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10 更新時間：13-08-25 09:30
直到坐在了軟椅上，我還是有些緩不過神來，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正低頭撫琴的男子，我知道我現在的行為對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人來說很不禮貌，但是我還是移不開自己的目光。其實當我聽到老人嘴裏叫出得名字時心裏就開始顫悠，當時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直到我坐到人家麵前時，還是有一種特別恍惚的感覺，畢竟眼前的這個人算得上血月大陸裏一個響當當的人物，不是我這個普通人隨隨便便就能見到的，而且我剛剛還在他的藥鋪裏詆毀了他一番，轉眼間就坐到了當事人的麵前，想到這心裏頓時就變得更加別扭。
不過眼前的男子並沒有因為我們幾個陌生人的到來而停下彈琴的動作，他似乎很投入，蔥白的手指十分流暢地在琴弦上舞動著，一串串優美動聽的音樂就從他的手指下悠揚地飄散了出來，我雖然在音樂上沒有什麼太深的造詣，但是從小就被沐哥哥耳讀目染，對琴音的好壞也能聽出個一兩分，不得不說就以我現在所聽到的來講，繁惜水的琴藝已經到達了一個高度，而這個高度不是我這個菜鳥級別的可以形容的。
低迷纏綿，繞耳不絕。
繁惜水的琴聲還在繼續著，我突然發現了個一直被我忽視的問題，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聽到這琴音時是帶路老人掀開珠簾的那一瞬間，而從這琴音上分析來看繁惜水應該已經彈到了琴譜的後半段，可是在我們剛剛進屋子時並沒有聽到一絲一毫的琴音，也就是說這屋子裏有東西有著阻隔琴音的作用，而嫌疑最大的莫不過於那張白玉珠簾，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它應該就是在血月大陸上有著萬金難求稱號的閉音珠，看來這繁家果然深藏不露。
琴音漸漸低沉下去直至消失，繁惜水瀟灑地收住了最後一個尾音，然後他緩緩地抬起了頭，笑眯眯的看著我們說道：“歡迎你們，哥哥的朋友”。
當繁惜水低著頭撫琴時，我就在腦海裏描繪起他的形象，但始終跳離不出溫文爾雅滿身的書卷氣息，第一公子的名聲實在太響亮，以至於在我心裏繁惜水就是一個有著典型文人氣質的人，但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真正的繁惜水不僅一點文人氣質都沒有，還隱隱中帶著點瀟灑不羈。不過我也沒有忽略他剛剛說的話，哥哥的朋友，看來繁沙的身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高。
沒等我把疑問問出，繁惜水又開了口，隻看他先向我們輕輕地笑了下，然後緩緩說道：“我看了哥哥給我的信，已經確認了你們的身份，他讓我代他好好照顧你們，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現在就問出來”。
聽完了繁惜水的話，我就有點迫不及待，連忙想開口問他自己心裏的疑問，但是有人比我更快，小億的聲音慢慢地傳進了我的耳朵裏：“我想知道繁沙和你們繁氏家族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小億的問題其實很犀利，可以說一針見血，當然他也問出了我們心裏共同的疑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完了小億的話，繁惜水先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隨後表情就變得跟原來一樣，笑嘻嘻的，隻見他無所謂的向我們攤了攤手：“哥哥和繁家的事情，本來可以說是繁家內部的秘密，從不對外公開，但是既然你們是哥哥的朋友，哥哥能讓你們拿信來找我就說明對你們足夠信任，那我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
聽到了繁惜水的話，原本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老人，神情上帶了點慌張，他焦急地看著一臉悠閑的繁惜水說道：“少爺，老爺子說過……。。”。
還沒等老人說完，繁惜水就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他的表情換成了一種剛才所沒有出現的鄭重，隻見他對著老人說道：“繁叔，他們是哥哥的朋友，哥哥相信他們，給予了他們知道這件事的權利，所以我必須告訴他們……最重要的是，繁叔，是父親說他自己沒有繁沙這個兒子，但是並不代表我沒有繁沙這個哥哥。”
老人不應該是繁叔在聽到了繁惜水的話後，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蒼白，但是他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最後臉上浮出了欣慰的神情。
繁惜水繼續和我們說道：“正如我所說的，這件事是繁家的秘密，所以還請大家聽過之後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我們連忙點了點頭，表示一定會幫他保守秘密的。
“哥哥是我的父親也就是繁家上代家主的私生子，是父親有一次喝醉了酒寵幸了身邊的一個婢女生下的，當時父親還不是繁家的家主，手裏擁有的權利很小，本來我的爺爺對他這個大兒子就不是很喜愛，總想找機會拿下他繼承人的身份，然後把家主之位傳給我的小叔，但是礙於大夫人，也就是繁家當家主母父親的親生母親，所以一直讓父親掛著繼承人的名頭，父親也深深知道爺爺不喜歡自己，所以一直很小心翼翼怕被爺爺抓到什麼把柄好廢了自己，寵幸一個婢女並且讓她懷了孕，對於平常人家的大少爺來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但是對於那時候的父親卻是致命的，他當時馬上要迎娶我的母親，也就是能鞏固他地位的女人，所以在這個時候他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然後他就給了那個婢女很多錢，本來是想打發那個婢女走的，但是畢竟她肚子裏懷的是父親的孩子，最後父親沒忍心，就把那個婢女送到了鄉下我祖母的娘家，讓她在那裏生下了孩子，並且暗中撫養那個孩子長到了八歲，當那個孩子也就是我哥哥繁沙八歲時，我的父親那時已經繼承了繁家家主的位置，並且已經實實在在的把繁家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裏，所以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個養在鄉下的兒子，然後他就跟我的母親坦白了一切，那時母親已經是一個三歲孩子的娘親，因為同情我哥哥的遭遇就答應父親把哥哥接回來。”
繁惜水的神情變得很茫然，好像記起了什麼很久遠的事情：“我第一次見到哥哥時，應該是三歲的時候，但是那時實在太小，對哥哥的記憶很模糊，隻記得那時候哥哥就很沉默，不怎麼說話，總是一臉冰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也可能是血緣的關係我一直很黏哥哥，總是跟在他的身後想讓他陪我玩，而且隨著我年齡的增長這份粘人的功夫卻不減，對哥哥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哥哥雖然很冷漠，但是他對我卻很好，總是耐著性子陪我玩，即使我天天粘著他他也不嫌我煩，所以從小到大我最喜歡最尊敬的人就是他，他教會我好多東西。”
繁惜水的神情越來越柔和：“我記得有一次我淘氣爬上了樹，然後腳一下子蹬空了要從樹上摔下來，但是當我摔下去時卻沒有感覺到疼，因為哥哥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墊在了我的身下，我就那麼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因為下落的速度太快以及我的體重不輕，我把一向健康的哥哥砸得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有一種身有同感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我從小身邊也有個像繁沙那樣的好哥哥，我的沐哥哥。
“可是那時候父親隻是淡淡地看了眼哥哥，說了句好好養傷就再也沒進過哥哥的小屋，我一直都知道父親對哥哥的感情很淡薄，畢竟哥哥不是在他身邊長大的，而且為人很冷，不會甜言蜜語的討父親歡心，他對哥哥所有的父愛都用在把他接回來這件事上，他不知道哥哥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也永遠看不到哥哥眼裏流露出來的對父愛的渴求，哥哥雖然冷漠但是他隻是在用自己的方法保護自己而已，他隻不過是一個渴望被愛的孩子，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哥哥會半夜偷偷地拿出自己雕得他母親的雕像，看上好長時間，盡管他的母親對他也毫不在乎，他會偷偷地望著我和我的母親露出羨慕的笑容，他對愛的渴求就連我這樣的孩子都能輕易看出，更不用說那些大人，可是他們沒人會去注意哥哥，然後哥哥就變得一天比一天沉默”。
聽到這我能很清晰地感覺到繁惜水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有些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他貌似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然後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恢複平靜後繼續道：“父親和哥哥的感情一直不怎麼好，但是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矛盾，真正讓他們矛盾爆發繼而讓哥哥脫離家族的原因是因為哥哥成為了水術士，這個對我們家族來說絕對禁忌的存在。”
“我的小姑，也就是我父親同父同母的妹妹，父親一生中最寵愛的人就是被水術士殺死的，父親憎恨水術士，就是因為水術士殺死了他最愛的妹妹，那個被她親手撫養長大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溫柔善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我的小姑”。
從繁惜水的話中我能聽出來，他很愛他的小姑：“如果說天底下還有誰能對我哥哥好，那個人便是我的小姑，哥哥其實算是被小姑從八歲撫養到成年的，小姑一直很疼哥哥，她覺得她的哥哥對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實在太過冷漠，所以小姑就把自己全部的愛都給了哥哥，小姑對哥哥無微不至的照顧可能是哥哥今生最珍惜最難忘的，可是我的小姑就是在哥哥麵前被水術士殘忍殺死的，那個善良了一生的女人到死都帶著笑容，我記得那夜小姑的鮮血濺了哥哥滿身，而目睹了一切的哥哥則一直在發抖，抖得我怎麼抱他他都停不下來，然後哥哥就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不吃不喝了好幾天，最後還是被繁叔勸出來的，當我再見到哥哥時他已經瘦得隻剩下骨頭架子，他的眼神全都變了，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生氣，以前的哥哥隻是冷漠但還有感情，可是那時候的哥哥就像個死人一樣，他第一次讓我感覺到了害怕。”
繁惜水像是憶起了繁沙那時的模樣，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然後哥哥就瞞著我們瘋狂地學習起了水之術法，當我發現時哥哥已經成了b級的水術士，當時的我很憤怒，我不明白為什麼哥哥要學習殺死了小姑的東西，我和哥哥大吵了一架，我想讓哥哥放棄，可是無論我怎麼說，怎麼罵，最後甚至動手，他都不放棄，最後我灰心了，然後我漸漸疏遠了哥哥”。
“然後我記得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哥哥偷偷學習水之術法的事情還是被我的父親知道了，父親震怒，把哥哥暴打了一頓，還要請人廢去哥哥一身的術法，哥哥抵死不從，父親更是憤怒，要不是我母親和繁叔拚死攔著，父親差點就打斷了哥哥的腿，最後被弄得有些精疲力竭的父親終於到達了極限，他對哥哥下了最後的通牒，他告訴哥哥如果他執意不廢去自己身上的術法，繁家從此就不會再有繁沙這個人。父親以斷絕關係相要挾還是沒有換回哥哥的妥協，哥哥在繁家大門口跪了一天一夜後就離開了繁家，我對哥哥最後的記憶就是他背著行李，踉蹌地在雪地裏艱難行走著，雪花飄了他滿身，他就那樣倔強地走著，孤零零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裏，那年哥哥十九歲。從此繁家沒有了繁沙這個人，他在繁家的一切痕跡都被殘忍地抹去了，好像他從來都沒有在繁家存在過，沒有人知道繁家曾經還有過一個叫繁沙的少爺。”
繁惜水緩緩地訴說著，木屋裏很安靜，靜到每個人的呼吸聲都可以很清楚地聽到：“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理解哥哥為什麼要學習水之術法，為此還埋怨過他，但是我漸漸長大了，開始變得成熟，我開始思考為什麼哥哥會不惜以被逐出繁家的代價，仍要堅持學習水之術法，後來我明白了，然後我後悔了，我後悔當初我為什麼沒阻止父親把哥哥趕走，可是後來我又漸漸地想明白了，不管我阻不阻止結果都是一樣的，父親活了那麼多年，我都明白的道理他又何嚐不明白，他隻是缺少一個可以把哥哥趕出家門的借口，而哥哥恰巧給了他這個借口，然後他就堂而皇之的把哥哥趕出了家門，因為哥哥讓他痛苦，因為哥哥的存在無時無刻地不再提醒著他自己妹妹的慘死。其實繁家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自私，無比的自私，想要解脫自己就去傷害別人，我父親是，我是，就連我哥哥也是，隻不過哥哥對自己自私的同時對自己更殘忍，而父親也早就忘記了自己以前是怎樣被爺爺厭惡的，怎樣渴求愛的，父親也早已看不見哥哥的經曆其實就是他小時候遭遇的翻版，隻不過哥哥經曆的比他更痛苦”。
心髒揪成了一團，很疼很疼，我不知道我在為什麼而疼，為繁沙和他父親的故事而疼，為那個背負著仇恨，想用對自己來說最殘忍的辦法報仇還不被理解，獨自一人倔強前進的少年而疼，還是眼前這個看似一臉無所謂，其實一直活在自責中的男子而疼，我不知道，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我是真的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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