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89 更新時間:12-07-01 18:13
顏傅倏地一下站起來,怒瞪著皮笑肉不笑的景非鸞,剛想要開口,卻不料身旁的黃曉琴也站起來,然後將筒子裏的竹簽抽了出來。其他妃子抽到的竹簽都有筷子般長,隻有她手上那支比食指還短上些許。
“大人……”黃曉琴苦笑了下,紅著眼眶道壓低聲音說:“這是命也,劫也,請不要為了妾身開罪大王,您是好人,他日定有好報。”
“愛妃,願賭可要服輸才行。”景非鸞依舊似笑非笑。
黃曉琴不愧為忠良之後,如此難堪的場麵她也毫不怯場,昂首挺胸走到殿中央,然後綻放出一個絕美的笑靨。
“一朝遁入宮巍中,幾許輾轉草木深,戚戚歎,雨紛紛,猶記明月又幾輪,不知牆外是何昔。”黃曉琴帶著笑念道。
語剛落,欲斷腸,隻見她一頭撞向那雕著圖騰的殿柱上,霎時,便猶如凋零的繁花墜落,那能光滑明亮的大理石上,倒映出她被染成殷紅的容顏。
“不!”顏傅也衝到了殿前,但還是來不及拉住她。
“死了?”景非鸞問。
剛才遞筒子的太監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去,在她鼻下探了探,說道:“回大王,琴妃已經仙逝了……”
不少妃子還在捂嘴尖叫,或是一臉愕然的武將,隻有景非鸞搖頭歎息:“原來是個才女,可惜呀可惜了,來人,傳孤旨意按國禮好好厚葬。”
顏傅撇過頭去,握緊拳頭的手指關節泛白,不願意再看這慘絕人寰的一幕。
景非鸞,你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剛被打斷的樂聲再次響起,隻是可以吹奏出來的歡樂聲,隱隱透著說不出的哀怨和無奈。
今夜過後,景非鸞的名聲又再低落了些,民間之前都流傳他喜好男色,今後又多了一樣傳聞,就是他憎恨女人。
而黃將軍在知道女兒的壯舉後,七旬老人氣得吐血而亡,被稱為琴妃的黃曉琴,因剛烈的性情和死前留下一首詩詞而流芳後世,這首悲憤的詩被後人稱為《宮門賦》。
這些已是後事,而今夜參加宴會的武將們,君王命他們在宮中留宿。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而景非鸞還不是真醉還是假醉,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硬是要讓前陣子剛選進宮中還未冊封的美人給武將們侍寢。
看著那蘭質惠心的女子血濺當場,讓顏傅想起了自己性格也是如此剛烈的妻子,總感覺到心中憋著一股怨氣,不知不覺喝多了幾杯,然後一口回絕了景非鸞的“好意”。
跟著太監來到偏宮的廂房,發現四周環境清雅,也罷,他連外衣也不除,隻脫了鞋子躺到床上,打算合眼養神,等天亮以後立即出宮。
“殿下,請早點歇息。”炎毅說。
正倚在床榻上的景非鸞沒看他,良久才冒出一句話來:“今天是初幾?”
“十五。”炎毅答。
景非鸞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命人更衣出殿。炎毅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兩人走過養和殿迂回的長廊,再走下層層相連的石階,來到後花園一處容樹下。青石圍成的圃,一棵茂盛的大樹屹立中央,借月濃密的樹椏,抬頭能看到點點白光。
景非鸞跪在花圃前,重重地磕了個響頭,深深地凝視著那健壯的樹幹。
“母後,孤來看你了。”景非鸞站起身後仰頭說。
晚風淒淒,此時的景非鸞,哪還見不久前的狂妄,他坐在花圃上,用手一根根地把雜草拔去。那狹長的鳳眼裏,已失去了往日的風情,剩下化不開的憂傷,和縷縷道不輕的思念和哀怨。
炎毅在一旁看得難受,忍不住說:“殿下,夜裏風大,還是早點回寢宮吧。”
景非鸞搖搖頭,說:“你先退下吧,孤想要陪陪母後。”
炎毅隻能遵命,無聲無息的離去。
“母後,兒臣已經厭倦了,若有朝一日這江山斷送在兒臣的手中,母後你會怪罪兒臣嗎?”景非鸞喃喃自語地問。
他曾經立下誓言,有朝一日必親自手刃那兩個奸臣,奪回失去的尊嚴和權力。可這件事他在四年前就已經完成了,如今卻發現,心中的恨意無法消除,他像是被詛咒的怨魂,永生永世無法得到安息。
隻要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沒人知道,他有多憎恨這世上所有的一切。
然而,這一切裏也包括他自己。
顏傅起了個大早急忙出宮,他匆匆趕回府邸中,府中的下人全是景非鸞賞賜的,除了那個由故鄉帶來的管家。已對這個王朝和君主徹底失望,吩咐管家隻收拾一些盤纏和衣裳,然後隨他一起上路。
打算星夜兼程趕回鄉,帶上家人一起找個清淨的地方落腳,再開個茶棧做閑雲野鶴。即使滿腹經綸無用武之地,顏傅也認命了,要怪隻怪自己生不逢時,偏偏遇到那麼一個昏君。
年邁的管家隻是楞了下,便照了他的吩咐行事,官場如戰場,少爺這樣做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一人一個包袱,外加一匹駿馬,所帶的東西和他們來時那麼少,隻是那時的滿腔熱誠,到了今日隻剩下惆悵和茫然。天剛蒙蒙亮,馬蹄踏在街道上格外響亮,想不到這時辰除了他們,還有迎麵而來的馬車。
在相互經過時,馬車的窗簾被一隻白皙的手撩了起來,一名女子探出頭來,清麗的容顏上寫滿震驚。
“夫君?”馬車上的女子驚訝地喚。
石板道,青磚牆,灰瓦簷,就這樣定格在這一刻。顏傅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張熟悉無比的臉,頓時拉緊了馬僵,一個青衣孩童也探出了頭,驚喜又興奮地大喊爹爹。
“娘子,倪兒…你們怎麼會來都城?”顏傅立刻下馬問。
此時一個穿著宦官服的太監從馬車後走出來,尊敬地躬腰道:“奉大王旨意,顏侍郎上任這段日子以來,刻苦勤勉廢寢忘食,大王不忍心見到大人日夜操勞,卻獨居都城無親人陪伴,特命奴才前往夷州,將夫人和小少爺接來,以解大人後顧之憂。”
聽太監念完這一長串話,顏傅原本見到親人的喜悅頓時消散,隻剩下一片無言的蒼白。
從此他的後顧之憂,便緊緊地捏在了景非鸞的手心裏。
金鑾殿上,早朝從每日改成了三日,如今又改成了五日一次,若不是是集體大臣跪殿上柬,恐怕又會被推遲為十日一次。即使這樣,每當上朝時景非鸞仍哈欠連連,經常聽著大臣們的上奏便睡了過去。
“大王。”在王位旁的太監輕喚道。
景非鸞慢慢地張開了眼皮,便看到滿朝大臣都在看著自己,於是不緊不慢地坐直身子:“何事?”
“稟大王,四王爺已奉王命回都城,正在殿外等候召見。”一旁的太監說。
看到景非鸞點點頭,那太監便挺直腰竿,拉高聲音呼道:“宣四王爺上殿。”
早在多年以前,王淮和張興把持朝綱之時,好幾位王子陸陸續續被陷害,其中更有些是慘死在獄中或是邊疆,如今堂堂浩大的炎國,身上流著直屬王室血脈的,隻剩下景非鸞和這個之前被貶到偏地卻逃過追殺的四王子。
景非暮立於堂皇莊嚴的大殿之上,一身淺藍長衫已經洗得泛著寒酸的白,黑發卻絲絲不苟地束起。他眉目明朗,從容的微笑蒙上一層道不明的溫暖,軒昂地接受所有人打量和探究的眼光。
“嗯,四皇兄常年在外奔波辛苦了,先暫且住在宮中修養吧,等孤下旨將王府建好再作打算。”景非鸞淡淡地道。
“多謝大王。”景非暮卻不被他的冷漠影響,也淡淡地半跪謝恩。
退朝後,顏傅剛跨出殿門,就被一個太監上前截住了。
“大人,殿下有請。”
寬廣梨木屏風上,是一片空洞的白布,景非鸞撚著筆,一點一滴的墨痕在筆尖下誕生。掃了進門跪安顏傅的一眼,又轉過頭繼續作畫,養和殿裏沉澱在一片寂靜中。時間從晌午慢慢爬到了午後,夕陽的餘光穿透層層的珠簾,灑在了兩人的身上。
此時正在作畫的景非鸞,渾身散發著一股安詳的氣息,少了那點陰狠的眼眸,竟有點像是風度翩翩才子。最讓顏傅意外的,是他筆下漸漸生成的山河圖,那一筆一畫蘊含著雄壯遼闊,若不是親眼所見,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一幅鬼斧神工的作品出自於他之手。
“愛卿,你怎麼還跪著呢?快快起來。”景非鸞停下了筆,仿佛才剛想起他還在似的。
“沒大王吩咐,微臣不敢擅自起身。”顏傅僵硬地道。
“來。”景非鸞拉過他的手,就把筆放了上去:“畫已經作好了,愛卿就幫孤在上麵題一首詞吧。”
今時不同往日,景非鸞雖然從未說出威脅的話來,可顏傅從前的清高菱角被磨去不少,甚至變得有點兒小心翼翼。
若是換了平時,能在這樣一幅絕對會流傳千古的作品上題字,是何等快意之事。可是到了現在,他心裏都在思量景非鸞又有什麼詭計,滿腹經綸早拋到了雲霄之外,硬是擠不出一點頭緒來。
“怎麼了?難道孤的畫就如此不堪,配不上愛卿的題字麼?”景非鸞突然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然後貼近問。
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噴在頸後,顏傅不由地手一顫,若非及時移開筆,隻怕是硬生生毀了這一幅畫。
“既然孤已經做到了答應你的事,愛卿是不是也要兌現當初的諾言?”景非鸞問。
顏傅點點頭,任他繼續抱著自己的腰:“殿下既然已經將四王爺請回朝,那麼微臣便該如當日所諾,答應殿下任何要求。”
為了還故人一個人情,顏傅這次算是豁出去了,哪怕是景非鸞要毀了他的一世清白。
可景非鸞隻是輕笑了下,放開了抱住他的手:“那麼你聽好了,孤要你在這屏風上題一首詞。”
就那麼簡單?顏傅頓時怔了怔。
“當然,必須是一首曠世古今的詞,有問題嗎?”景非鸞問。
“回殿下,當然沒有。”顏傅連忙答。
看著景非鸞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顏傅也覺得剛才太過急切,頓時有點窘迫地垂下眼。
金色的夕陽猶如一截長長的絲綢水袖,穿過珠簾徐徐流淌,看著那被染上金輝的睫毛,一根根乖巧的黏在他臉上那樣好看。景非鸞端起早已冷掉的茶,放在唇邊抿了一口,不著痕跡地掩飾著心中忽然的萌動。
“愛卿不必過於急切,這詞要好好想,以後孤要把屏風放在床邊,夜夜對著愛卿的墨寶入睡。”景非鸞似笑非笑地道。
看著他邪氣流溢的嘴角,顏傅頓時有種錯覺,仿佛剛才站在屏風前執筆作畫的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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