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8 更新時間:12-07-01 16:13
“把你的搶挪開。”就在蔓青閉眼手顫抖地握住車門把時,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邊,是董韶之,他居然回來了。車外,董韶之的匕首抵在那人的襟口處,刀尖揮霍著寒光,似是等待著舔血。“我再說一次,你是想喪命,還是想把槍收回?”董韶之的聲音鎮定到仿佛此刻隻是平日裏喝茶聊天的一個片段,全然不顧氤氳著的危險。那人映在月光下的唇角微微向上彎,緩緩的,放下了舉槍的手。蔓青背脊僵直,下意識要回頭看一下那人的臉,董韶之的聲音卻再次想起,“阿童,即刻送小姐離開!”這次的語調明顯透著刻不容緩。
阿童手扶住方向盤,腳一踩油門,車猛然衝出去,遠離了他們。“小姐,別回頭看。”阿童強自維持的冷靜在轉了一個彎後懈下,車子在行人稀少的街上蜿蜒行駛,蔓青這才發現阿童滿臉的冷汗。她用手去碰觸自己的額頭,又何嚐不是呢?原來,這就是虎口,生與死,隻是一線之隔。若剛才董韶之沒有趕來,在這千鈞一發救她,那事情會演變成怎樣?腦海中回蕩起了剛才那一幕,和那人僅僅隻有兩個字卻散發著隻有冬天才有的刺骨聲音,“下車。”她被他用槍指著後腦勺,所以她根本沒法去看清他的臉,但那兩聲短短的“下車”卻足以膽寒到讓她記住了這個人。除卻畏懼,還有莫名怪異的情緒在滋生,蔓青抓不住這種情緒,也不懂從何而來。
“董少爺果然是有本事,自己受了傷,還趕來救別人。”碼頭上,夜風拂過,這方寸之地,隻有兩個對立著的人,彼此打量,無聲的硝煙彌漫。董韶之腰側傳來麻痹的痛感,麵上卻不曾表露半分。“你們齊家人就這點能耐嗎?用槍為難一個女子。”
“你將自己的車停在這裏,我怎知你有何用意?齊家與董家今日在碼頭鬧得如此不愉快,任何可疑的人和物我又怎能放過?”話落,轉瞬間男人的槍便對準了董韶之,快到隻是眨眼之間。“若非剛才我有意放他們走,你認為,你受了傷,以你剛才的身手,你的刀子會比我的槍快?”董韶之冷哼,“那你又為何放他們離開?你不是說,任何可疑的董家人,都不能放過。”男人聞言,帽簷下的眼此刻抬起,竟是亮如銀月,璀若繁星,期間抖動著盈然的光澤。他沒有回答董韶之的話,而是收回了槍,自顧自往倉庫的方向步行而去。
灰子此刻低著頭,自覺莽撞與衝動才造成了今日的事態,他不敢看董韶之,此刻冷靜下來才去扶受傷的同伴。他偷瞄走在前頭的董韶之,發現董韶之右手一直輕放在腰側,便明白他在方才那場交鋒中受了傷。“董少。”他欲上前扶,董韶之挪開他的手,“去扶別人,我不打緊。”灰子滿心的愧疚,也自知此事若被身在湖州談生意的三爺知曉,這不僅僅是小懲罰就可以了事的。
當一切都平靜下來,董家人已全然撤走,碼頭又恢複了安寧。一抹身影靠在欄邊,眼睛對著江麵上的波光粼粼,不知思緒在何處。“少爺……”有人走近他,“這些天數我們在董家眼皮子地下動的手腳很多,董家吃虧不少,早已嫉恨在心,今日的衝突怕隻是私下的小交鋒,來日恐怕避免不了正麵的搏擊……”
“我明白,我等著那一日。”男人用平淡無波的語氣又添了一句,“淮陽,你忘了,在外不要叫我少爺。”名喚淮陽的男人一頓,頷首,“我明白了。”“今晚的黃浦江很迷人。”男人自顧自低語一句,繼續掉頭望向江麵。夜,已深沉。
此時的董家,肅穆靜謐,蔓青獨自坐在沙發上,董韶之帶人回來後,所有人都進了他的房間,房門被鎖上,已經一個多小時。從出生到現在十八個年頭,這是她第一次懂何為驚心,何為失魂,也更能令她了解到齊家與董家的積怨是難以調和的。她不懂這股積怨從何而來,怎麼能夠如此深,她隻是看懂了,在這亂世之中,要想淡然處之,置身事外,那是妄想。
董韶之房間的門已開,灰子第一個出來,麵色青白,垂著頭,喪氣不已。懊悔自是不用說,更多的,是怕難以向三叔交代吧。三叔,提及三叔,蔓青又是一陣酸澀,三叔已全然對她失望了,從那一晚起,從她踏入仙樂斯的大門起,所有關懷都已成灰。
灰子走了,阿童也離開了,所有人都悄無聲息地來了又去。廳內,又隻剩她獨自一人。二樓傳來聲響,是拖遝的腳步聲,一聲緩過一聲。轉角樓梯處映射在牆上的影子是董韶之,蔓青回過身,他正好扶著牆下樓,就這麼硬生生視線撞在了一起。
蔓青從未見董韶之有如此差的臉色,那昔日銳利的眸光如今隻載著疲憊,薄汗遍布麵容頸項,那竭力忍住的蹣跚姿勢、微微蹙眉的神情落入蔓青眼底。他白色襯衫靠左邊腰側的部位,刺目的腥紅。蔓青一頓,下意識上前,“你受傷了。”“唔,我正要給蘇先生打電話。”他顯然不知蔓青還留在廳內,很快站直身姿,用外衫遮掩住腰部的痕跡。
蔓青記得,今晚在碼頭,是他出手相救,一天之內,他先是為她解圍,後又救了她,幫他一回又何妨?“不用請蘇先生來了,我幫你。”董韶之一怔,她便上樓去扶住他。坐在沙發上,他低頭看她嫻熟的手勢,“你是何時學會的?”
“以前在北平,磕磕碰碰是經常的,在幹活時被刀子弄傷也偶然會有,沒有錢去請大夫,隻能自己包紮,一來二去也就懂了些。”她手緊了一下,“忍住。”董韶之悶哼一聲,蔓青手背抹了抹額際的汗,呼了一口氣,“好了。五日內最好別碰水。”蔓青渾身都乏了,站起身就要上樓。背後傳來董韶之與平日截然不同的聲音,“佟蔓青,那時不該帶你回董家。”
蔓青一直都不能理解董韶之的那句話,直到那一晚。當白欽告訴她,今夜仙樂斯請來了一位上海商界舉足輕重的人物,要她好好做準備時,蔓青就明白,她要見的,便是那可謂叱吒風雲,談笑間即能令人膽寒三寸,亦是董家聞之色變的人,齊顯璋。
蔓青從後台掀開簾幕,昏暗的台下,最中央視角最好的一桌就是留給這位來曆匪淺的人物的,不見其人,可已見他的排場。四周都是身著黑色西服的保鏢,看似隨意的眼神,卻透著絕對的警惕。蔓青暗自冷笑一聲,撣了撣身上襯合的繡邊旗袍,對著梳妝鏡子中的自己勾唇,輕佻之姿嘩然而現。這四個月來,她已然習慣穿梭於名流之間,徘徊於染香群中,端量出什麼角度的眼神最為優雅,什麼樣握酒杯的姿勢最為撩人,甚至嘴角牽動的弧度也掌握得恰如其分。她已學會台上台下不同麵目的隨意切換,也終於相信,久了,就會麻木,逢場作戲饒是她也是能辦到的。
一曲既畢,蔓青款款步下台階,與眾人寒暄。“蔓青小姐這身旗袍真是韻味得緊。”這是都統府羅公子的誇耀。蔓青滿麵堆笑,也不介意這陳讚她的男人臂彎中還挽著另一名女子。眼神似有若無地飄向齊家那一桌,卻恰好對上那深思熟慮的眸光。
定了定神,蔓青對著羅公子道,“失陪了,祝您玩得愉快。對了,”她靠近些,附在羅公子耳畔,微微吹口氣道,“聽說我們董家最近有生意張羅,隻是關稅漲的厲害,還望都統費心了,改日蔓青定請羅公子喝茶。”羅公子小眼被肉擠在一起,“自然是不會怠慢董家的。”
蔓青繞開了羅公子,向那一桌步去。“齊老板,久仰。”蔓青舉起酒杯,裏麵的紅酒和她的嗓音一樣,淡淡的香醇之感。“蔓青小姐,剛才台上一曲,驚豔四座。”齊顯璋的酒杯輕碰蔓青的,“蔓青小姐當是仙樂斯的台柱,我這老頭子也許久沒有欣賞過如此動人的歌喉了。”
“哪裏,齊老板真是抬舉蔓青,也是要折煞蔓青。誰不知齊老板何等人物,齊老板能在蔓青唱的時候音律入耳已經是很給麵子了。”她不動聲色地謙卑道。大廳的燈煥然暗下,纖柔的舞曲響起,周圍的男男女女皆滑入舞池。齊顯璋放下酒杯,稍一彎身,對著蔓青伸出了手,“蔓青小姐,不知可否給個麵子?”蔓青盈然一笑,將手交予他。齊顯璋右手環住蔓青的腰際,輕鬆一帶,二人便旋入舞池。
好粗糙的一雙手,這是蔓青的第一感覺,她目光落在他手上,不由得笑道,“齊老板不愧是生意人的手。”齊顯璋眸光一轉,低聲說道,“年輕時操勞的,如今老了,這些老繭也去不掉了。”蔓青對上他的目光,“正當壯年,何以言老?”“嗬嗬,與你們年輕人比,自是老了。”他眼神在蔓青臉上搜尋一番,“今日本隻是來鬆閑一下,對我而言,蔓青小姐算是一個意外的驚喜了。”這個男人,所有的話都如此自然不落俗,卻是步步緊逼的。
第二曲是曼妙華爾茲,學了三個月的蔓青已然駕輕就熟,轉身,跨步,挺腰,節奏感帶動著兩人,腳步交錯有致,燈影浮華中是一幅絕然的畫。最後一個動作,仰頭,齊顯璋的手拖住微微用勁,舞曲結束燈光瞬間明亮時,身軀展現在最好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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