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8 更新時間:12-06-01 14:52
梅雨季節,眼瞅著又有下雨的仗勢。
方才皇上跟前的小允子來報,豫親王喜得雙子,下朝之後會過來請安。在確定我已經起床之後,又叮囑我好生裝扮一下自己,不至於在人前失儀。
我將擱在窗台邊的幾張水墨丹青往裏挪了挪,墨跡已幹,畫中花朵卻不如濕漉時來得那般鮮嫩,懊惱地揉成一團擲於窗外,心中無端憋著一股悶氣。
宮女合歡抱怨道,“這雨一直下下停停,足足兩月了,不知何時才能放晴。”
“快了吧。”我把玩著筆毫,再次攤開一張宣紙,亂舞章法地在上麵描繪。
說話間,真的下雨了,聽得到雨打枝葉的聲音,空氣中也添了幾分冷意。門口似有人在稟報什麼,緊接著便是合歡在身旁小心提醒我,“公主,豫親王一家子來了。”
我抬眼,院中隔了一層微白的薄霧,一切看得不大真切。
合歡斂了簾子迎他們進內殿,一眾宮女相繼端上熱茶和吃食。行過跪拜禮之後,我將事先準備的一對長命鎖交給豫親王的夫人餘氏,“想了很久,也沒想出該送什麼新奇點的禮物給兩位小侄子。長命鎖雖然土氣,但也是本宮的一片心意。”
餘氏低眉,雙手接過,“多謝公主恩賜,戴了公主所賜的長命鎖,兩位小兒定能長命百歲。”
兩個孩子剛滿月,長得粉雕玉琢,很是可愛。餘氏得了長命鎖,絲毫不敢怠慢,隨即和乳母一起給孩子戴上。我盯著餘氏看了好一會,未生產前的容顏勉強算得上秀氣,產後體態發福更無姿色可言。
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隨便打趣道,“豫親王好福氣,得了雙生子,又都是兒子。”
“微臣倒是更喜歡女兒,夫人懷孕時,太醫就診斷出是雙生子,我還想著倘若是一男一女最好。”豫親王淡淡的。
我笑問,“孩子叫什麼名字?”
“還沒取,微臣原本想請求皇上賜名,但皇上的意思,是想讓公主您來取。”他抬眼看我,“微臣今日來正是為了此事。”
餘氏迎合,“是呀,誰不知公主才華橫溢,取名更是一絕。”餘氏的父親隻是區區一個知府,她自知身份低微,言語也不似其他夫人小姐那般傲慢,很是恭維。
這樣的奉承,我聽的多了,聽的乏了。不過既然是皇帝的意思,我自然是要給足麵子的,稍頓了下,提筆蘸滿墨汁,幾番猶豫,終究緩緩落筆。
“本宮見你們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有感而發。相懦以沫,如何?長子為相懦,幼子為以沫,後者雖女孩子氣了些,卻也無傷大雅。”
餘氏甚是滿意,“果然是好名字。”又轉身問夫君的意思,“王爺覺得如何?”
“極好!”
餘氏說我才華橫溢是完全假,說我取名一絕倒是有半分真。想當年,父皇與皇兄還在世時,但凡是皇親貴胄新生的孩兒,都會排隊抱來請求我賜名。不見得我取的名字就好,隻是父皇和皇兄都極其寵溺我,我是最為尊貴的天之驕女,取悅了我,便是取悅了他們的君主。
關於我的故事,還得從我出生那天說起。
我之所以如此突出備受寵愛,是因為我的生母。
那時,父皇還不是皇帝,他隻是一個將軍。前朝統治者的荒淫昏庸,讓蓄謀已久的父皇找到謀反的好借口。起兵造反是遲早的事,將領們又是一直追隨在他身邊的戰友,戰事一拉即響,勢如破竹。
總之,一切都出奇的順利,父皇很快攻破了皇城,被百姓們擁戴成為新的王。
就在父皇坐在馬車裏,領著家眷入住皇宮時,突然有人從暗處射出一隻箭。
父皇始料未及,坐在他旁邊最近的如夫人,就是我的母親,替他擋住了那支箭。箭上有劇毒,等父皇抱著快要臨盆的母親衝進皇宮,找到太醫醫治時,這個羸弱的女人已經死去,她最後的遺言是一定要我活著。
我是被剖出來的,父皇手刃敵人的刀,劃破母親的肚皮,將我血淋淋地掏出來。
我的哭聲石破天驚,不知是不是感應到生母的死亡,而感到悲憫。
用死亡換來的幸福,讓我這一生榮華無比。父皇也在我幼時,時常提起我的母親。
他們兩個人的年齡相差懸殊,母親16歲名揚京城時,父皇已經50歲。
噩運同我一起降臨在這個世上的那一年,我年輕的母親不過18歲,而終於如願登上帝皇之位的父親卻已經很老了。
我10歲那年,父皇老死。比我大25歲的二哥繼承皇位。
二哥自小體弱多病,若不是家族子嗣稀少,皇位也斷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他福薄,五年勤政之後,撒手歸西。皇位傳到了蕭武這裏,也便是如今的皇上,我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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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漸停,我趴在窗台上不知不覺想起很多人,合歡說,當一個人漸漸開始回憶過去的時候,就便是老了,這個烏鴉嘴。
我已十九,在民間,再不濟的女子到了這個年紀都早嫁了。
武兒不止一次袒露自己的擔心,聲稱要頒布聖旨,為皇姑我在全國上下尋覓良婿。好幾次,都被我硬生生按捺下來。
而今年,武兒已經十三歲,按照我們照月國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皇室子弟在十三歲時就該迎娶人生當中的第一個女人。
我的婚事,恐怕也不能再拖下去。
想到這些,心就好像被擰成一股麻繩,愈發煩惱。提起裙裾就往武兒所在的衍慶宮跑去。
盡管宮人有所阻擾,我依舊不管不顧地衝進去。
內室裏霧氣繚繞,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味。
“姑姑!”武兒見我莽撞進屋,騰地漲紅了臉,雙手死死捂住前胸,“您怎麼不稟報一聲就進來了,人家在泡澡。”
“一大清早的泡什麼澡。”我圍著他轉了幾個圈,打趣道。
“姑姑一點都不關心武兒,武兒昨晚睡覺踢了被子,今早起來覺得有些鼻塞腦漲,很不舒服,太醫開了藥方,叫武兒泡上一泡,就會藥到病除的。”武兒鼓著嘴巴說道,被浴湯蒸的通紅的臉蛋格外可愛,好像一隻能掐出水來的水蜜桃,我搓了搓手,強忍住要去掐他的欲望,“嘿嘿,誰叫你晚上睡覺亂踢被子。”從水裏撈出帕子,逗他,“要不要姑姑幫你搓背!”
“嘩啦”一聲,武兒花容失色地往另一個方向挪去,警惕地瞪我,“身為女子理應矜持,何況姑姑尚且待字閨中,更應該遵守女子的本分,不該這般硬闖男子‘閨房’,更不該……如此肆無忌憚地盯著人家的身體看。”
“好了,好了。”我再不與他玩笑,轉過身去,“姑姑來是找你有事情商量,你泡好了嗎?泡好了就穿好衣裳。”
我低頭玩著手指,身後幾個宮人伺候他穿衣,窸窸窣窣一陣後,武兒輕咳,“姑姑,好了。”
我嬉笑著扭頭看他,他穿著整整齊齊,隻是頭發未幹,滴滴答答地垂掛在肩上,我從宮人手中拿過帕子,輕輕揉搓他的黑發。
“歲月不饒人啊,想當年,武兒剛出生的時候,皺巴巴的可醜了,如今卻已到了該娶妻的年紀。”
武兒聽我說他醜,不悅地皺眉,“剛出生的孩子當然是皺巴巴的。”
我咧嘴笑了,得逞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身為一國之主,竟如此小肚雞腸。”他作勢“哎呦”一聲,捂住自己的臉,我笑得更厲害了。
帕子的吸水性極好,等差不多全幹,我又拿了梳子輕輕梳理。剛才大意未細瞧,此時撩開他裏麵的發層,赫然可見一縷縷白發。
手仿佛猛地被針紮,我顫聲道,“武兒,你的頭發……”
“慘了,被姑姑發現了!”武兒笑著轉身來,“不過是白了幾根頭發,不要緊。定是這些時日批閱奏章太晚的緣故,姑姑放心,不用擔心武兒。”
“你才十三歲!”我心疼地撫摸他的眉毛,“當這個皇帝,你太累了。”
“這樣才說明武兒是個好皇帝啊。”
他笑得一臉明媚,我怎能不知他背後付出的努力,曆代皇朝幼子登基,往往都有聖母皇太後垂簾聽政,換到了武兒這裏,卻隻剩下我這個不牢靠的姑母。唯一幸運的是,先帝遺詔,命豫親王、俊親王在其死後輔佐幼帝,為輔政大臣,這才使得大好江山沒有任何閃失。
俊親王是我叔父的庶子,是我的堂哥,亦是武兒的堂叔。豫親王則是我姑母晚年收養的的義子。
思慮一轉,想到今日的來意,我問道,“下個月就是你的生辰,你想怎麼過?我好命人著手去辦。”
武兒漆黑的雙眼瞬時沉了下去,“姑姑知道武兒不喜奢華,而今年又是武兒不得不立後的一年,立後之後,就是納妃,再是繁衍子嗣,從此,朕便是真正的大人了。所以,這次生辰,朕想出巡!是最後一次,就像小時候隨著父皇出巡一樣,去民間玩上最後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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