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10 更新時間:12-06-04 19:58
踏進博物館就如同踏進了一個諾大的冷藏箱,相比外麵的夏日炎炎,雖然反差過於懸殊,但肌膚很快便適應了這樣的涼氣。
博物館一層大廳裏的人不多算少,高大的框格玻璃窗,滲透過蒼白得刺眼的陽光,打在大理石地上,一圈圈的暈痕。
本來是要去服飾館的,可是人總是那麼好奇。
對麵牆上貼著一張海報,鐵鏽紅的底:
新發現海村王侯陵文物展出
展出時間:7月12日—9月27日
展出館:三層7號展廳
剛開始,隻是一些極平常的製作精美的金銀器皿。
下一個轉角,一副宛然天成的畫卷卻赫然闖入視界。
微微泛黃了的畫紙上,月色下一朵純墨玉蘭,氤氳柔和,靜謐,美好。
一把古舊的深棕色古琴靜靜躺在那裏,斑駁的痕跡,參不透年歲。
一長列的玉製品,玉色多為白,間或一些青玉、黃玉。其中一塊溫潤的白玉極其與眾不同,白如羊脂的玉,輪廓圓滑古樸,很是可愛。
唯一一點讓人覺得有些介意的是,它的左下角缺了一小塊。
未走幾步,又是一件相當奇怪的隨葬品。
圓柱狀的玉瓶靜靜地躺著,四分滿的純白貝殼。
瓶壁上,雕刻細膩的一枝玉蘭,優雅綻放。
恍惚間,腦中晃過無數閃念。
柔和的陽光。
濕寒的空氣。
靜穆沉寂的樹林深處。
一隻乳白玉笛,笛尾,係著的一段淡青色緞帶柔軟舒展。
笛聲悠揚。遙遠得無法觸碰的樂音。
“爸爸,我以後可以當考古學家嗎?”一個童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當然!小貝最聰明了!”回答聲,洋溢著濃濃的愛意。
輕與重的腳步聲擦過,帶過孩子所特有的對未來憧憬時的興奮。
再過去,躺在黃色展布上的,一隻已幾乎化為黑炭的毛筆,碎成幾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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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玥,你叫淡玥。”
誰……在對我說話?
如此……哀傷……
……奇怪。
“生病的人還亂跑!”
……誰?
語氣……滿是心疼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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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透骨冰涼。
發燙的額頭緊貼著,再挪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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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間,薄霧輕籠。
灰色路麵微濕,蜿蜒間,緩緩起伏。
路兩邊,古老蒼鬱的高大樹木不斷向後掠去。
頭頂狹長的天空,厚重的鉛灰色。
這是……哪裏?
心裏淺淺的疑問卻隻一瞬便輕輕地四散去,消逝不見。
風拂過臉,卻感覺不出冷暖。
輕煙繚繞。
一隻白鸛擦過身邊,飛向林深處。
我騎著自行車,奮力地蹬著踏板,一路向前。
卻……不知目的地。
手裏,緊緊攥著一份被打濕的報紙。
上麵……寫些什麼?
心下,劃過的淡淡好奇。
於是將報紙在眼前輕輕一揚,一張照片一晃而過,太快了,來不及捕捉細節,卻再也沒有力氣將手抬起。
恍惚中,不安彌散開來,愈來愈烈。
仿佛……前麵有什麼人將我丟下了,而我,隻能快快地騎車去追。
想喊,可空蕩蕩的山路間,隻剩了我一個。
身邊的一切,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地晃過,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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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霧氣蒸騰。
“羽兒,隨我回京。”
丹鳳美目,漆色的眼瞳,倒映著女子微微泛紅的臉。
溫泉水,細膩地劃過肌膚……
樹影模糊,天際,一抹晚霞璨然。
一間間房,一條條走廊快速地向後掠去。
半昏黃的光線,古老恢宏的殿宇。
視野一片模糊。
向下望,一個人半坐半臥地斜倚在靠窗的躺椅上。
一身白色錦袍,隱約見淡金絲線勾勒的荷花紋。
麵容卻看不太清,漆色的丹鳳美目,似曾相識。
那人仿佛在和什麼人說著話,聽不清。
一切都模模糊糊,可望而不可即。
一隻白鴿子從房間裏飛出,飛向已是深紅色的天空。
現在,話語聲已消失了有一會兒了。
那人立在窗前,凝眸望著某處。
很安靜。
隻剩樹葉飄落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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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樹影,天色淡漠。
相似的場景。
不同的是,那人的身邊多了一人,是個女子。
“為什麼?”
我聽見那人問,語間滿溢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女子回答的聲音很小,聽得模糊。
那人沉默了。
女子良久之後一聲輕輕的歎息。
“羽,別離開朕。”
女子不語。
外麵,似乎有什麼花正開得燦爛,看不真切。
大概,是春天吧。
“因為他嗎?”
那人的聲音中似乎少了強留的意願。
他是要放她走嗎?
“哥哥他已經死了。”女子回答,淡淡的自嘲,“隻是,羽兒和聖上的十年之期已滿,應該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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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庚其嘉,殷兮言兮;遇君於林,死生同係;桃兮其蓁,爰思勞勞;維君之惠,願言思痗。
風雨其瀟,閔兮適兮;遇君於岵,死生同與;琴瑟其禦,爰思靜好;維君之來,與子偕老。”
清雪一般的女音拂過冰冷的空氣。
雪絮,若天使純白的羽毛般,紛飛於天地間。
纖纖玉手,輕抬起,放入向女子伸出的那隻大手的手心。
緊緊握住。
暖意,緩緩流過心髒。
一抹銀色,仿佛月光,融著濃濃的哀傷,在血液中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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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操場邊的看台上。
腿上放著某科的練習冊。
弓著身子,右手執筆,急速地寫著,左手翻動著身邊的課本。
南方深冬的微風有一種說不出的浸骨的寒冷。
頭頂的陽光,照在身上細微暖暖的感覺,漸漸地不覺得那麼冷了。
陽光尚未渲染的大片天空是青灰色的。身後高大的鬆樹在水泥地上投下斑斑點點的印跡。
三五成群的女孩子們的嘀咕聲和笑聲,操場上兩、三處曖昧的身影,籃球場上飛起投籃的瞬間,跑道上慢跑著的人迎著風的呼吸……視界變得越來越模糊……
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了鑼鼓、嗩呐演奏的嘈雜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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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天花板和牆,白色的床單和被褥,白底藍條文的衣服。
卻沒有病房應有的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清冷的空氣,隻微微滲著落雪冰涼的氣息。
“施主醒了。”
聞聲望去,窗台上坐著一個身著白襯衫深藍色牛仔褲的男孩。
窗外,一輪下弦月。
男孩仰著頭,凝視著。月蒼白的輝光,泛開在男孩精致白皙的臉上。
分明的線條,莫名的透著妖異。
“你,是誰?”
我問。
“施主業報未滿,魂魄受錮,因而無法再入輪回。”
男孩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所以,你是來渡我的?”
“在下並無法渡人。在下能為施主做的唯一的事,隻是引施主過這道門罷了。門後小道所通向為何,在下亦不知。”
“那,又為何要引我過這道門?”
“施主若有願,在下便引施主過這道門。”
“依我所願?”
“依施主所願。”
男孩安靜地坐在窗台上,薄唇微張,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杏眼的輪廓,漂亮得如美婦人般。
“你到底是?”
我問。
男孩輕輕歎了口氣。形狀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施主所念為誰。”
男孩低下頭,將視線轉向這裏。
明淨澄澈的褐瞳深處,清晰地映著穿著病服的長發女子憔悴的臉。
窗外,落雪的氣息,嗅起來,竟這般遙遠不可及。
“我,是不是,已經這樣躺著很久了……這隻是,夢吧?”
“施主若認為這是夢,那麼這便是夢。”
男孩安靜地回答道。
沒有風。淡藍色的簾子卻輕輕旋起。
“你說,你不是來渡我的。”
“是的,在下隻是來引施主過這道門。”
“過了這道門,是不是就可以離開這裏?”
“在下亦不知門後小道所通向為何。但施主若不願回到這裏,那麼,施主便不會回到這裏。”
男孩安靜的看著我,褐色的眼瞳,淺淺泛著銀色的微光。
“也就是說,和你走,就可以離開這裏?”
“若施主有願。”
男孩安靜地站起身。蒼白的光線,勾勒出男孩瘦高俊美的輪廓。
乳白色的床頭櫃上,立著一個木製的鏡框。照片上的人,卻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相框的邊上,放著一塊白若羊脂的玉。
白玉的左下角,缺了小小一塊。
我抬起頭,對上男孩澄澈的褐瞳。
“那麼,請帶我離開這裏。”
淡淡的霧靄,在寂靜的湖麵上一圈圈泛開……
血液中緩緩流動的哀傷仿佛凝固了。
空曠的黑暗中,隻剩下單調的滴答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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