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一世為臣

章節字數:4351  更新時間:12-07-22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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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國嘉元六年四月。

    景非暮正式發兵,炎國迎來史上最大一場的內戰,由於他仁德兼備勤政愛民的口碑已早在民間流傳。於是,大戰連連告捷,不少城池主動開門獻降,許多有能之士紛紛向其投誠。形勢可謂是軍威神勇兵鋒正勁,一路直下,直逼炎國都城而來。

    仗未打到,都城內卻上至王宮,下至百官,都已人心惶惶。

    此時,景非鸞可算得上四麵楚歌,王位更是搖搖欲墜。敵人的大軍攻占了要道,不日便可兵臨城下。但他卻猶在夢中,不思安危,反而日日醉酒笙歌,聽信巫師的讒言,不惜重金打造了一座高達數十丈的塔樓,用於祈福消災。

    顏傅想不到,他小看了一個人,這人將炎國最後一道防線,負責都城安寧的禁衛軍訓練得如此強大。每個軍士都目光堅定,挺胸接受檢閱,大有泰山崩前而麵不改色的氣勢。

    “太傅看得滿意嗎?”炎毅冷冷的問。

    “很好,我會向殿下如實稟告。”顏傅藏起心中的驚訝,不動聲色地說:“我這就進宮複命,先告辭了。”

    他急匆匆的離開了禁衛營,但卻不是朝著王宮的方向去,而是朝著自家府邸。剛檢閱了禁衛軍的他憂心忡忡,都城的城牆鞏固,防線算得上是銅牆鐵壁,加上有如此強大的隊伍駐守,就算景非暮如有神助,恐怕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攻進都城。而他,最不願意的就是看到生靈塗炭,更不想因為戰爭,讓繁華的都城最後成為一片廢墟。

    無論如此,都必須阻止這場悲劇發生,顏傅篤定的想。

    “少爺,少爺!”老管家叫住了心不在焉的顏傅,對他說:“少爺,那位貴客又來了,說是來接小少爺進宮的,正等你回府呢。”

    他匆忙朝著客廳而去,老管家又叫住他:“那客人等得不耐煩,然後去了書房,小人沒敢阻攔……”

    管家還未說完,便不見了他的身影,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回來了?”景非鸞托住頭眯起眼睛,坐在椅子裏雙腳翹到書桌上,手裏撚著一張紙,意味幽深的看著他。

    “殿下……”顏傅竟然被他看得有點心虛。

    “寒夜清雨後,悠悠魂夢杳,多美的詩呀,想不到先生原來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麵,那不知道在夢裏,你尋到了想見的人沒?”景非鸞問。

    顏傅有點無措的低下頭,說道:“殿下,請還給臣。”

    “好呀。”景非鸞爽快的答應,將手中的紙嘩啦啦撕成好幾塊,然後揉作一團塞到他手裏:“還給你。”

    說罷,便不再看他,朝書房外走去。顏傅抓著一團廢紙,楞了楞,隨後便跟上去。景非鸞見他跟來,不禁越走越快,像賭氣似的,最後索性小跑起來。顏傅口拙,明知道他生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也加快腳步緊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一個跑一個追的穿過了庭院,景非鸞看到有一道小門,便拉開門閂,卻不小心踢到門坎,眼看著整個人就要撲倒在地。顏傅一驚,連忙上前拽著他的手,景非鸞站穩後掙了幾下,卻發現他緊抓著自己不放。

    “殿下別生氣,臣…臣……”顏傅蹙著眉頭找不出適當的語言。

    景非鸞氣得踩了他一腳,作勢又掙紮起來,顏傅一急說道:“你別氣,臣以後不寫了。”

    “嗯哼。”景非鸞斜著眼瞄他。

    “殿下……”顏傅無奈地喊。

    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臉都紅了起來,景非鸞才放過了他:“腳疼,背孤回去。”

    顏傅連忙搖頭,但在他陰沉的眼神中不得不妥協,認命的轉過身,背朝著他蹲下。景非鸞嘴角不易察覺的翹了下,趴到了他寬厚的背上,雙手攬緊他的肩膀。顏傅背著他越走越快,在下人一片驚訝的眼光中,他幾乎連脖子都漲成紅色,有種恨不得找個坑跳的窘迫。

    “顏傅。”景非鸞把頭埋進他頸後,呢喃著:“以後無論孤跑了多遠,你一定都要來追,知道麼?”

    一股酸痛的感覺在心裏泛開,顏傅放慢了腳步,輕輕地點了下頭。

    景非暮大軍圍城之日,剛好是五月初五,往年應該熱熱鬧鬧鬆花江邊,莫說龍舟,就連一隻小船也看不到。整個王都猶如死城,被數十萬大軍圍得水泄不通,景非暮圍城後放出話來,限三日之內開城投降,否則便大舉進攻。

    都城內人心惶惶,百姓紛紛想出城避難,可八萬禁衛軍嚴陣以待,沒有君王的白虎令,麻雀也無法飛得出去。

    三日之期眨眼即到,最後這一夜,宮門大開,不少宦官宮女,嬪妃貴人都紛紛夾帶著包袱出逃。原本奢華的王宮,處處都是淩亂的痕跡,花園中平時被照料得完好的名貴花卉,如今像雜草一般任人踐踏。

    那座朝東麵花重金築造的高塔,紅色的磚牆被一層層金色的簷蓋隔斷,沿著螺旋式的階梯往上迂回,便可來到塔頂。最頂上那一層,四麵沒有磚牆,隻有幾跟柱子將金色的瓦頂撐起,由下向上看去,就仿佛是一座涼亭築在了塔頂上。

    景非鸞坐在雕欄上,雙腳懸空在塔外,他怔怔的看著四處搜掠的人們,心裏不由難受起來。到了此時此刻,別說這些奴才,就連顏傅也是另有所圖的。

    一旁的石桌上酒菜已涼,顏傅在心中反複思量了許久,才開口說:“殿下,請將白虎令交給臣。”

    “孤還是賭輸了。”仿佛早有預料,景非鸞苦笑了下,說:“你持著白虎令打開城門,然後再獻給景非暮,那便是頭等功臣了。”

    他的話像一陣風,將籠罩在兩人之間的迷霧霎時撥開,一切終於明了。顏傅大感意外,因為從景非鸞語氣聽來,應該早已知道他和四王爺密謀造反,但卻一直忍而不發,直到今時今日才將事情挑明。

    “孤願意用一代江山,換你一世相守,可到頭來,你還是一心向著別人。”景非鸞歎了口氣,壓下心中的酸楚,將懷裏的白虎令掏出來,問:“顏傅,孤再問你一次,跟孤走好麼?”

    顏傅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重重的朝他磕了三個響頭,抬起臉時額頭上已經一片殷紅。千思萬緒湧上心頭,沒想到景非鸞為了他,會做到如此地步,心髒像被絞緊了似的,痛得他說不出話來。

    景非鸞轉身回到塔上,掏出手帕按在他磕破了皮的額頭上,柔聲說:“跟孤走吧,帶上倪兒和炎毅,我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一起守著日升日落,孤什麼都可以不要,隻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顏傅內心掙紮了久久,最後痛苦的咬住唇,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不能,不能這樣做。若他一走了之,那都城的八萬禁衛軍定會誓死抵抗,不難想象,最後景非暮破城之時,王都已是一幅人間煉獄的景象。若他此時走了,這輩子都無法心安理得,以後每當夜裏閉上眼,就會看到那些枉死的軍士們。

    知道他心意已決,景非鸞踉蹌了下,穩住腳步後眼眶發紅:“好!這片江山當是給你妻子賠命!但孤要你記住,這輩子你都欠著孤的,你是不曾給過孤機會當一個明君,是你沒有盡到一個做臣子的本分,是你把孤逼成了一個留下千古罵名的暴君。”

    說完,便將白虎令放在石桌上,然後轉過頭不再看他。

    顏傅伸出顫抖的手,拿住那塊晶瑩剔透,還帶著他餘溫的令牌。小小的一個動作,卻仿佛是在撕扯著自己的魂魄,他已經聽到,胸口裏有一把聲音正哭喊著。那麼尖利地悲冽地嚎叫著他放手,好一會兒,他才全身發麻的發現,那是他自己的聲音在身體裏回蕩。

    去吧,猶如候鳥飛走吧。

    那蕭蕭的白衣,在迎著風飄蕩,多麼的清朗,一如那個始終不屬於他的顏傅。

    景非鸞咬住手背,不讓悲泣聲泄出來,他已經輸得一敗塗地,僅勝下那點可憐的尊嚴。

    結實的城門終於在子時之前打開,顏傅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軍隊慢慢的開進城裏,他將手中的白虎令握得死緊。一咬牙,他騎上馬兒,直奔出城門外,在景非暮的車駕前捧著令牌跪下。

    原本正進城的隊伍停下了腳,景非暮揭開車簾,上前扶起他來。他腰間別著王劍,身穿白色錦袍,看起來依舊溫和如初,卻多了幾分帝王的英氣。

    “顏傅,多謝你一直鼎力相助,若不是你,這場戰爭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結束。”景非暮由衷的道謝,

    “四王爺乃是順應天意,理應繼承大統,如今再有白虎令在手,一切已成定局。”顏傅並沒有太多表情,他又跪下去說道:“王爺,臣有一事相求。”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隻要是我能做到的都會答應你。”景非暮又扶起了他。

    “如今景非鸞已不是君王,臣希望王爺能寬恕他,讓臣和他一起隱姓埋名,臣發誓從今以後不再過問事世,安分守己直到終老。”顏傅堅定地說。

    景非暮驚訝地看著他,還來不及細想,一旁的將士卻開始喧嘩。大多數參軍的人都對景非鸞的暴政心懷怨恨,他們是為了討伐暴君而來,如今眼看成功在即,哪有放棄的道理。

    “王爺,此事萬萬不可!”一位將軍上前說。

    “王爺,暴君不除,民心難安!”另一位將領也反對。

    “素聞景非鸞狡詐陰險,若這次放過他,日後必成大患,王爺要三思啊!”

    在一片反對聲中,景非暮為難的看著顏傅,見到他突然拔出了劍,不由地退後了一步。原本在旁的將領更是紛紛亮出武器來,氣氛頓時緊張無比,一觸即發。

    “王爺,臣知道景非鸞罪無可恕,但請王爺看同是手足的情份上,饒其一命,臣願意斷臂明誌,從今往後世上他隻是一個平凡的人,絕不會再興風作浪。”顏傅伸出了左手說。

    “你竟然……”景非暮話還未完,便眼前的場景震住。

    隻見顏傅咬緊牙關,眼也不眨地朝自己舉劍砍下去。

    頃刻,血飛濺開來,一支斷臂掉落到地上,他身上的白衣已被血染得斑斑點點。他眼前一黑,身軀搖晃了幾下,欲墜落地時用劍撐住,半跪在景非暮的麵前。顏傅臉色慘白如灰,傷口洶湧的冒著血,可眼眸卻依舊堅定不移的看著他,在等著他的答複。

    如此堅定又決然的意誌,讓在場的每一個人感到震撼,這樣的人,還有什麼事是無法做到的?

    景非暮扯開裙擺,連忙為他裹住傷口,既惋惜又敬畏地道:“罷了,你的功勞加上我的親情,足已抵他一命。”

    然後他又轉過身,對著所有人說:“傳我的命令,大軍進城後稍做休整,天亮前不準任何人進宮。”

    這次,沒有人再開口反對,他們看到顏傅臉上綻出一個笑容,雖然牽強,卻是無怨無悔。

    景非暮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坐回車駕上,下令軍隊繼續進城。他抬起頭,看著晴朗的夜空,不自覺想起郝赫的臉,如果有朝一日他身陷囹圄,這個人也定會像顏傅一樣傾盡全力護他周全。

    可是,他卻不在了。

    景非暮不願去猜想,若當初知道郝赫的選擇,是否寧願放棄王位也要留下他。

    不敢想,不能想,他怕,他真的會後悔……

    “炎毅,你先去接倪兒,然後到城南的碼頭等。”景非鸞說。

    炎毅搖了搖頭,在這種時刻,他根本不敢離開一步:“殿下,你還要去幹嗎?”

    “孤去看看母後,一會就和你們回合。”景非鸞說,見到他還是不肯,於是沉下臉來:“難道你連孤都話都不聽了?還是你和宮裏的人一樣,都不把孤當主子了?”

    “這……”炎毅為難地看著他,不情願的說:“殿下,自己小心。”

    見到他疾步離去,景非鸞才卸下偽裝,露出憂傷的表情,哪還有剛才的氣勢。其實,會欺騙炎毅也是情非得已,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這個前朝之君,在後世怎會有立足之地。

    景非鸞掏出藏在懷中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打算為讓場賭局圓滿落幕。因為他賠上的不僅僅是王位,還有他的性命,如今,理應願賭服輸。

    突然,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他不由回過頭去。

    隻看見那人白衣飛袂,立於馬上,臉上帶著急切,朝著自己的方向奔來。

    刹那間,天地無聲,隻有他容顏,挺拔的身軀,一如初見時的俊逸,盡管身上染了許多刺眼的紅,卻依舊溫文儒雅。景非鸞終於明白,嗬,原來在初見時已經將他烙在了心裏。

    “為什麼回來?”景非鸞輕聲地問。

    “因為,你是我的責任。”顏傅騎在馬上,將僅剩下的那隻手伸向他:“我的王,請帶我走吧。”

    於是,通明的燈火,美倫美奐的宮殿,一一在他身後鋪展開來。

    如畫,如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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