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58 更新時間：12-09-15 15:08
第六十五章
鍾雲買了幾塊西式甜點，還有兩個小包子。厲旭伸手去拿甜點吃，可是被鍾雲阻止了。厲旭埋怨地咽下其中一個小包子，鍾雲笑而不語。厲旭繼續無可奈何地被鍾雲拉著去搭了50分鍾的地鐵。地鐵上厲旭就靠在鍾雲肩膀補眠了，搖搖晃晃地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候看到“藍村”字樣，原來鍾雲帶自己來了市外一個小村落。
和大城市就是不一樣，村落的空氣格外清新，藍天白雲的，經過的村民看起來也很淳樸。隻是厲旭還沒弄清楚被帶來是為啥，鍾雲隻是一路牽著他，走啊走啊，拐左了又拐右，走過一條小橋又一條小橋，終於被帶到一間殘破不堪的小房子前，停下腳步了。這裏算是村落的最裏麵，房子已經無人居住了，日久失修，荒廢已久了。
“這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忽然，鍾雲就這麼一句。
“啊？”厲旭還沒反應過來，側頭看著鍾雲。
“我小時候住這裏的，我是外婆養大的。我從來沒有見過父母，外婆跟我說，他們都到外麵打工去了。我一直相信著。後來又一次無意中聽到鄰居說，原來我媽媽在外麵打工的時候，懷上我了，可是爸爸不承認，還拋棄了媽媽。媽媽頂著大肚子不能再打工了，隻能回來這裏。外婆很生氣，但不能丟下女兒不管……可惜，媽媽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厲旭，我一直很聽外婆的話，可是那次我知道了這個事，我去問她，問她為什麼要隱瞞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我父母的事情。我很生氣，於是我跟她賭氣，我不上學，終日流連在街上。被她抓住了，跟學校老師聯合把我壓回去上學，我又偷偷跑出來。因為……我一回到學校，就一定被同學們取笑我是沒有父母的孩子，我很討厭他們，我不想上學……”
“鍾雲……”厲旭握緊了鍾雲的手。
“這裏太小了，無論我怎麼逃，外婆總可以把我找回來，最終我還是跑不掉……從那以後，我就不跟外婆說話了，她讓我上學就上學，吃飯就吃飯，怎麼都好，反正就是不理睬她。一次考完試，因為時候尚早，我沒有立即回家，就坐在小橋邊，看河裏的小魚遊來遊去……忽然鄰居大叔氣喘呼呼地跑來叫我，讓我馬上回去看外婆。我賭氣，不肯回去，跟鄰居大叔拉扯了幾下之後，被他扛回去家裏了。當我越過家門的時候，看到幾位鄰居都圍在外婆的床邊，而扛我回去的大叔放下我之後，推了我過去。看到外婆那一刻，我眼淚嘩一聲留下來了……原來外婆已經去了，她沒有看到我回來就去了……我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餘溫還在，可是氣息已經沒了。我就那樣哭著哭著，看著外婆無動於衷地躺著……其中一位鄰居大嬸說，外婆去菜地裏割菜的時候一下子暈倒了，扶回來這裏的時候，已經救不活了……鄰居們都很友善，幫外婆找了塊小地方，埋葬了……”
厲旭靠在鍾雲懷裏，靜靜聆聽著。鍾雲摟著厲旭，繞過小屋子，穿過幾條小巷，是雜草重生的一塊小沙地。鍾雲鬆開厲旭的手，自己走了過去，拔掉高高的雜草，一塊破裂的小木板出現在眼前。鍾雲讓厲旭過去，一起跪在小木板前。經過時間洗禮，木板上的字已經看不清楚了，隻隱約看到“外婆”兩個字。
“旭啊，這裏是我外婆埋葬的地方了……自從入土那天，我都沒有再回來了，我是個不孝的孫子！”
“鍾雲別這樣……”
“外婆，我是鍾雲啊，我回來看您了！我這個不孝的孫子，現在才回來看您啊！”說著說著，鍾雲的眼淚不自覺留下來：“外婆，我帶了厲旭回來，他是我愛的人……”
“外婆好，我是厲旭！”厲旭在墳前磕了頭。
“外婆啊~以前離開這裏出去闖世界了，雖然現在事業上也算不上什麼風光，不過生活上我過得很好，外婆您應該總算可以放心了吧？外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還要把厲旭也照顧得很好，嗬嗬~~~我們都很開心很幸福，外婆您也替我們高興吧！”
這時，鍾雲掏出帶過來的幾塊西式甜點，擺放在外婆的墳前，自己也磕了頭。離開之前，鍾雲抓起一小把沙子，放入帶來的一個小瓶子裏。因為知道這裏很快被房地產開發商征地了，隻能以這樣卑微的方式來懷念自己的外婆。外婆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與外界隔絕的小村落，根本沒機會到外麵看看，鍾雲買了幾塊西式甜點給外婆，希望外婆可以嚐嚐，希望外婆知道自己現在過得很好，就像甜點一樣的甜。
鍾雲牽著厲旭，走回去村頭，比較熱鬧的地方。左邊是一間小學，右邊是一個小賣部，住宅式經驗，店前擺著幾張小桌子，牆上掛著卡通人物的海報，還有膠套，裏麵是各種各樣的小卡片。兩人就站在小賣部外麵，鍾雲細細地懷念著這裏的一切一切，忽然被旁邊厲旭餓肚子的聲音喚回來。
“呃，對不起……”厲旭也聽到自己餓肚子的聲音了。因為將近中午了，早上就隻吃了一個小包子，肚子已經餓了好久。
“嗬嗬~~~讓你陪我那麼久了……”
“其實也沒什麼，就餓肚子而已嘛，撐撐就過去了。”
“午餐快出爐了，再等一下吧。”鍾雲頗有意味地看著小賣部。
“啊？什麼意思？”
“待會你就知道了，保證你會喜歡！”
剛剛到12點，學校鍾聲響起，原來還是朗朗讀書聲的小學，一下子變得鬧哄哄的，很多學生從校門衝出來，各奔東西。厲旭這才發現身後忽然排起了隊伍，還越來越長……
“他們都是來等出爐的午餐哦，哈哈~~~~”鍾雲拍了拍厲旭的肩膀：“嘿，來了！”
厲旭轉過頭，看到小賣部的老板捧出一大盤蛋撻，新鮮味美，酥皮上的蛋黃還水水嫩嫩的，很沒出息地感覺到自己肚子又在喊叫了。鍾雲買了6個，還有兩碟豬腸粉，然後兩個人坐下來，開始今天的午餐。
“這就是午餐？”
“對啊，這裏的老板是第一批出去打工的人，不過出去沒多久就回來了，然後在這裏開了這家小賣部。蛋撻就是他帶回來的禮物了。那時候我們鄉下人根本沒見過這東西，他說在外麵見過，不過工錢太少，就嚐了那麼一次，然後憑著自己胡亂瞎弄，就變成這樣子。你現在吃的已經改良好幾代了，最初的時候啊，這些蛋啊，還真的一灘水啊，麵粉還粘嘴的，哈哈哈~~~不過那時候覺得很新奇好好吃，一放學就衝出來排隊，有時候連書本都忘記收拾。因為慢了，就賣完了，吃不到的時候都很傷心啊。看，就像他們一樣”，鍾雲指了指旁邊還在排隊的小學生：“我以前就像他們這樣了，上學就盼這一刻，嗬嗬……”
“嗯……嗬嗬……”厲旭拿起一個，放進嘴裏嚐著。
“怎樣？味道還行吧？鄉下的，其實這樣很不錯了。”
“品嚐著你小時候的味道！不錯！”
“哈，還有這個，你也來一塊！”鍾雲用小竹簽掏起一塊豬腸粉給厲旭。
“等下……豬腸粉怎麼不加醬油呢？”
“我喜歡這種吃法，豬腸粉加花生醬，還有芝麻。比加醬油還更好吃，還更香。來，你嚐嚐……”鍾雲把豬腸粉睇到厲旭的嘴前。
“啊um……”厲旭張嘴吃了下去。
“怎樣？不錯吧。”
“第一次嚐，挺好的。哪來的吃法啊？老板教的？”
“對啊，花生醬也是老板獨創的，自己現磨的，無公害食品啊。”
“看來你兒時的回憶，其實也挺開心的啊……”
“不知道父母事情之前，都是外婆幫我排隊的，每天都開開心心地吃著蛋撻回家；後來不理睬外婆了，外婆照樣幫我排隊，隻是我捧著蛋撻，心裏卻很不是滋味，有時候還生氣地把它丟了。不想看到外婆的身影，就不來上學；被抓回來之後，心情好差，不想上課也沒有理會其他事情，那就再也沒有吃過這裏的蛋撻了……哎……時間過得真快啊！”
“過去了就過去了，你後來知道你外婆的苦心就好了，其實外婆也是心疼你，一個小孩子，能夠了解父母多少事情呢？”說完，厲旭眼神也暗淡了一下，似乎內心想到了什麼。
“是啊，外婆走了之後，我一個傻乎乎地繞著村走了一回，走過每一個角落，想起外婆的音容笑貌。白花花的頭發、皺皺的臉、小小的眼睛、掉得差不多沒有牙齒的嘴巴、粗糙的雙手、馱著的背脊、彎曲著走路的雙腿……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外婆看到現在的你，會替你高興的！”
“嗯，還會自豪吧，因為我帶回來一個那麼好的人，嗬嗬……再多吃點吧！”說著，鍾雲又往厲旭嘴裏送豬腸粉。
旁邊站著的兩個小孩子，此時喊了起來……
“小胖子，你看看人家哥哥們也是這樣喂的，你也給我喂一個豬腸粉！！！啊……”略高的男孩張開了嘴。
“你自己幹嘛不拿著吃？給你吃了，我就沒有了！”略矮的男孩不肯。
“我手裏不是拿著兩個蛋撻嗎？我哪裏還有手了！！小胖子趕快！要不我連你的蛋撻也吃掉！”
“哼！老是欺負我”，矮男孩不情願地掏起一塊豬腸粉，遞到高男孩的嘴裏：“眼睛睜開一點呀！如果弄到地上啊，我不管的！”
看著旁邊兩個小男孩如此有趣的對話，鍾雲和厲旭都被逗得眉笑顏開了。最後，鍾雲還買了兩碗豆腐腦，吃完之後，兩人搭乘地鐵離開了。厲旭以為是回家了，哪知鍾雲還要帶他去另外的地方。下了地鐵，還換乘公交車，當厲旭看到自己站在文化公園前，傻眼了。鍾雲不顧厲旭的疑惑，買了票就拉著厲旭走了進去。文化公園是該市第一批市民休憩公園，曆史悠久，卻也敵不過時代發展的需要而被一再減縮占地麵積，現在隻保留了旋轉木馬、中央舞台、摩天輪和幾塊小小的空地。現在公園已經很少遊客了，隻有寥寥幾位媽媽帶著小孩，在空地玩耍，還有一些老人家在練練太極什麼的。旋轉木馬的工作人員看到有兩名年輕小夥子過來，雖然有點木然，但隨即展露微笑，還說難得有捧場客呢。
“旋轉木馬就是第二站？該不會還要上摩天輪吧？那個柱子貌似生鏽了呀！”厲旭抬頭看著那個貌似很久沒有開動過的摩天輪。
“哈哈~~~快，坐上去，馬上要開動了，哈~~”鍾雲很興奮，首先自己坐上去一隻馬上。
鍾雲玩得不亦樂乎，厲旭被他帶著，直到把所有的馬都坐過一遍了，準備離開旋轉台時候，鍾雲又把厲旭拉到馬車裏麵坐著。看著兩位玩得開心的年前小夥子，工作人員也很樂意一直讓他們繼續下去，因為已經好久，沒有在旋轉木馬這裏看到那麼真摯的笑容了……
“坐完木馬還不夠，馬車也不放過啊？”
“累嘛，坐這裏歇歇，嘻嘻……”，鍾雲摟過厲旭，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旭啊，外婆走了之後，我熬過初中畢業，帶著剩餘的積蓄，獨自一個人出來這裏闖蕩了。那時候一個沒文化的我，如一張空白的紙，不知道可以去哪裏，但真的不想留在藍村了。去找了很多工作，不是被嫌棄沒文化，就是年紀太小，後來積蓄用完了，快要餓死走投無路的時候，我還去當了幾回小偷呢。偷了幾次挺成功的，以為自己很厲害了，就去小學那邊坑小孩子了，哈~~那時候我算長得挺高了，又沒刮胡子，小孩子看我就像壞人，身體抖抖索索的，把錢都給我了。以這樣的方式，我還真活過來……我還挺能打的，有時候替一些人當當老大，還真被我騙來幾個小弟。不過有次去偷便利店被抓了，年紀太小，犯案情節皮毛，被教訓了幾下就放出來了。那天夜晚，居然有一個瘦癟癟的男生過來，說要跟著我，認我當老大。我的媽呀，天下居然有這樣的傻瓜，其實我什麼都不是啊，他卻說已經留意我好久，覺得我很厲害，他要認我這樣子的大哥！”
“他是赫在哥吧？”厲旭插話進來。
“嗯，就是他，開始我沒理會他的，他卻一直跟著我，懶死不走！其實赫在家境挺好的，他是他爸在外麵的女人所生的，他爸要子不要娘，帶了赫在回家。他爸的老婆很討厭赫在，一直不停打他罵他，家裏的兄弟姐妹也不喜歡他。家裏老是爭吵不休，他爸又出去找女人的，還經常不回家，於是他爸的老婆變本加厲對待赫在，赫在就離家出走了。他說他不愛那個家，在那裏根本沒有溫暖，倒不如自己離開。聽了他的話，我覺得我們挺像的，我是拋棄家的人，他是被家拋棄的人……於是我們成為了好兄弟！我們開始也不知道可以幹嘛，從地下夜總會當服務員，地盤散工、送報紙送牛奶、物業保安、人力拉車仔……我們真是幾乎幹盡這裏所有的工種啊。”
“難怪當初你就一身流氓味……”
“嗬嗬……旭啊，那時候我們賺了第一份工錢，正當而得的啊，我們竟然不約而同要來這裏！從那以前，我沒有進過公園的，出來這裏之後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啊；赫在也是，他們家從來不帶他去公園的，即使是一起去了，他也隻是看的份。原來我們都有一份童真的渴望。我們花了一半的工錢，把這裏的遊樂設施通殺一遍，最後還把這裏的木馬全部坐過一遍。累到不行了，我一個人還懶在馬車裏歇氣，卻硬要赫在騎在馬車前的木馬上。赫在反而很樂意呢，他說跟著我的日子過得很充實很開心，他願意騎著馬當我的車夫，載著我和我將來的公主，開進美麗的殿堂……”
“你的……公主……？”厲旭側著頭，問道。
“嗬嗬嗬……那時候還不認識你啊，那我們那麼說倒也沒錯吧”，鍾雲掐了一下厲旭的臉，繼續道：“現在呢，跟你在一起了，所以我要帶你過來坐馬車，算是我那時候的夢想應驗了吧”，鍾雲壓下嘴唇，印在厲旭的額頭上：“雖然馬車和木馬都不是真的，不過……我們的感情是真的……”
旋轉木馬台繼續旋轉著，坐在馬車裏的鍾雲和厲旭，緊靠著彼此，十指緊扣……漸漸地夜幕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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