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9 更新時間:12-06-01 15:26
009極右派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田菲快要畢業了,因為院長被調走,我理所當然的升任了院長,我預感到高處的危險,上級又不容我推辭,我隻能維持著,一麵努力的工作,一麵小心的防範,從不發表任何見解。
七月盛夏的一日早晨,我正為人診治,田菲來到了我的診室,滿臉躊躇。我停下來問她,她吃力的說:“白鴿先生,我,我要走了。”言語中含著深深的眷戀和歉意,我驚得目瞪口呆,一時不明不白,隨後醒悟,向病人告了罪,拉著她飛快的趕到宿舍,急切的問:“出了啥事?”“姐姐要接我到省城念大學,我家裏也要我這樣做,我不得不去。”她的解釋語氣平淡,也許她並不在意那些事情。“哦,我支持你!”我意味深長的說,“去吧,念完大學你的前途就更加開闊。”為了安慰她,我繼續說。此外,我不知該再說什麼,我也不知如何送別,隻是拉緊她的手。忽然,我靈機一動,我抱住她,在她額上印上了一個深深的吻,然後,微笑著說:“我沒別的送你,願我的吻祝你一路順風,步步高升,別忘了,這還是我主動給你的第一個吻呢!”她哭了,又笑了,泣不成聲,臉貼著我的胸脯,手撫著我的的臉龐。霎時,她的手滑落了,開了門,匆匆下樓,走了。我一步一步的踩著樓梯,我的腳感觸到整個大樓的震動。
田菲離去後的第三天,我被確定為極右派,小城右派的頭號分子,與此同時我被接觸了一切職務,資本家、反動分子、間諜一類的罪名也為我羅織了一大堆。我的宿舍被清查,再普通不過的幾本醫藥學著作也被搜去作為罪證。
我開始了無家可歸的生活,被人關進一座矮小的牛棚,夜裏便睡在那裏,白天又拉出去批鬥,定時定量供給飲食。我受盡了屈辱和折磨,但任憑別人怎樣,我都一聲不吭。被人罵,被人打,我隻覺那是遊戲,我蔑視眼前的災難,隻覺心外無物,自然豁達,不去理會他人的言行。人們折騰厭倦了,便關閉門戶,不許我逃跑,待他們精力恢複,再行批判。不過十日,我變得蓬頭垢麵,汙濁肮髒。
次年,我患了重病,行走困難,無心飲食,人們不再勞駕我,隻當我是個臨死之敵,暫且給我點寬厚的人道。最後受批的那一天,我徹底病倒了,在批鬥會上我看到了田菲,我的戀人。我沒有想到她會回來,更沒有想到她也會參加人們組織的批鬥大會,與群眾同流合汙,一起辱罵我,她身著學生裝,表情嚴肅,儼然是黨的女兒。在批鬥會上我不動聲色,一臉漠然,當我一個人躺在牛棚裏的稻草堆上,心如刀絞,淚如泉湧,我感到自己正瀕臨絕境。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憶起田菲與我熟悉的情景,現在想起來隻覺是一場夢,而我的整個人生是否就是一場不自覺的夢呢?別人的打擊隻能引起我的憐憫和蔑視,而她,田菲,她的背叛卻令我肝膽欲裂!上蒼嗬,我已把心交給了她,她卻成了我的負心人!
我已被她拋棄了,我的病正漸入膏肓,誰會來救我呢?戀人背棄了我,我還有何指望?輕狂浮淺的人們,你們再一次打擊我吧,田菲既已那樣,我還顧忌什麼呢?父親,母親,蘭蘭,紫妃,不久,我就來看望你們!不,我不能馬上死掉!我還要見你一麵!田菲,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那樣做?你的善良,你的溫柔到哪裏去了?田——菲!你。。。。。。
我躺在草堆上,心思恍惚,神情憔悴,頭腦昏沉,肢體麻痹,似睡非睡,我勉強睜開眼睛,視野迷蒙,看不清身外世界。此時已是深夜,天下著小雨,淅淅瀝瀝,冷風呼嘯、吹得棚頂的遮擋物啪啪直響,遠處的夜貓子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我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身上血一滴滴僵冷凝滯。田菲的形象浮在眼前,手裏拿一把雪亮的刺刀,那刺刀一如她的眼睛,放著陰冷的光,“白玉夫,你這個極右分子,人民判決你死刑,由我執行,你還有什麼話盡快說出來!”
“我,我愛你,田菲,田菲——”刺刀咣啷一聲掉在了地上,她一下子擁住了我,吞噬了我。我死了,於地球而言,卻在田菲的懷中得到永生。。。。。。
“白鴿!白鴿——”朦朧中我聽到有人呼喚我,這聲音多麼親切、溫柔、熟悉!我從稻草堆上硬撐起來,門無聲的開了,卻無人走進,我挺立起來走到門口,四下裏沒有一絲人影,我迷惑了:我是在做夢吧?我退回去,趴在稻草堆上淚流不止,詛咒這騙人的夢!而那夢中的呼喚聲又激起我多麼甜美、幸福而又飽含痛苦、辛酸的回憶嗬!
第二天我沒被揪去批鬥,人們都以為我快要死了,我也可以安逸的睡覺,死,不就是永久的睡眠麼?我小心的調養自己,自然不是飲食調養,而是情緒、心理、呼吸的調養。在我想來,人的健康首要的是精神的健康,但凡有必要的飲食。我又恢複了學者的精神和涵養,不讓自己的意誌一味墮落下去,既然活著,就要活得端正,縱然插於汙泥,倒下了,也還是真的,歪曲不了。
令我驚奇的是,夜裏,那喚聲又傳至耳際,令我心動,門依舊無聲的打開,走到門外又杳無蹤影,難道要我懷疑自己的視聽?莫非我當真進了陰曹地府?該不會是鬼在捉弄我吧?那鬼怎又識得我?倘若不是田菲,那還會是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情形仍是如此,我感到自己的精神都快分裂了,我想置之不理又為情所困,不能不為之動容,但聞其聲不見其人,上帝,現實的生活莫非就是虛偽的幻影?
第七天晚上,情形依舊,隻是那呼喚聲由淒涼而漸熱烈,但我閉緊眼睛一動不動,我已徹底失望了,無心去理會。忽然又覺得好笑,該不會是蒲鬆齡搞的鬼吧?他大筆一揮,扔來一隻狐狸精假扮田菲的口吻引我出棚,趁機吃掉,倘有真的狐狸精,我倒極願跟了她去。這樣的生活?那樣的生活!反正我也是要死的!
我睜開眼睛,正好起來,門又一次無聲的開了,“白鴿!”隨著聲音從側旁走進來一個人,她那麼消瘦、單薄,那麼沉鬱、執著,像一枝出水的蓮花,挺立著,外表孤傲,內涵溫柔,她向我走來,走來,我的全身凝固了,坐在稻草上,隻有眼睛睜著,看著她,別的器官都停止了運轉,連我的心都停止了跳動!
“白鴿!白鴿!我是田菲,我來看你來了!”她撲倒在我的身上,熱烈的親吻我,狂亂的撫摩我,她像一團烈火熾熱滾燙,在我四周燃燒,她像一股岩漿,在我身上奔流,但我無動於衷,我輕聲自歎:“夢,這難道是夢?”
“不,不!不是夢,是田菲。我是田菲,我又回來了,怎麼,你已忘了我?你的嘴唇冰冷,你不再吻我了?”她放下我,她的話從未這樣熾熱而痛苦,我瞅見她眼中的絕望,隻有人才有這樣的絕望,隻有戀人才有這樣的絕望!
“啊,是你呀,菲菲!你終於回來了,我的至愛!”我像是一個孩子投入她的懷抱,在品嚐戀愛的幸福之後我悲哀的說:“我要死了,死在冬天裏。你走吧,田菲,忘記我吧,去追求另外的幸福,我是靠不住的。”
“不!要死我們一塊死!你不能再留在這裏,他們會害死你的,我要帶你逃生,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我們去過世外桃源的生活!”她心懷憧憬,斬釘截鐵的說。“可是,他們監視著我,我們逃得了嗎?再者又逃到哪裏去呢?”我心裏激動,又覺前途迷茫。
“你放心,我什麼都想好了。前幾天我一直都來探望你,但有人監視我不敢與你聯係。今天監視的人呼呼大睡,外麵的大門關得不嚴,我可以帶你逃走,逃到一座小山上去,那兒草木豐茂,荒蕪人煙,可以掩護你。我在那兒搭了一個木棚,你就住在那兒吧,我會設法照顧你的。你跟我走吧!”她緊緊的抓著我的手,放到她的胸前,她猛然抱住了我,決然道:“我決不要你死!”
“我聽你的,田菲,願上天保佑我們平安幸福。”我取出筆和紙,寫下四個大字:生不如死,把紙和筆放於草垛上,辭別了牛棚,跟田菲去了。
她挽著我的手,扶著我的身子,向外麵的世界奔去。監視我的這個要犯的人也許動了憐憫之心,世人傳言我將一命嗚呼,他何必再嚴加看管呢?於是恬然入睡。我們順利的逃出了大院,到達了目的地,這時天已微明,我們坐在棚前的草地上,於幸福中沉淪,忘了自我,忘了世界。
棚子是用木板、樹枝拚成的,外麵用大石頭圍了一圈,十分牢靠。裏麵也鋪了稻草,厚厚的一層,還有一條被子,我望著這一切,望著四周密密麻麻的荒草野林,這,不正是世外桃源麼?
當太陽升起,晨曦微露,我跪在田菲的膝下,滿懷感激和熱愛,仰望著心中的女神,此刻,我是多麼幸福,我的心溢滿甜蜜,任憑眼裏的淚水撲簌簌落地,任憑她捧起我的臉吻個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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