻不過這是內服,效果由內至外擴散開來。

    “這藥酒真是……”忽感心髒一陣抽痛,身體猶如放空一般,沒了知覺。心房的位置從衣物外也看得見隱隱約約的淡藍光澤。

    內丹起了反應。

    壁水見狀,霎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夢琴,可還聽得見我說話?”她巍顫顫地又喚了幾聲,夢琴卻依然沒有反應,隻是雙眸毫無焦距地緩緩一閉,忽而暈厥了過去。壁水心裏正自著急,忽感到不遠傳來的醇厚仙氣,心神總算稍定下來。“秋夜,你快來看看,夢琴出事了!”

    話音剛落,秋夜已徑直來到內室,不過他倒沒有那般驚慌失措,隻是靜靜地坐在榻邊給夢琴把了把脈,道:“之前可吃了什麼?”

    壁水道:“沒吃下,就喝了一點藥酒。”

    秋夜望向夢琴腳邊倒翻的酒壇子,隻見裏邊盛著白玉色澤的液體,正緩緩流到那雕工拙劣的石榻上,不時散發一種奇特的麝香味。他執起酒壇細聞片刻,將其交回了壁水手上。“這不是你該有的東西。”

    秋夜將夢琴的手掌置於自己掌間,微微垂眼,已開始為她灌輸真氣。

    之前在茶花源翻閱古簡散籍,恰好看見古人煉丹的散訣和秘方。這些雖不是他心中向往之術,卻讓他想起當時《妖錄》與《魔譜》中的種種記載,心裏頓感不安。他隱約記得從前在藝錦宮也曾讀過類似的簡牘,不過要比其他簡牘記載的藥方更加詳細一些。當年伏羲後裔取出寒昭內丹所用之術,是為八種罕見的藥材釀製而成,其一為北國的桂石蘭苧花。蘭苧花種味辛,芳香走竄,但桂石蘭苧的性質恰與南國幽穀蘭苧相反,前者性溫,後者性寒。

    當日他又去了一趟達瀾山穀,那簡陋的木屋簷下已掛上了‘翡竹園’三字牌匾。他算出今日苒墨不在屋中,於是放心地進屋裏搜索一趟,果不其然,在那些編排方位奇特的內閣書櫃中,他發現了一個裝有桂石蘭苧花的盒子。以他對石榴研習多年的經驗來判斷,這朵奇花已放有最少百日之久。

    白玉色澤的湯藥,夢琴體內的混亂氣息,再加上內丹的反應,事實便已經肯定了他的猜測。這是一場陰謀,一場為了銀琉內丹而醞釀了許久的陰謀。

    秋夜感到夢琴體內真氣稍有平穩,便抽開手,扶她躺下。他轉首道:“壁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壁水渾身一震,有些艱難地啟齒,道:“我是偶得秘方,本想讓夢琴早些恢複,何知……”

    “壁水,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會說謊。”秋夜打斷她的話,將目光又移回了夢琴臉上。“就算是偶得秘方,全天下也隻有一人能賜你此等上古秘方。”他沒有將話挑明,但矛頭已明顯地指向了苒墨。

    麝魂丹。

    這是一味上古配方。若讓凡人吃下,可取魂魄;若讓妖精吃了,可取內丹。

    麝魂丹乃伏羲之子所研製,用於奪取寒昭體內兩顆至珍內丹,後恐世人濫用此術,刻於石板上,封印入土。後來當地道人挖出石板,字字刻於竹簡上,打碎了石板,那簡牘則歸天宮所有,稱為《古真》,是歸藝錦宮宮主收管。試問如今除了苒墨,又有何人能在藝錦宮失火之後,再交出此卷呢?

    “秋夜,我想還是……”壁水吞吞吐吐地說著,隨即歎了一口氣,跌坐在身旁的石台上。那日苒墨將她支走,與秋夜道出當年墨月之事,可她卻在外首聽得真切,情急之下在秋夜離開玄關後,便走入屋內與苒墨對質。

    當時她問苒墨,夢琴怎麼不是墨月?苒墨卻淡笑道:“你都聽見了,還要我重複一遍麼?”

    “苒墨,你何時變得這般不通情理?”

    苒墨頓了頓,似笑非笑。“我早就說過,讓他盡早收手。那時如何勸他亦是無用,我傷勢又未複原,便也不敢多說什麼。”

    她當時聽言心底恰似澆了冷水,隻冷哼一聲,沒說什麼。她心裏清楚,苒墨根本不會看上一個小小的錦鯉精,他隻不過是從一開始便打著她內丹的主意。凡是修仙之人皆明白此理,它既是一個提早修煉成仙的途徑,也是至純內丹。如今知曉夢琴又懷有銀琉內丹,這豈不是事半功倍?

    苒墨見壁水毫無情誼地看著他,也猜出一二。他幽幽道:“我不會傷害夢琴,隻不過想快些把東西還給一個該死的人。”臉上神色穩定得像平靜的湖麵,沒有一絲漣漪。

    說得如此淺淡無謂,定是沒自己想象中簡單。壁水看著身前的苒墨,歎了口氣。“隻要你不傷害她,我便無異議。”

    “你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我覺得……我們很投緣。”

    苒墨輕笑道:“是麼,壁水投緣之人難道不是秋夜麼?”

    她當時不自覺地冷笑了三聲,言道:“的確投緣,在你沒火燒藝錦宮之前,大家都很投緣,可卻是你斷了此緣,造了此孽!”嗓音柔和謙至,宛若勸說幼童的母親。回想當年三人日日飲酒談笑,遙看雲霧之下碧綠青山,偶爾切磋鑽研法術,如今卻已是過眼煙雲。

    後來苒墨回到屋中,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小壇子遞給了她。“壁水,目前當務之急是將夢琴的傷治好,你說是不?”

    她心裏一片誠然,隻道:“那是當然。”

    苒墨點首,道:“那便是了,明日你來送菜,讓她喝下即可。秋夜疑心頗重,我帶它上山定被攔下,可你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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