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1 更新時間：12-07-15 09:30
我向窗戶走去。
同時，一個神情落寞的女子亦邁步向我走來，灰暗的塵埃落滿她的竹青碎花衣裳。
我停下腳步，凝望向她。
她的眼神，空得令人發悚。
明明全身撒滿了白皙陽光，目光，卻透著九分幽暗。
——很諷刺，不是麼？
半晌，我才想起：那個看起來憂鬱得如同一陣潮冷夜風的女人，隻不過是我在鏡中的影子，罷了。
為什麼，到了石商城，也仍有人，要殺我？
“你，一直很平靜。”耳邊響起桔兒的話。
一直，很平靜呢。
沒有恐懼，隻剩茫然、空洞。
眼前旋過一陣紫黑色的煙霧，意識瞬間隨了這突然襲來的紫霧消散湮滅。
腳底刺痛，睜眼時，待濃霧漸淡，我才發覺自己是在竹林裏疾走著。
為何緣由，我卻想不起來。
根本顧不上渾身筋骨酸痛異常，隻疾走著。臉頰，濕冷寒風打得生疼，幹澀得僵硬，似是凝固了淚痕。
整個竹林浸在雨後的薄霧中。墨綠的竹林，看起來是那樣的熟悉。
冰冷，寒瑟，清靜，仿佛脫離塵世。
綿延向前的路。
疾走著，步履輕如點水。
灰暗的天空又開始了朦朧的、若有若無的細雨。
路遠處，是轉角。
記不清了，這到底已是多少次，心中，突然襲來有事即將發生的預感。
我握緊腰間的劍，嗅出了空氣中熟悉的味道，熟悉得仿佛無盡的黑暗，令人恐懼，刺痛……
有箭。
無數的密集的箭。
接下來呢？我明明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我想不起來。
不過，沒關係，那些想不起來的，接著就要發生了。
繼續疾步前行，眼望著，那個轉角越來越近。
手心，緊緊攥著的，那塊圓潤若璞的白玉。
就快到轉角的時候，天，卻突然下起了雪。
這在以前，是沒有的。
我突然感到恐懼，仿佛黑暗也被吞噬。
轉角那邊，什麼也沒有。
我環顧四周。
箭在弦上的錚錚摩擦之聲呢？
那個擔憂的呼聲呢？
那個為我撥開箭的人呢？
什麼也沒有麼？
原來，到底不是啊。
轉角的這邊，隻有一條向下的青石板小道，台階間長著濕漉的青苔，和那個被叫做“死城”的入口之處好像。
“——玥！”
一道寒光，劃破蒼白的薄霧，隨之而來的，竟是一聲驚呼。
急待回頭，腳下一絆，再睜眼時，視界正中，一輪蒼冷明月懸於青灰天幕之上，四周樹影幢幢，寒冽夜風嘯聲淒厲。除了麵上和脖頸之外，渾身動彈不得。感官卻並未被封，還能嗅出貼近林間草地的那種土腥味，以及夾在寒風之中的幾絲清淡木香。
這，究竟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為什麼，我會被全身定住了，四仰八叉地、莫名其妙地，被丟在某處林間草地中央，“仰望星空”？
為什麼，在絕念井邊會被人突然襲擊？為什麼，會被桔兒帶到那個房間去？為什麼，桔兒會露出那樣的表情，講那樣的話？為什麼，最後的那陣紫霧，之後，我會失去意識？為什麼，醒來之後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腦後，針刺般的鑽骨疼痛。
——不行。再這樣想下去，要爆了。
喉間火燒火燎般幹得厲害，胃中“咕”的一聲，視界應和著猛一搖晃，腦中眩暈異常——自被劫之後，一直到現在，我還滴水未進。
“大哥，我看她該是餓得不行了。”左手邊方向，一個尖銳男音突然響起，嚇得我霎時起了一聲雞皮疙瘩，胃倒是不再叫了，喉管抽搐，居然打起了嗝。
“你看，大哥，她都餓得打嗝了，就給她點東西吃吧？”那個尖銳男音又開口道，這次有了準備，細細分辨，能聽出此人大約就坐在距離我五米遠的地方。
聽他這麼說，附近應該還有一人，可林風嘯聲實在太大，精神又餓得無法集中，根本感覺不出另一個人的呼吸、或是其他任何動靜——如此來看，這兩個人也該是武功甚好之人吧？
“欸，我說你煩不煩啊？忙了大半天，總算把她搬了這麼遠，也不讓老子好好睡一覺！要做好人你自己去做！”右手方向，一個低沉男音罵回道。
可這人話雖這麼說，下一秒，左右兩邊，同時響起了腳踏草叢的沙沙聲——落地甚重，看來這兩人就算會輕功，也是並不很好的。
隨著腳步聲漸近，視界之中出現了兩個身著灰布棉衣、腰佩大刀的大漢——一個絡腮大胡子、深目高鼻、滿臉凶相，另一個則一臉肥肉、綠豆小眼更是被腫脹的眼袋擠得更小了。
“嗬，您這麼位貴人，整日價穿金戴銀，呼來喝去，好不威風，不就餓了這麼一會兒，就受不了了？還從來沒經曆過肚中餓蟲直叫的感受吧？”那個絡腮大胡子的大漢圓瞪著眼狠聲道。
穿金戴銀，呼來喝去？隻是杜玖的如夫人的話，還不至於如此罷？
“……穿金戴銀，呼來喝去？”雖然被他的樣子嚇得不輕，但心中疑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嘿，大哥，看來消息沒錯，她還真是失憶了。真是不巧，命揀著了，腦子卻摔壞了。”綠豆眼大漢卻笑嘻嘻地說道，手中拿了一根樹枝戳了下我的臉——力道雖不大，可粗糙不平的斷麵刮蹭在臉上，仍是生疼，“老大交代不許我們碰她一根毫毛，拿這樹枝，玩一下該沒關係吧？”
“誰知道是不是裝的？那老太婆掉下去的時候，她可還是一句話都沒說，也忒他媽冷血了。”絡腮胡大漢怒聲道，拿腳往我的腰間狠踹了下——隔了半秒，才感覺到劇烈的疼痛，不知為何，隻呲牙咧嘴的，卻叫不出聲。
看我咬牙不出聲，絡腮胡大漢原本就瞪著的眼睛更是撐得厲害，幾乎撐裂眼眶，“這臭娘們根本不是摔壞的，老大身邊專使毒的可有好幾個，說不定就是吃了什麼‘一忘皆空’散，才整成這六親不認的鬼樣子！”
一聽到“鬼”字，綠豆眼大漢緊皺眉低聲道，“欸，大哥，這荒山野嶺的，可千萬別說什麼鬼不鬼的。剛才進山的時候，山下那個老太婆不是說這一帶的山裏到了晚上就有……有……欸，我，我不說了。”
“你個膽小老鼠！平時不是盡吹牛闖蕩江湖有多厲害？！還怕個鬼！”絡腮胡大漢怒瞪了綠豆眼大漢一眼，轉身回走。
綠豆眼大漢渾身抖搜了一下，扔了手中樹枝，蹲下來，嘿嘿一笑，口中穢氣盡數衝到了我臉上——盡管我已盡快屏住了呼吸，但鑽入的一點惡臭還是讓我惡心得直想吐。
“嘿嘿，大哥都那麼說了，那沒辦法啦。”綠豆眼大漢擠著小眼睛，嘻嘻笑著說道，“左堂給的藥還有好多，隻好麻煩貴人你再多睡會兒啦。”
綠豆眼大漢的話才說完，視界微一晃動，意識迅即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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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昏沉，隻覺身子被擱在了一塊不斷晃動的硬木板之上，磕得生疼。渾身仍是動彈不得，勉強睜眼，環顧四周，光線黯淡，四麵印花粗布圍繞——竟是在一輛馬車的車廂之內。
馬車走得極快，吱吱嘎嘎聲在耳邊炸開，極響。
胃內扭動糾結，疼得厲害——這兩個人，是打算把我活活餓死麼？
這一次，杜玖是沒有將我救下，還是徹底把我丟了？為何，到現在他還是沒有出現？
布簾之外，有人聲傳來——是那兩個劫持了我的人。
“哈哈！大哥啊，老大說得太對了，錢真能通神！那個朝廷狗官還真是貪錢，把這麼個貴人都賣了！還說來江南督查什麼什麼？！我看啊，還不是一路刮了油水回去？！”
那個尖銳嗓音的綠豆眼大漢哈哈大笑著說道。
半晌，另一個低沉嗓音才低聲回道，“胡說什麼！你個豬腦袋，難道你還沒看出，這事和官家扯了關係？！亂說話小心掉了腦袋！”
再之後說的話就更小聲了，根本聽不清——腦中鬧哄哄的亂成一片——什麼把貴人賣了？和官家扯了關係？亂說話會掉了腦袋？
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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