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06 更新時間:16-01-03 02:14
那隻與它纏抖了許久的銀蛟低吼一聲,急速趕來,見金蛟已動彈不得,便化作一隻五尺長的小銀蛟,坐到乾啟肩上,雙目卻不曾離金蛟片刻。
乾啟笑道:“怎麼了,小寵兒?你也會吃醋?”撫過銀蛟的頭部,他又俯首端詳金蛟,霎時倒吸一口涼氣,罵道:“真是孽障!”
秋夜不明其意,可以他神色來判斷,他所指的並不是這隻金蛟。垂眼尋思片刻,他道:“魔君發現了什麼?”
乾啟搖首歎道:“這隻金蛟是受了縛魂咒,好在它意識異於他人,即便行動受縛,它的心魂卻仍為己用。”
秋夜微愣,“縛魂咒?這不是……”
乾啟點首揚長一歎,言道:“是啊,正是本座所創的咒術,可惜已被人偷學了去。”
“偷學?”秋夜聽言甚感愕然,堂堂乾啟魔君神通廣大,自家絕學如何輕易被人偷學了去?
乾啟輕笑沒有答話,隻凝指解開了金蛟的縛魂咒與縛身咒,便見它徒然長出了四條腿來,身上鱗甲青光閃閃,它頭上獨角由一變二,五爪亮如黑漆抹刀,是條金鱗蛟龍。乾啟難得蹙眉問道:“你不是一隻普通的蛟龍,看你身型模樣,倒像是南海老龍王。”
金蛟喘了口氣道:“魔君聖眼,在下敖螭,乃南海龍王之子。”吃力轉首看著秋夜又道:“承蒙閣下留情,否則小龍命早休矣。”
秋夜苦笑道:“我也是看你神情淒楚,這才不好下手,若你心智不夠頑強,縱是你身份懸殊,我也不會認得。”
敖螭微微點首,聊表讚同。他落得這般田地,也實屬活該,技不如人不說,還成天癡人說夢,自知罪孽深重,不好再開口說些什麼。適才他心裏也清楚,秋夜的靈珠打下來,他恐怕就隻能魂歸南海了。
乾啟看了左首奇紋石壁一眼,言道:“若我放你走,你能自己回南海麼?”
敖螭頓了頓道:“自然是能,隻不過途中定有幾度停歇。”他體力耗損,身上傷勢頗重,雖不傷及筋骨,但長年累積不治的傷痕早已發炎。
乾啟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言道:“我這裏還有幾顆冰苓丸,雖藥性不大,卻能助你一路不受傷痛之苦,直到南海龍宮。”他遞過瓷瓶,又像秋夜說道:“勞煩賢侄啟開機關,先放他回去。”
秋夜微愣,卻也依言執行,將敖螭從二格右道機關送出。這九明神宮格處處設畫精妙,隻有前三格機關可直通青丘國後山,後六格輾轉之處較多,卻有道路可通其他宮格,以便逃走之用。這些都不為奇,他奇怪的是乾啟魔君是如何知道這些機關的?更奇怪的是,他為何會在九明神宮格裏?
秋夜見敖螭已經離開,便將機關鎖上還原,轉首奇道:“魔君如何知道這些機關所在?”
乾啟緩緩走近,莞爾笑道:“賢侄不該叫我魔君,應該改叫我一聲世伯。”見秋夜有些愕然,他便又說道:“我與你父親是世交,我如何不濟也稱得上是你的世伯吧?”
“魔君……世伯與我父親相識,這事為何無人知曉?”
“那是因為你父親與我是師出同祖,不過他並沒有位列仙班,而是選擇回了青丘國執掌一方土地。就憑這一點,你父親就比我勝出了幾倍。”
秋夜心中疑惑已解,頓時豁然開朗,他輕笑道:“原來是這樣,是小侄無禮了。”這便要行跪拜之禮。
乾啟連忙將他拉起身來,言道:“賢侄快別這樣,這些凡文禮俗不管也罷,你我想見,當是多聊幾句才好。本座在此與銀蛟相伴幾百年,終日無人陪我說話,賢侄就當可憐可憐我好了。”
秋夜拱手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九明神宮格。第七格。隧道。
乾啟與秋夜各執一個火把在隧道中穿行,銀蛟伏在乾啟肩上打起了呼嚕,火光下銀光搖曳,卻顯得乖巧玲瓏。乾啟道:“賢侄似乎對寵兒很有興趣。”
秋夜輕笑道:“隻是頗感好奇,若連靈寵也能如此近身,那世伯並沒有像世人所說的那般不近人情。”話雖如此,他的視線卻依然沒有從銀蛟身上移開。
乾啟道:“世人各有見地,也有和聲附和者,傳十傳百,自然如實,賢侄該懂本座所言何意。”話音剛落,已到第八格的殿堂裏。隻見此處金鑲玉柱,銀光灑地白玉融,孔雀石雕刻掛壁上,龍鳳雕紋琥珀台,襯得殿堂富麗堂皇。“賢侄,我記得你父親曾經說過,第八格通天地靈氣,是練武的好地方,你可記得此殿名稱?”
秋夜看了一眼琥珀台,言道:“天水格,原為曾祖父一句‘樂天舞,訟水歌’而得名。”那時混沌初分,何來神鬼妖魔之分?他曾祖父憑著本事在南荒建立青丘,統領了南部狐妖群族,當時也算得上是威名赫赫。所謂‘樂天舞,訟水歌’是指天地靈氣可收,銀塵天河所照,流水源泉所至,實乃一方寶地。
乾啟點首道:“洛茗帝君是個角色,可惜本座生未逢時啊。”他感慨說完,坐到了琥珀台上。秋夜雙眸明明滅滅,心底尋思了一會兒,不知是否該如實相問。乾啟見他若有所思,隻道:“賢侄想問什麼便問吧,何須多慮?”
秋夜直言道:“小侄想知道世伯為何要將墨月送上華山?”
乾啟莞爾笑道:“賢侄還是不肯與我坦誠相談麼?你明知道華山上的是夢琴,而不是墨月本人,又何須繞彎子試探於我?”
秋夜微怔,想來乾啟並不糊塗,盡管換上了墨月的皮囊,他還是知道自己送上華山的是夢琴。他道:“那世伯為何充當不知?”
乾啟淺笑,笑容在燭光下顯得邪魅異常。他伸手撫摸著銀蛟的頭部,幽幽說道:“我應該先解開你的第一個疑惑,因為這事關你以後的抉擇,我不能隱瞞。墨月身上流的確實是魔族的血液,可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秋夜怔聲道:“墨月不是你的女兒?”當下再細想一遍,外頭傳言乾啟魔君風流四海,一生中懷裏馨香如過眼雲煙,數不清,也過得快,像過客一般留過足跡,卻留不住魔君的心。天庭傳聞,乾啟魔君看上王母座下仙娥,將其強娶入門,卻不知是不是夢琴其母。他鬥膽一問:“那芸琴仙子才是夢琴的親生母親?”
乾啟聽言莞爾一笑,臉上的笑容並沒有絲毫霸氣,反而顯得柔情意深,溫和得宛若三月春晨。秋夜看得真切,這不是一個霸道魔君的笑顏,而是一個墜情過深的普通男人的表情。他忽然也明白過來,天庭上的傳言根本就是假的,在魔君的麵前是如此不堪一擊,不攻自破。
“我原來想將浮玉宮交於犬子,再與她歸隱山林,白頭偕老。何知來了一趟青丘,便再也覓不到她的音訊,就像沉入冥海中的石子,再也找不回來了……”乾啟說完垂了眼,適才的微笑已轉為苦笑。可謂宮門千載霜多蓄,銅磬古鐃擱殿堂,思揚念過覓琴音,一去南國不複還,夢空心死滄河凍,煙雨樓前不見雙,鴛鴦斷翅失佳偶,獨守空城淚悵然。
秋夜心裏頗揪,想來若是夢琴真的離開……他擺過頭去打住了想法,八百零二年前她在南天門活了下來,那這世上便再也不會有任何事情是她不能解決的,除非是她的心死了。他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之前冰翼在隴西郡交給他的四件東西,連忙從懷中取了出來。
“世伯先別傷心,說及芸琴仙子,小侄倒是有些眉目。”
乾啟聽言,頓時精神振奮,疾快接過四件物品端詳一片,頓了頓言道:“這發簪的確是芸琴之物,這支翡翠月牙簪還是我親手為她所製,可惜了……。”看了三支發簪旁的白釘子,他淡然道:“這是……”
秋夜道:“是根白骨磨成的暗器,可是至今我都想不出這世上有誰會用白骨作暗器。”
乾啟冷哼一聲,言道:“這不是他的暗器,不過是掩人耳目的玩意兒。你在何處取得此物?”
秋夜道:“在廬山天蝠宮,可是小侄認為這件事情應該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世伯可記得天蝠宮火燒事件?”
乾啟點首道:“記得,聽說那把火是你放的,有的人又說是上天的懲罰,眾說紛紜,不得證實。”
秋夜道:“那把火不是我放的。當日剛到靈堂,蒙麵人已手刃師兄,現在想來,那全是一個局。”他還記得當夜老蝙蝠遲遲未歸,他便到靈堂去請他入宴,不好讓新人就等,何知剛到堂前,便見老蝙蝠全身是傷地倒在血泊中。一把鐵戈毫不留情地插進他胸膛,剛好封住了血脈。
他當時驚慌無比,發出的三掌都沒擊中來人。老蝙蝠擺了擺手,秋夜見狀蹲下道:“師兄,你有什麼要說的?”老蝙蝠憑著最後的餘力將鐵戈從胸膛拔出,這也同時意味著他是必死無疑了,血水濺在他身上,染紅了衣襟。“他是……藤門……西”老蝙蝠沒說完,便撒手人寰。
震怒之下,他取過鐵戈要給老蝙蝠報仇,卻見蒙麵人朝他比了個手勢,消失於夜幕之中。“秋——夜——!”風骨的嗓門在半空中扯開,他知道這意味著他將失去一個好侄兒,可惜他沒有時間做任何解釋。眼角瞥見站在涼亭中的少年,他朝少年搖首,示意不能說出今晚的真相,少年會意,至今仍然承受著當晚的恐懼度日如年,那個少年便是冰翼。
乾啟見秋夜眼底即逝的流光,言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這畢竟是你的同門禍事,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因為這世上除了你之外,誰都有可能是凶手,包括我。我可以是魔君,可以是你世伯,可以是夢琴的父親,可是這都不能證明我是沒有嫌疑的,你懂了嗎?”
秋夜有些愕然地看著乾啟,明白了他這是在教他處世之道,當即會心一笑道:“多謝世伯。”
乾啟搖首道:“我倒是比較好奇他所謂的藤門西是什麼意思?”
秋夜坐到了另一座玉石台上沉吟起來,這三個字他也琢磨了很久,可是最終連一丁點頭緒都沒有,那個蒙麵人就像從此在人間蒸發一般再沒出現過。這時肩上一沉,他抬首見乾啟拍著他說道:“先別想了,你還有更傷心的事要處理。”秋夜不明言道:“世伯這是何意?”
乾啟苦笑道:“外邊冒充季申的大有人在,可是你就不想見見他的遺容嗎?”
“遺容……?長兄他真的死了嗎?”秋夜垂首揚長一歎,帝王之命果真渺茫,尤其是他這個長兄,從小便是個文弱儒生,不會絲毫絕技,他負氣離開到北方投師學藝,給父親留下了一個空虛的儲君之位,給長兄留下了一個致命的重擔。
乾啟負手緩緩走到琉璃台前,指尖撫過上邊的精細雕紋。他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聽起來像是人間的俗語,其實並非如此。季申小侄兒英年早逝,卻是一種解脫,難道你希望此刻站在你麵前的是個傀儡帝君,還是個受盡折磨的囚犯?”
“世伯有所不知,是我害了他……”
“可是這條路是他選的,隻要他一天還是青丘國的帝君,他就有義務走下去,完成他應該做的事情。”乾啟說著,扭轉拉動了琉璃台上的八個奇形雕飾,便聽見殿堂後方咯當一聲響,開出了一個洞口。“進去吧,我相信你會以他為榮的。”
秋夜尾隨乾啟走入下一條隧道,這一次再沒有土牆石壁,全是以玉石和竹節所築,可見其歲月之久,當時又屬何等堂皇。
二人打開下一道機關,來到了第九宮格內。這裏並沒想像中的金銀鑲壁,反倒是竹節千百反複交疊而立,為柱為壁,青古風韻飄灑殿堂四周,讓人宛若深處綠山竹林。點點淺色銀光在半空中漂泊著,大小不一,卻一樣光度柔和,輕盈漂浮。
秋夜目光流轉,最終停注在一具蒼白的屍身上。他心裏五味雜陳,比當時聽到父親的噩耗還要心痛三分。他雖與季申從小分離,但終究是親生兄弟,娘親胎中十月相識,不是幾百年便能淡化的關係。
“長兄……”秋夜語未深長地道出二字,可惜屍體終究是屍體,再也不可能會回應他了。俯首將掌心覆在季申的頭上,瞧見了他蒼白臉上淡然的笑意,還有滑落在他身旁的一個三尺銀盒。原來如此,他是冒死帶著寶器進了九明神宮格,為的就是歸還寶物。他心想:好一個赤膽忠心的季申,我的好長兄。
乾啟道:“季申已過世多年,屍首隻因堂中的靈氣沉澱,這才沒有腐化。人已去,賢侄節哀順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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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文已修。那個……昀軒看了一下後麵的章節,秋夜總算快與小琴琴見麵了!這也就代表著第三卷即將結束!偶鋪著紅地毯迎接第四卷,戰火一開,俺也升V啦!(群眾:不要臉!揍她!!!)╮(#゚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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