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渺空

之一 千金鎖  第二章 凝碧渺空

章節字數：3281  更新時間：13-04-07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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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書塾門口，才發現，外麵的世界早已經全數被籠罩在了一片煙雨濛濛當中。

    難怪剛才進門的人有攜一股水汽的，隻是當其時沒有仔細注意，這時回想起來，才醒覺那些衣裳襟袖處不是沒有被雨水濡濕的印痕的。

    出門的腳步頓了頓，轉而往側室的小房子走去。那裏是專門存放雜物雜貨的，而我的油紙傘正是安居在那裏。

    煙城，一年四季多是細雨靡靡時候，因而總一派蜃樓般煙霧彌漫的景象，故得此稱。

    沿著蘇堤，細細長長的一路徐行。

    遠望，白白的粉牆，黛黛的青瓦，翹翹的飛簷，鏤鏤的雕廊，燕子已在長簷下安好了家。

    走到了歲月修砌的虹橋之上，可以看到粼粼碧波中有著幾葉輕舟在晃蕩。

    湖麵薄霧繚繞，虹橋處笛聲乃悠揚，遠處的人漸行漸進，如闖畫中。

    長發依依，素衣飄飄，輕拂的蘭花指，往往醉倒了晚霞，牽來了明月，總讓我莫名的感到淒美豔絕。

    一柄柄油紙傘悠然的滑過眼前，盡是清夢一般淺淡的顏色。

    煙城裏的人，最喜愛月牙白的衣裳，而有著油紙傘的情結。

    目光透過油紙傘下能窺得無數清秀嬌美的容顏，那輕染桃花的嫣紅，簪出如雲的發髻，淡塗碧荷的幽香，摘取柳綠的輕柔，在斜風細雨的綠湖古韻裏，在我眼裏，美麗地泛濫。

    細雨霏霏中，傘沿的水滴流光溢彩，輕輕的墜落湖中。草尖上雨滴摔碎一地，淡抹著的花朵上偶爾映照天上的風光。愁雲越堆越沉，惹的思緒連綿無休，卻漸漸彌散在這清麗的煙雨中。

    我踏著水窪走落蘇堤虹橋，卻不禁頓步而癡癡凝望。

    不遠處，一名穿著淋濕了儒衫的俊俏男子在屋簷下正躲著雨，而一名手持油紙傘在雨中漫步徐行的清麗女子緩緩走向了他，並最終將油紙傘遮到了男子的頭頂上。

    雨落嘩啦嘩啦，兩人卻都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目光專注纏綿而勇敢地直視著對方，發梢處盈盈的暗香，仿佛為這兩人烘托出一個與雨幕隔絕的世界。雖然自古油紙傘下演繹了多少經典愛情，然而我癡癡凝望著的，卻不是那同傘風雨似乎有故事的兩人，而是那清麗女子手上持著的一把油紙傘。

    油紙傘，其曆史十分的悠久，古典懷舊，自古以來就因為自身豐富的內涵而深受各類人們的熱愛。傘架為“人”字形，油紙與“有子”音近，寓意多子；傘古文符號是“傘”，從字體角度看，是人字頭下麵四個“人”字，自古寓意為五子登科。傘骨為竹，竹報平安，寓意節節高升。傘形為圓，寓意美滿、團圓、平安。

    隨著時代的發展，油紙傘具有了更為現實的意義。在民間，有用油紙傘祭祀祖輩或亡靈，習俗來源於皇帝打著黃蓋傘，表示至尊無上，學之以顯示在陰間地位顯赫而使其不用多受苦受難，可早日投胎轉世。有將油紙傘當做是“包袱傘”、“保福傘”，從而常常被寒門士子置於行囊內才安心踏上趕考大道，有預祝路途平安、高中狀元的寓意。

    也有因傳說桐油是可以消災、辟邪、驅鬼，而有不少的人會將桐油紙傘放在家中來保平安吉祥。同時，作為種類繁雜的油紙傘中最為常見的紅色油紙傘，因主要代表著吉祥喜慶，所以在很多地方，做壽、結婚、生子、喬遷、高升等依然保持送紅色油紙傘的習俗。

    時至今日，因為近百多年來的天災人禍持續不斷、亂世之局久久不破而導致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所以雨師之徒應運而出，甚至短短數十年就席卷天下民心，造就了鼎盛繁榮之象。而油紙傘本身就是雨具，寓意吉祥而添子添福，所以落入雨師手裏，更不失為一祈福求雨的利器，由此便多了一項祈禱的功能作用，從而得到寬泛的推廣。

    在民間有關於雨師的典籍中，曾記載著這樣一把著名的油紙傘，以花為魂，玉為骨，梅邊吹笛，是為疏花。其由細軟的綢布製成，因落雨飄香，步步生花，如夢如煙。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清麗女子手上的油紙傘正是那柄鼎鼎有名的疏花傘，器具因人而化利，人因利刃而著名，那麼她的身份不言而喻，肯定是這煙城中頗有名氣的雨師。

    出行得以偶遇名師、見識名傘，實在是讓我心神不由為之起伏。

    可惜的是，人家現在正處於情意綿綿中，也不好不帶眼色的走過去徒惹人嫌。

    捏著油紙傘柄的手不由自主的緊了緊，我低頭垂眸暗自惱怒，心裏麵是一萬個嗟歎，一萬個哀怨，以及一萬個控訴，憑什麼大家都是雨師，人家手上的油紙傘可堪上品，長的就是一副天仙下凡的模樣，而我手上的這柄，用地痞流氓去形容都算是高攀抬舉了。

    傘柄是蠟黃的，整一個就是營養不良皮黃肌瘦的模樣，傘麵則更過分，灰不溜湫的像積累了幾萬年的鼎盛香火一般，捏在手中都嫌髒，擦都擦不掉痕跡，隻能從隱約中看得到原來的些許麵貌。忽略那層不能見人的外套，油紙傘的那個隱約相貌，倒是跟我從前在典籍中曾閱覽過的傳說中的雨師神器“凝碧渺空”有幾分相像。隻可惜人家的是神器，我的頂多算是凶器，不過鑒於人有其名如裸體穿衣，器有其名如陋物刷金，我於是算計好要給油紙傘起上個仙氣一點的名字來提升一下檔次。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掉落無數根青絲之後，我還是一無所出，僅有腦袋漿糊泛濫，所以在死了無數腦細胞而不得不屈服於現實時，終於做出一個在未來影響了我一生的決定，緊跟時代脈搏大潮流，深深秉承相逢即有緣、相似更有緣的想法，而給我的油紙傘起了個最拉風的名字——凝碧渺空，並覺，既神器又仙氣，如斯甚好。

    提到我的油紙傘凝碧渺空，就不得不說到它的某一詭異之處。

    話說，人要麵子樹要皮，拿著這麼樣一柄醜陋的油紙傘去求雨祈福，實在是件不拉風的事情，或許還會降低了在公眾之間的威信以及影響力，嚴重起來甚至會影響到祈福求雨的效果，畢竟人無論男女皆有愛美之心，倘若神仙真有存在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很多人都會選擇貪新厭舊、另覓其器，不然雨師典籍上那麼被人趨之若驁的名傘豈不就沒有其存在的價值了麼，而我正是那芸芸眾生中的那人，盡管自醒來的一刻開始，凝碧渺空就已經陪伴在我身邊，頗有些不離不棄的意味。

    在過去的兩年裏，我曾無數次的將凝碧渺空拋棄在煙城的各個角落，甚至還在別人都不願意接收它的時候硬是將其塞進那人的懷裏然後逃之夭夭。可是無論將凝碧渺空置於何處交托何人，第二天或許更早的半天之後，它都會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眼前，而且與之前相比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哪怕我有將其扔到了黑水溝裏。

    開始時候，還以為這是某些人的惡作劇，所以在有一次將凝碧渺空扔了在垃圾堆裏之後，我偷偷躲在了不遠處一直觀望著，就想找出來那個有著壞心思的人。可是當一個又一個人往那邊走去倒垃圾而引起我熊熊烈焰的時候，他們都會管也不管那破傘子，就像一盆冷水澆到我頭上那麼幹脆利落的走開。

    直到後來一個剃著光頭的小男孩跑了過去淘寶，在我無限興奮的目光中他將凝碧渺空撿了起來，卻就像是遇上瘟疫的恐懼一般，在我變為哀痛欲絕的目光下將它甩到一邊去，然後嫌棄的的揪了揪鼻子，拿塊白布將手指拭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那一刻，我對壞人的怨恨瞬間提升了好幾個高度，隻可惜的是，在心冷如灰與寂寞如雪的雙重夾擊下，眼皮一刻比一刻重，直到我扒拉著牆壁茫然得幾乎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猛然一個餘光望到那被光頭男孩甩到一邊去的凝碧渺空，不見了！！！

    那一刹似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我沒有去多想為什麼在沒有人靠近的情況下凝碧渺空會憑空不見，而是慶幸的想著，好了，終於沒了，可以回去睡覺了。然而就在這一情形下，我一個轉身才走了半步就止不住震驚的頓了下來，原因是就在那丈遠都沒有的地方，我的油紙傘，凝碧渺空，正乖娃娃一樣的躺著。

    自始之後，我就沒有再扔這樣一柄傘了，隻是總會不經意的將它留在了某些地方，然後等它在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手中，心中還帶著一點像偷了腥的貓兒的得意。而當發現了凝碧渺空不為人知的第二項神奇的時候，我對它那森嚴嚴的愛簡直就像滔滔江水奔騰洶湧川流不息。

    隻是我從來不會在外人麵前將它當做寶一樣敬若神明的供奉著，反倒給別人造成一種當草一般可隨意丟棄的假象。而剛才之所以會在書塾的雜物房找到這油紙傘正是因為了這樣的緣故，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其實是最安全的地方，最混亂的地方往往正是藏寶的最佳好去處。或許有人會覺得如此這般扔垃圾桶裏不是更好麼，可是扔在那裏還可能會被拾荒者回收，然而放在雜物房卻是毫無後顧之憂了。

    不過，在對於凝碧渺空這油紙傘的來曆有了點眉目的同時，我心裏的疑惑是更深不減了，畢竟如果它真是有著高貴的出身，那麼現在能長成這般模樣都算是一場造化了。

    又或者，換句話說，如果凝碧渺空的長相對得起它的出身，那麼我想我會對它更有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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