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91 更新時間：12-06-13 16:53
佛曰：種如是因
關山飛，狼煙已休。木蘭山脈一帶的戰役已經結束，寬闊的大路上是三輛馬車，外麵還有七八個護衛，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夾在返鄉歸程的百姓中間並不十分顯眼。
第二輛馬車裏，滄海慵懶地靠著白錦雪榻，右手支著額頭，左手捏著一本誌怪小說，神色平和淡漠，雪白的衣衫鋪了滿榻，似是完全不曾注意到對麵那兩道從上車就不曾移開的目光。
良久，他合了書本，身子略微動了動，蘇華年心下微有些警惕地看著他的動作，卻在發現對方隻是翻了個身睡去時，頗有些惱羞成怒。
明明已經到了這般境地竟還這般囂張。
他指尖動了動，強忍著想要將安然入睡的人強拉起來的衝動，憤憤出了馬車，扯了旁邊林楓的馬匹，縱身一上飛馳而去。
車裏另一白衣人一歎，看著不知何時睜開眼睛的滄海道：“你何苦激怒他？”
滄海微闔了眼，淡淡道：“不是你找我有事，襲月？”
“你倒還是這般敏銳。”襲月語氣說不出是稱讚還是諷刺，“你到底是誰？”
話音落下，車裏空氣凝固，結了一層霜冰，襲月眉目狠戾，眼裏泛著殺機。
滄海輕笑一聲，抬起左手輕輕一晃，寬大的袍袖乖順平坦的鋪在他的身上，日光打在上麵白的沉靜雍容，與襲月的白袍不同，襲月是白的冷酷、白的桀驁，滄海則更加飄渺出塵，像是一片雲朵，被風一吹，便不知所蹤。
滄海仿佛對襲月的殺機視若不見，他玩味笑道：“你以為我是誰？”
“你不是季青嵐。”襲月的口吻很肯定，剛才滄海的反應已經消去了他最後一絲疑慮，此刻他已經拿了十分的把握。
“哦？為什麼？”
“季青嵐永遠不會有勇氣挑釁我。”襲月說得輕描淡寫，眼裏流露出一絲蔑視，他是看不起季青嵐的，滄海早就知道。
“原來如此。”滄海從沒想過隱瞞，季青嵐此人的生平事跡在他醒來的第一天白錦瑟便已告知，或許別人一時會以為季青嵐失憶了，但不同的兩個人終究是不同的。
懦弱，倔強，猶豫，溫和，善良。季青嵐。
強勢，滄桑，決絕，冷淡，任性。九黎滄海。
徹徹底底的反義詞。
就算軀殼再如何一樣的，靈魂卻已改變，如同水和油永遠也不可能混為一談。
“然後呢？”滄海問道。
“離開。”襲月說得斬釘截鐵，他不在乎麵前這具身體裏的是誰，他隻要這個軀殼從今往後徹底消失在蘇華年的麵前。
“嗬~”滄海低低地笑了，低沉悅耳的聲音帶著某種飄忽，他忽然抬起眼來，“你以為你是在對誰說話。”
眼睛微微睜開，從那微覷的一絲縫裏透出銳利決絕的光亮，冰冷的生生將溫暖毀損殆盡，寂寞清冷的像是下著千年不化的冰雪。
慢動作般，襲月記得對方這一刻垂下的眼眸，如同水流的袖擺，微微發著光的手指，還有，冰涼的笑意。
那是襲月從未見過的樣子，他從不曾清楚看到這個人臉上出現任何除了淡漠之外的表情，此刻這涼薄銳利地宛如利刃的表情，一眉一眼，都是鐵石心腸的絕情冷性。
他想，原來真真有這樣一個人，從骨子裏滲透著恐怖敬畏，仿佛生來就是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一動一靜皆是威勢，抬眉低首俱是壓迫。
“宮主，到木蘭亭了，蘇公子說大家休息一下再啟程。”車外林楓的聲音突然響起，桎梏渾身的壓迫驟然消失，襲月這才發現自己早已全身冷汗，手腳發軟，心裏還殘留著某種詭異到極致的恐懼感，猶記得注視自己的那雙黑色瞳眸，冷色的瞳仁，邊緣微微泛著金色，混沌漆黑。
下了車，亭中坐著蘇華年和白錦瑟，另外還有兩個男子，一著黑色箭袖，一著藍色長袍，看上去星眸朗目，容貌氣度很是出眾。襲月坐到蘇華年旁邊，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已看不出任何異常。滄海走在最後，剛剛踏進亭中，看到其中那個黑衣男子，眼裏飛快閃過一絲流光，並不引人察覺。
幾人坐下，原來這黑衣人正是正道大名鼎鼎的“天機子”董新瑞，白衣人是他的友人辛莫。滄海並未插入眾人談話，他冷眼看著黑衣藍衣兩人動作間的自在親昵的摸樣，眼中眸色更深。
“這位兄弟看了我這麼久，有什麼事嗎？”董新瑞笑得很開朗，桃花眼彎彎，兩頰還有淺淺的酒窩。
滄海搖搖頭，接過白錦瑟倒的梁山白露靜靜品茗不再看他。
董新瑞見他連話也不說，本來就覺得這人甚是不好接近，如今碰了釘子，也隻能訕訕笑了轉移話題。
倒是旁邊同樣不怎麼說話的辛莫深深看了滄海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的感覺。
話到最後，原來兩人要前往碧藍山無雙穀求見“碧落神醫”白錦瑟。白錦瑟眉心一跳，裝作無事繼續喝茶吃些飯食，蘇華年聽得隻是一笑，溫和道：“希望你們此行順利。”滄海和襲月完全作壁上觀，安靜吃茶。
眾人目送兩人打馬西行而去，滄海負手斂容站在亭台石階之上，白錦瑟問他：“為什麼？”
“嗯？”
“別裝傻，我看見了，你放了凝香粉末在董新瑞身上。”
凝香，粉末味道很淡，可作藥用，亦可作成香料。催化藥物藥性。
滄海微微勾起嘴角，眾人隻見他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絲興味，話語裏隱藏著惡意：“不過隻是一時興起罷了。”
一時興起的玩笑，催化了的情感，這兩人，會如何結局呢？
滄海想到這裏再也無法掩飾滿眼的笑意，盈盈的眸子，微翹的唇角，淩厲的眉眼，這張臉從來不曾出現的神色，說不出的冷漠高傲，帶著玩味俯視的輕蔑。這一刻，他就是滄瀾天闕神殿的祭司九黎滄海。
穿著雪白的廣天雲繡，揮著天下第一的劍法，有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翻手可救蒼生，覆手可殺萬民。
他大踏步轉身，看也未看身後眾人複雜不一的表情，雪白的衣衫無風自動，柔韌修長的身軀在天地的掩映下就好像一朵浮雲。
風一吹，已是變了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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