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80 更新時間:13-07-27 08:07
晨光微暖,鸞鳥啼鳴。
夢琴換上一件樸素的月牙白男裝,腰間係帶一把紅絛佩劍,頭頂雙尾黑叉冠,綰住了一頭青絲。閣中無侍婢,前後無崗哨,隻有半百步外的長月宮才有侍衛把守。她徑直前往諸文殿,一路避開宮婢的視線,終於到得殿中震章房,隻見一個白發皤然的老叟來回負手踱步,房中還有四五個儒生在忙碌地翻查簡牘。
“叨擾了,請問誰是尹伯?”夢琴話音剛落,房中眾目投與好奇的眼光,尤其是那位白發老叟看見她時,更是深深地凝視了一會兒。她隻當沒瞧見,接著又道:“在下奉帝君禦詔前來,還請尹伯出來相見。”
“閣下先到坎章房去,老夫片刻就到。”老叟言罷,對身後的儒生開始分配任務。
夢琴依言退去,將門帶上,一邊行至不遠的藍旗門前,想來便是以水象為名的坎章房了。青磚檀木,左右陰陽,伏羲八卦,相互權衡。夢琴推開門扇入內,放走幾步,卻忽然又縮了回頭。“坎卦……陽陷陰中,重重險難,不好!”
她轉過身來正要離開,卻見門扇自行關起,四周火燭生亮,卻依然黯淡。
“既然有膽來尋老夫,又何必逃跑?多此一舉,怪在怪哉。”一把蒼然有力的嗓音在房中響起,黑影飄過即逝,她的身後已站著一個老者的身影。
夢琴湊近老者,在微弱的燭光下看清了他的麵貌,他便是適才在諸文殿中的老叟。“二坎相中水氣深,陽陷陰中多凶險,尹伯讓我到坎章房來,恐怕不會那麼簡單吧?”碧眼直視老叟,並無一絲畏懼。尹伯是季申的夫子,如今替代狐憂奇輔佐新帝,可謂位高權重。這麼一個閱曆精深的老臣,斷然不會無緣無故與她為敵。
老叟一邊撚須,一邊說道:“坎卦雙麵看,喜憂可參半,心誠則行有功也。何需過分擔憂?亦或是閣下其心不誠?”他行至偏右的案邊坐下,又道:“錦鯉莫怕,坐下來陪老夫聊一聊即可。”
夢琴依言坐於對首,隻待他下文。
老叟又打量她一眼,言道:“一身妖氣,亦正亦邪,可見你頭頂風靈火,袖藏流光錐,實話說,老夫有些驚訝。”
夢琴淺笑道:“尹伯不愧為青丘老臣,不問世事,眼睛卻很犀利。”將流光錐置於案上,接著說道:“既然尹伯知道流光錐,那您一定也猜出了家師的身份。”
老叟道:“你怎麼就確定老夫是尹伯,而不是別人?”
夢琴莞爾一笑,道:“夢琴雖在青丘不過數日,但也看得出此地民眾分有三個階層,有您老這樣的道行,斷然不是泛泛之輩。再者,素聞諸文殿領事通曉伏羲八卦論,其人心思緊密,行蹤詭異,多年前曾與狐憂奇相父並肩赴往浮雲宮道賀,此事眾所周知。以此推斷,夢琴便敢斷定,您便是新任相父——尹伯。”
尹伯揚長一笑,道:“姑娘給老夫戴高帽了,狐憂奇去得早,否則再過兩千年,老夫也未必能超出他一半的修為。姑娘既是師出高人,那老夫也不必多問了,倒是琰兒離開皇城久去未歸,如今回來,身份已與從前大有不同啊。很多事情,老夫想問,也不便開口了……”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他便垂首兀自憂心起來
夢琴見不得老輩傷心,不由得心生憐憫,當下隻道:“尹伯莫要傷心,但凡有所能及之事,夢琴自當鼎力相助。隻是尹伯說的琰兒,夢琴並不識得,要問起此人,也不知從何說起。”
尹伯道:“姑娘不知,那也不是什麼奇事。秋夜小兒表字伯琰,老臣一輩皆稱其琰兒,隻是他此番回來便是新任儲君,這個稱呼便也隻能留在從前了。”
伯琰二字大有出入,伯字可謂兄弟無長幼之分,也可謂諸侯聯盟之首;琰字取意美玉,圓潤光滑之態。夢琴心想,當年傾暮帝君經喪偶之痛,膝下雙胞可是掌心之寶,他恐怕是擔心秋夜與其胞弟爭權奪位,這才取了伯琰二字,希望他心純若溫潤美玉,兄弟間不分尊卑長幼,盼得青丘太平。傾暮帝君用心良苦,可惜秋夜當年一氣之下離開了皇城,以致東陽有機可乘,這恐怕也是他從未料及之事。
“東陽篡位以來,朝中事務全權交由果藍翁與魯仌打理,老夫躲在諸文殿中終日望天度日,以為此生便要這麼過了。”說到此處,尹伯似乎想起了什麼,忙問道:“哦,我見過殿中幾位道友,那其中有個紅披風的女將軍可是朱雀之徒?”
夢琴聽言,苦笑道:“紅彤若焰,氣勢如虹,除了師叔,還有誰教得出這般豪傑巾幗?”
尹伯連連點首聊表讚同,一邊又道:“琰兒有福,遇事逢凶化吉,這是好事。”
‘逢凶化吉’四字讓夢琴不禁聯想起當日茶花源之事,當時若沒有畢月烏及時出手相救,秋夜恐怕已經不愈而終。想到此處,她心裏打了一個寒顫,深歎了口氣,隻想把話題扯開,這才思及此行的目的,忙道:“尹伯,夢琴今日前來是為了乳娘的事情。聽聞小柔的娘親一直都住在宮外周大郎家中,雖已遣派侍婢前去照料,但秋夜仍然放心不下。昨日閑談,他話中之意是要我與尹伯一並將乳娘接進宮來,不知尹伯意下如何?”
“老夫原先也曾提議將蓮汶小姑早日接進宮來,可是小柔似乎另有打算,老夫便也不好插手。既然琰兒有意,那是再好不過了。”尹伯從腰間取下一塊純金令牌,隻見上刻‘諸文’二字,雲紋沿邊,令牌頂部左右各有靈狐一隻,九尾對稱朝上,最終形成一個弧形,隻留有中間的空隙,作為係繩之用。尹伯接著道:“老夫政事繁忙,暫時脫不開身,你且帶著令牌到衛翎院去找一個叫禹靖的青年,隻要出示這枚令牌,他便會隨你調遣。”
“夢琴謝過尹伯。”接過令牌,她便拱手作揖,退出坎章房,徑直往彤庭前首衛翎院的方向走去。
青丘皇城。衛翎院。
令牌過手,三檻一廳。站哨的侍衛接過令牌入內通傳,待過片刻,一身黛藍服飾的青年出來拱手相迎,隻道:“屬下禹靖,不知閣下是尹伯什麼人?”
夢琴尋思一會兒,淺笑道:“在下孟勤,是帝君的隨身小廝,今奉尹伯之命,讓閣下隨行接蓮汶婆子入宮。”
“帝君總算還記得蓮汶婆子啊。”禹靖小聲輕歎,接著又道:“勞煩閣下稍等,容屬下替換一件便服,再同行出宮。”拱手作揖,他便退了下去。
夢琴行至院外,往右首的瓊樓玉宇看了一眼,雖是堂皇冠冕,卻無比冷清。這是帝王用自身幸福換來的象征,比魔城更加肅然無味,無情無義。素聞當年洛茗帝君初定青丘,裏外歌舞升平,嬉笑聲漣源不絕。東陽篡位短短幾年,是已將這塊寶地帶到了怎麼樣的一個境界?
思及尹伯與禹靖話中之意,秋夜這個儲君之位似乎頗為受嫌,不過想來也是,秋夜這位大皇子久去未歸,多少年來毫無音訊,卻在東陽篡位的短短幾百年後忽然回歸,趕走孽黨,即登九五之位,任是誰也不信天下竟有這等好事。
“姑娘,這邊請。”
夢琴隨聲看去,隻見禹靖已換好一身便衣,隻是腰間錦帶縫有螭紋虎獸,迴紋黃邊,好不吸睛!她撲哧一聲笑,道:“衛翎大哥這身衣服還真有意思!”
禹靖不明其意,隻問道:“卻是為何?”
“城外誰家還有金針玉線活兒,能繡得出猛虎靈螭?你這身打扮是沒什麼,不過這腰帶就忒顯眼了些。”夢琴俯身打量著那錦帶上的繡工圖紋,又道:“虎獸威武,螭為靈物,懷黃尊色,描眉繡工,看來禹靖公子並非普通侍衛。”
禹靖聽言先是一愣,後又大笑三聲,道:“看來尹伯並沒有將屬下的身份告知閣下,屬下掌管衛翎院上下五百禁衛隊,正是五品衛翎院管事。”
夢琴故作驚訝,道:“噢,原來是衛翎院的大管事啊!適才怎麼也不招呼一聲?”
禹靖輕笑道:“閣下沒問,屬下怎好多嘴?”
二人笑罷,徑直往南門去了。
青丘。封峽道。
蔬果黎酒,畜禽醃肉,花環銅鐲,玉飾翠珠。
寬敞的大理石路邊擺滿攤子,身後店麵整潔,來客穿行不斷,倒不像是以狐妖著稱的荒郊野嶺。夢琴掃過左右兩排人客,賣家店主多為狐妖,來客多為凡胎。“都是凡胎,卻不怕被識破麼?”
“在皇城範圍食人魂魄乃是青丘大忌,出了皇城,那便難說了。”禹靖指向山下不遠的山丘,又道:“那是凡人所居之地,長年與青丘皆有來往。他們喜歡狐族的烤肉果酒,狐族喜歡他們手藝良工。”
夢琴淺笑道:“如此好地方,豈是仙界可比?”
禹靖打量她一眼,道:“帝君身邊盡是女侍,姑娘不累?”
“哪個帝君身邊沒有侍婢?難不成禹靖大管事想親自下手侍奉不成?”夢琴言罷,不禁笑出聲來。
“姑娘說笑了。禹靖隻是聽聞姑娘源自外鄉,是與帝君頗為親近,可近日多少有些傳言……言道四位嬪妃其位已定,帝君定會喜宴重辦,可姑娘莫要將青春……”禹靖說到一半,卻沒說下去,言語間似有避忌。
“大管事才是說笑了,什麼嬪妃位已定的,無非是閑人的無稽之談。秋夜是經東華帝君親自封仙歸位的,位高權重,難道還貪青丘一點富貴皇權嗎?”夢琴皮笑肉不笑地說完,轉眼見禹靖臉色轉白,這才負手繼續前行。喜宴重辦,四位嬪妃?這不是在告訴她新任帝君此後的揮霍麼?
“等等,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禹靖從後方叫住,快步跑到了她身邊。
夢琴輕笑道:“我沒什麼意思,倒是想問問大管事是什麼意思?你將秋夜與東陽相提並論,有辱傾暮帝君生前的眼光,有辱玉帝的九重寶座,也有辱於你腰間那塊衛翎金牌。你在想什麼,難道我還不清楚嗎?你在懷疑秋夜此次回來的目的,我說的對與不對?”
“姑娘固執己見,禹靖無話可說,可大皇子久離皇宮未歸,這是眾所皆知,如今歸來,誰知其心何在?”禹靖說得語重心長,連拳頭也握得關節泛白。“季申帝君為人寬和,隻可惜英年早逝,否則青丘寶座如何也留不得別人來坐。”
“大管事言語未免過於偏激了吧?”自嘲一笑,夢琴隻覺自己成了這天下的第一大傻瓜,竟為了辯護秋夜的名聲,與別人吵起嘴來。“信與不信,皆由人心,你怎麼看,也不想幹了。”
二人漠然行至街尾,見得一座門麵頗大的酒食店,掛了一麵‘周郎酒肆’的大旗,客似雲來。小二招呼二人入內,卻聞禹靖道:“不勞煩了,我們是來找你掌櫃的。”
“掌櫃的有事忙著,閣下遲些再來吧。”小二聽他來尋掌櫃,態度便也無適才那般殷勤了。
禹靖挑眉道:“哦?你們掌櫃的是比帝君還大呀?”
夢琴伸手攔住禹靖,莞爾笑道:“小哥莫要動怒,他是我兄長,脾氣壞了些,何必與他多做計較?勞煩告知掌櫃的一聲,就說是小柔的姊妹來找周大郎有事即可。”
“這還差不多。”小二打量二人一眼,將抹布掛在了肩上,神情好不傲慢。“兩位到後院一趟,我去去就來。”
夢琴見他走遠,這才小聲道:“大管事做官做久了,來個酒肆耍什麼官威?”
“這……他可是惡霸!”禹靖加重後邊兩個字,尾隨她一並去了後院。
“惡霸又怎麼了?你要酒肆裏人人都知道你是衛翎院大管事嗎?”夢琴冷笑一聲,轉首時即被眼前的景象怔了一下。“好大的院子,這得刮收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建成的?”兩樓大酒肆也就罷了,卻原來不過是用於掩蓋後院這座宅子的幌子。青磚樓房,花崗石雕,奇珍怪玉,無比浮華。夢琴抿了抿嘴,又道:“我說,你有時間去冤枉自己的帝君,為何不先將這廝給滅了再說?”
“你……”禹靖清了清嗓子,道:“這是地方官的職責,與衛翎院無關。”
“狗屁不通,你和周大郎私奔算了!”夢琴話音剛落,卻聽得後方傳來一把渾厚的笑聲。
二人轉過身去,隻見酒肆後邊的門扇與窗戶皆已關上,隻有二三十個漢子和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站在階下,各個手持兵器,麵目猙獰。
中年笑道:“聽說有人找我,我道是什麼狠角色,不想竟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看來我的易容術實在是太差了,連你也瞧得出在下是女兒身啊?”夢琴故作傷心,輕歎一聲,道:“可惜了了!”兩指間夾著風鸞石,眼角已掃過眼前眾位漢子所站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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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昀軒最近慢更得可恨啊!考試剛過了,報告也交了,昀軒重回正軌存稿了哦!這是在給不久後的升V日子做準備了,相信入V後,昀軒也會勤更一些。感謝一直支持著《醉》的親們哦,這裏給大家獻上個比較長篇的章節。唉,不知道為什麼接個乳娘也這麼麻煩~~~~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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