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46 更新時間:12-07-22 12:02
秋夜的帝都,完全沒有蕭瑟之感,此刻,夕陽西下,夜幕將落,星星點點的燈在鄴水城的長街上依次亮起,夜色被點亮,鄴水的夜市,熱鬧非常。
六馬並馳的寬闊大道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有賣小吃的,有賣各式小玩意兒的,一些書生文士還趁著此時人多,在燈火闌珊處擺了桌子,架上筆墨,專為那些賣花燈和彩扇的人作畫題詞。每個小攤前,都牽了一條彩繩,繩子上,係了一排彩色花燈,五顏六色,圖文各異,有山水詩情,有美人遮扇,美豔唯美。這些彩燈連成一串,照亮了寬闊的長道。
“那盞花燈好漂亮啊。”人群裏,白衣的少年與一個少女並肩而行,兩個人都背著包袱,一副遠行至此的打扮,此刻,朱衣的少女正指著一個掛在樹上的彩燈,對少年說到,聲音中有掩不住的驚喜。
“看朱成碧思無色,猶見閣窗倚心傷。”順著她的手看去,隻見高枝上的一個彩燈上畫了一個倚窗遠眺的粉衣女子,那女子單手撐頭倚在軒窗旁,神色寂寥,秀麗的眉眼中有化不開的憂傷,在花燈的另一側,有柔和的筆法題上了這兩句詩。
“那是先帝的詩,寫的是一個女子化不開的相思。”晏子陵柔和地笑了,輕聲解釋到,那首詩他曾在書上看過,先帝是一個善文墨的男子,他的一生,都傾注在了愛人和詩文之上,也是因為這個,才會這般英年早逝吧,難得的是他的詩文在天義廣為流傳,或許,這便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了吧。
“小哥兒,要不要買一個啊,隻要三個銀毫。”樹下的畫攤前,一個老頭和顏悅色地看著兩個年輕人,笑眯眯地說到,“買個彩燈送給這個姑娘是再好不過了。”
“晴華,你喜歡哪一盞?”晏子陵側過頭,問了一句,見她臉上欣喜的表情便從包中掏出了幾枚銀毫來。
“小哥兒,我們這裏還有當場作畫題字的,”老頭依舊一副萬年不便的笑容,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書攤,那裏坐了一個著長衫的男子,正專注地拿著筆在彩燈上描繪著,老頭繼續說,“隻要五個銀毫,半柱香的時間就畫好了,想畫什麼都可以的。”
“那就給我畫一片草原和一個牧羊的女孩吧。”端木晴華聽了,欣喜地湊了過去。
“好……沒問題。”男子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點頭,拿過另一邊的白燈籠,開始作畫。
“姑娘不是東陸人?”一邊作畫,男子一邊隨意地問道。
“我的家在西嶺山西北邊的柯爾沁草原上,我們世代都是牧羊人。”少女柔和地笑著,彩燈橘黃色的光芒打落在她的側臉上,讓人看了心中有種別樣的溫暖。
“可是,端木不像是蠻族的姓啊……”一旁晏子陵也走了過來,看著她,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們家本是嶽西國的遺民,是從東陸遷移到北陸去的。”端木晴華的聲音不悲不喜,像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
“原來是這樣……”晏子陵不再說話了,隻是轉過頭去盯著近旁的一個燈籠看,他在史書上看到過嶽西這個國家,那是在西嶺山南邊的一個小國,曾經與天義相鄰。隻是十五年前,天義出兵,踏平了那個小而富饒的國家。史書上隻用了數十字記載這件事,“雍和三十二年,九皇子沈溯大破嶽西,斬敵數十萬,凱旋而歸,帝大喜,封其為九卿王,世代榮華。”
那個時候的九卿王還是九皇子,意氣風發,十五歲便帶著二十萬鐵騎破城,大獲全勝,全數斬殺了戰俘,嶽西國從此變成了天義王朝的一個郡縣。人們都隻記得九卿王的功績,隻記得那個驚才絕豔的少年如何帶著人馬斬敵數十萬,卻沒有人去在意,這碩碩功績之下,會是累累白骨。
“好了,不知道姑娘想題一句什麼詩呢?”少時,執筆的男子停了下來,微笑著將彩燈遞了過去。燈上,已經幾筆點染出了一片草原,一隊羊群,湛藍的天空下,穿著紅色馬布裙的長辮子女孩正側著身子想西望,像是在看羊群,又像是越過羊群,在望向更遠的地方。
“詩句?”端木晴華的臉上又有了笑,她看向晏子陵,“晏公子,你覺得呢?”
“一去碧草連天色,長風萬裏送歸思。”晏子陵還未開口,倒是在另一邊賞花燈的人接了一句。那是一個青衣的少年,隻有十二三歲的模樣,他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錦衣,絲質的長袖上是繁複的暗紋,頭上髻了一個羽冠,白色的綢帶自頭上垂下,在他的頸間微微晃動,襯著他的頸項越發的白皙,他的聲音很小很輕,卻十分平靜,沒有半分怯意。
“這句詩不錯,不知是出自何處?”晏子陵聽罷笑了,點了點頭,看著青衣的少年問道。
“我自己的。”少年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那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那個清秀的孩子,有一雙純淨得如墨色一般的眼睛,他臉上帶著笑,眼中像是一潭蕩開的古井,波光粼粼,美麗異常,“剛剛看到那畫,就脫口而出,倒是讓大家見笑了。”
“公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才情,在下佩服。”晏子陵笑著躬身做了個揖,心中不免暗歎,在這帝都果然是人才濟濟,如此孩童居然就有此詩才,實在是難得。
“嗬嗬……過獎了……”被他這麼一誇,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笑了起來。
“對了,在下晏子陵,這位是端木姑娘,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在看到這個孩子眼睛的時候,晏子陵心中就升起一股暖意。
“我……我嗎?”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自己的名字,少年有些慌張,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又笑了起來,“我叫白沭,叫我沭兒就好。”
“白沭?原來白公子是皇室貴族啊,倒是在下失禮了……”聽到孩子的姓氏,晏子陵麵色一凜,再次躬身作揖。
“啊?”這一次,少年的臉上隻剩下了苦笑,本來,他是怕說出自己的真名暴露了身份,一時又想不出其他的來,便用了母後的姓。可是他不知道,在這帝都中,姓白的就隻此一家,白氏一族也是皇親國戚。
“我……我隻是白家分家的一個孩子罷了,這次是隨著父親到帝都遊玩辦事而已,不是什麼皇室貴族。”擺了擺手,孩子慌忙解釋到。
“好了,給,五個銀毫。”男子把題好字的彩燈遞了過去,從晏子陵手中接過了五個銀毫。
“真漂亮,我們去那邊逛逛吧。”端木晴華接過彩燈,看著燈壁上的詩和畫,感激地朝著沈沭一笑,便想和晏子陵離開。
“你……你們要去哪裏逛啊,可不可以帶上我?”見他們要走,沈沭遲疑了片刻,終於在晏子陵擠出人群之前怯怯地開口,喚住了他。
“既然公子有興趣同遊,晏某當然是歡迎的,公子請。”晏子陵聽得他低喚,唇邊有了一抹微笑,轉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沈沭見狀,忙快步跟上他們,三個人離開了賣彩燈的小攤,朝著不遠處的河邊走去。
“這裏是暖玉河,河水四季都不會冰凍,上元節的時候,這裏會有很多人放河燈,據說很漂亮的。”走在玉戶橋上,沈沭指著橋下一汪碧水笑著為兩人講解。
“白公子在帝都待了很久了嗎?看公子對這裏很熟悉啊。”端木晴華挑著彩燈走在他身邊,與他一同看著遠山近水,隻是笑著與他說話。
晏子陵隻是看著河麵,嘴邊噙著微笑,也不說話,河水幽幽,映著夜色,分外美麗,不知為何,看著這般柔和的河水,他突然就想家了,想塞北的風霜,想塞北的雪沁樓,想息隱和雪澈,還想那個答應了要嫁給他的女孩子。
“也不是很久,來的路上聽人家跟我說的罷了,”沈沭仰頭看見河對岸燈火通明的兩層小樓,突然就笑著指了指那邊,“那邊有個酒樓,大家都餓了吧,不如我們過去吃點東西吧。”
“好啊,公子不說我還忘記了我們還未曾用過晚飯呢,”晏子陵回過神來,聽他這般說,也是笑著附和,“還好遇到公子,不然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們還不知道怎麼是好呢。”
“我也很高興遇到兩位呢,”沈沭伸出了手,拉住了晏子陵,“我們走吧,我認識路,跟著我。”
橋上是往來不絕的人群,三個孩子擠擠撞撞,快樂地向前跑去,五光十色的彩燈映照在河麵上,斑駁美麗,織出一片華美的夢境。
那是帝王與卿侯,國手的初次相遇,也隻是那一次,晏子陵看到那個高坐在金殿之上的國家臉上掛著自信而純真的笑容。很多年以後,他們一個國破家亡,一個身首異處,一個走上了飄零無根的不歸路,沒有人會記得,在多年前那個華燈初上的夜晚,在那個鬧市街頭相遇的時候,他們都還隻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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