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04 更新時間:12-05-20 11:26
那年夏天風吹著湖麵於是粼粼波光在我久未見著陽光的瞳孔中如精靈一般地跳躍,我微微皺眉睫毛輕輕翳動就仿佛有什麼濕潤了臉頰,哭泣遊戲最終結局在沉默中,我想起了有個男人攤開手中的鬼牌淡淡笑著,他說他是最後的贏家。
那年夏天我用水果刀慢慢在手腕上劃著十字血花就濺落下。我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血液連成一條歪歪扭扭的線,我歪那一瞬間忽然感到了刻骨的痛楚,然後我就笑了。一個人活著要痛苦很久於是帶著微笑在別人驚恐的目光中如花凋零般死掉多好,無憂無慮真正解放。
可是如果是為別人而活那麼就會更痛苦因為我連遺忘都做不到。我聽見門開的聲音那個男人已經站在了我麵前。他撫摸著我的發我明白他在無聲歎息,深咖啡色的瞳孔就是無底洞我深陷入了這漩渦浮不起來。
他說你為何如此脆弱,像陶瓷娃娃。
我垂下睫毛冷笑,脆弱脆弱,,高野政宗是你把我想象得太堅強,你不愛我又何必留我還如此冠冕堂皇。
那道好看的眉彼時疙瘩在一起。小野寺,你明白的,我……
是。高野政宗你不必再解釋,我明白的。這兩年來你總會透過你那黑框金屬眼鏡看著我,那麼強烈的悲傷我怎麼感覺我怎麼會感覺不到,你看著我卻又不是看我,你的感情在發泄之後沉寂著,那麼你那雙深邃的眼睛,到底是要通過我,看到誰?我扯唇笑的恍惚,手腕上的鈍痛清晰卻又不真實。想起剛踏入這個社會時有多麼素紙純潔而今竟然抑鬱到如此頹廢與自暴自棄的地步,多麼完美的嘲諷。
我在對視男人眸子的後一秒猝不及防地瞳孔一縮,於是身體猛然痛起來,就像車子慢慢碾過一個人的軀體時骨頭都碎成灰一般的痛苦讓我冷汗砸落。我在失去意識之前隻感覺墮入了黑暗。
我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刺鼻又熟悉到莫名的消毒水味道仿佛都要擴散到我身體中來,充斥著我每一個細胞。床頭擺著水果籃裏麵還密封著兩朵百合花。我闔上眼隻感覺到疲憊,滿心疲憊。
忽然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隱約感到樓層在震動,我知道房外的走廊上一定有很多人在橫衝直撞驚慌失措。
我拔掉了輸液管道窗邊往外望,看見了對麵醫院樓上掉下了個人影,於是紅花一地,我都嗅到了一種叫絕望的味道。我看著那片紅跡心亂如麻。後來淩亂的腳步聲刺進我腦海,下一秒我看見男人如此狼狽地闖入。
我想我至今都忘不掉那個瞬間,這個一向都會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得男人何時這麼狼狽過。我看見他布滿血絲的瞳孔。那種令人不安得混濁。
我輕輕闔眼又睜開,他還是保持著開門時的姿勢如同雕塑。在幾聲歎息之後他眸子裏的咖啡色潰散,就像是什麼在後麵猛擊他的背部讓他踉蹌幾步然後癱在地上。我沉默地看著這場無聲的鬧劇。是,鬧劇。高野政宗你真是很好的演員。
抱歉。律。
抱歉。我在聽他叫我律的那瞬間整個人都在重重顫抖,他的抱歉對我而言如此陌生於是我想這個夢做得如此真實又太虛假,我慢慢轉過臉去看見了吊瓶裏的透明液體如沙。
他說你和他真的太像可你終究不是他。我看著他明白自己這段渾噩的感情在莫名維持兩年後終於迎來了結局。他注視我良久。
那麼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病情?
想知道在我臨死前才知道我重病消息時你的表情。
你瘋了。
是。
他摔門而去。
第二天他帶來了一個瘦高的醫生,白大褂很襯這個男人。海藍色的頭發與淡然的眼神在第一眼就有能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
如果敢於一試,還有活下來的可能。他說。我看了高野政宗一眼,他的眼神捉摸不定我看不透,但是我還是很輕地點了頭。手術那天高野政宗在手術室外看著我,我神智模糊隻感覺這兩年的記憶劃過腦海淩亂不堪。然後我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我知道自己想看見那個人。
因為可能是最後一眼,最後一眼我隻想看他,哪怕他不愛我。
我撞上是莎士比亞的悲劇,措手不及。在我睜眼的那一刹那我聽見了手術門關上的聲音,連上天都不允許我這個小小而卑微的請求。醫生說放輕鬆,沒什麼好哭的。
原來我流淚了。
高野政宗一直站在手術室門外,偶爾路過的醫生提醒他他已經站在門外好幾個小時了身體不是鋼筋需要休息。可他不知為什麼,他很疲憊但是不想去休息。手術燈暗了醫生出來,他迎了上去。那瞬看見醫生黯淡的眼神高野政宗忽然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聽著醫生的死亡宣判。毫無求生意識,手術失敗。
忽然感覺心底有什麼在疼。很刻骨。
[能聯係得上他家人麼?]醫生問。
[我去他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親朋的聯係方式。]
他幾乎是逃的。他不想去見小野寺最後一麵,即使見了那個睡著的人也永遠都不會知道。
車子停下。小野寺宅。
高野有鑰匙,小野寺很早就給過他。他在客廳走了一圈,然後在沙發上坐下,小野寺總是在這裏等他,支著臂膀。高野又起身去了臥室——除了客廳這兩年他唯一會去的地方。看著小野寺刻意買的很大的床,被子疊得很整齊,沒有一點折過的棱角,整齊得放佛不存在。
他忽然想小野寺這兩年是多麼孤獨啊,他給他的孤獨。
他讓他在等待中迎來了死亡。
可是高野政宗寧願不要。他是個專情的人,他隻要他那個深愛的人。他可以給小野寺一切但除了那顆心。他跟小野寺做過他也從來沒有覺得過分。他總是以為是互相索取僅此而已。小野寺不該選擇把心交出來,因為高野政宗承擔不起。他們倆都是傻瓜。
高野政宗在無意間翻開桌麵上的日記本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他一直在這棟房子裏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停停然後沉默著回憶著,他才發現他們之間值得回憶的事情蒼白得可憐。他想起了手術室的門在那一秒內劃開了兩個世界,他沒有等到小野寺睜眼看自己最後一眼的時刻。高野在翻開小野寺的日記本以後才發覺為什麼自己總會對那個叫小野寺律的男人難以釋懷。他在措手不及的震驚之後忽然渾身顫栗,深深的。
他聽見自己靈魂在那一刻支離破碎的聲音。
2004年3月27日
我很高興因為我終於鼓起勇氣向我喜歡了三年的嵯峨前輩告白他接受了啊。
我真的是很喜歡很喜歡嵯峨前輩的!
一個個字地用手指點過。接下來是一串很長的故事,他和他在那些年的故事。
有幾頁空白。他往後翻翻,看見2010。4。7這個數字,高野感覺到自己瞳孔中一瞬間地收縮。這是他愛的人出事的那天。他們在海岸接吻然後他對高野說要等我哦。結果沒到一天高野就接到那個自己刻骨銘心的愛人墜海的消息。
他拋下了所有工作定了船票望著海麵怔怔地發呆。然後他看見空洞的墨色忽然淚流滿麵。
他真的走了。
2010年4月7日
別人說我失憶了,因為墜海。船上的人都死了但我卻意外活了下來。
回到家裏隻覺得陌生。我翻了翻以前的日記本發現自己以前寫的都是一個叫嵯峨的男人。
——不過為什麼是男人啊?我性取向真的那麼成問題麼?
不過叫嵯峨的男人,恩,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以前的那個我畢竟是死了不是麽,啊。所以還是……
2010年4月21日
今天是找工作的第一天,啊。我遇上了一個叫高野政宗的那男人啊,隔壁同事。他見到我時明顯被嚇著了他對我說我跟他以前的戀人好像,不過那個人已經死了,誒誒誒會不會是以前我的仰慕者?我問他他以前戀人叫什麼,他說叫織田。
……原來不是我啊捂臉。並且他也不是嵯峨。
不過他後來又告訴我說乍一眼很像不過性格氣質上差的遠——不過世界上真的有長的一樣的兩個人麼?
2010年5月21日
我竟然鬱悶自己以前怎麼會喜歡上男人,現在才明白同性戀這種事情……怎麼說呢,我說我喜歡上男人了——我自己都難以置信啊!!!但我喜歡上了那叫高野的家夥。他喜歡的那個人死了所以我愛他那個叫織田的應該不會在意吧?
2010年6月10日
公司新書銷售量大突破,特地好好去慶祝。女作家們好殷切來著,我不能喝酒結果全部讓高野先生代勞。好吧後果就是他醉了,我隻有提前帶他回去。那天晚上他抱我喊我律,一遍又一遍。我隻感覺到自己當時心跳得厲害,但是,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2010年6月11日
我說我喜歡他,結果他拒絕了。我不知道為什麼。
然後我發覺我們之間的空氣變味。
2011年11月10日
前陣子去醫院檢查,發現自己病了,很不好治的病。醫生說再不治療的話就剩不了多少時間,我卻對此一推再推。我也不想告訴他。我隻是想知道我死去的那瞬間他會不會傷心,僅此而已。
2012年5月19日
狀態很差。我想我要離開了。可是那樣我就看不見他的表情,那麼……
後麵的紙張是空白的。高野政宗看了下日期,五月十九日。
昨天。
小野寺選擇割脈的原因如此。高野政宗望著空白頁眼神失了焦距。他想他的心死掉了,不然怎麼會感覺不到痛楚。他們的名字都是律,他們都有一樣的容顏,一樣的身體,隻是性格不一樣。
他們真的太像。
隻不過性格改變了而已。
他就將他推開。
兩張臉交織,重合。再不分開。
他想起小野寺律遇上海難的那天。他告訴自己他母親再婚,婚禮定在海上。他竟然忘記小野寺即將改姓氏的事……上天如此作弄人,在海難的幾個星期後,高野也因父母離異而改母姓。
於是就這麼陰差陽錯。
原來一直是你啊是你啊,你一直在我旁邊等候。
可是為什麼在我回頭時,你卻離開了?我不要這種結局,不要,不要這種一生一死的結局。
高野領到小野寺骨灰那天天氣燥熱駭人,就像要焚盡一切般灑下了全部熱量。他抱著骨灰盒將它貼在胸前,他說我們回家吧。
回家吧,律。他對著那古桐色的盒子微笑,很溫柔很溫柔的微笑。他們倆回到了那個太過空空的房子,高野點了煙狠狠抽起來,不知是多少根之後他隻覺得不夠,索性點燃了堆積的煙盒。他看著那藍色的火焰躥起,微笑。
然後疲憊睡去。
那天發了好大一場火。焚盡了一場,鬧劇一般的愛情。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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