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48 更新時間：13-08-01 00:08
洛夏維並不打算回鉑西所說的“房子”，比起那個，他覺得自己在梅斯小鎮的家要可愛得多。
盡管他現在麵對的是一道堅硬冰冷的門，而且周圍黑漆漆的，顯然，梅斯小鎮的人們現在都已經在夢鄉裏飄蕩。他淡淡地歎了一口氣，呼出的白氣在黑暗夜色裏就像一陣霧，這絲涼意在他的眼前打了個轉，繼而又消失。
心也不禁被刷白，夜色裏，他寶藍色的眸黯淡許多，顫抖的睫毛卻開始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是啊，拿慣刀子見慣血的人居然感歎自己的存在像霧一樣，在黑暗裏會消失，會不見。
洛夏維暗自哼了一聲，握著門把的手輕輕轉動，“啪嗒”一聲，門竟然開了。
屋子裏還是漆黑一片。
洛夏維的心緊張起來。他不怕小偷，就怕是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纏著他，比如：鉑西的死對頭。
他伸手摸到襯衣胸口口袋裏的鋼筆，現在，他渾身上下可以作為武器的隻有這支筆。他摸著鋼筆筆身的立體字雕——Percy，心裏顫了兩下，握著筆的手又緊了幾分，最終還是把它放回了襯衣口袋裏。
他屏住呼吸緩緩走進去，即使黑暗裏他什麼也看不到，他也知道怎麼走，對於自己所處的環境，他已經爛熟於心。可他最疑惑的就是，明明有人進來了，整個房子裏卻沒有一處是點著燈的，也就是說闖入者對這裏的構造十分了解。
心底的答案已經越來越清楚，也是他所期待的答案。
他伸手摸著臥室的門把，背後一個溫暖的懷抱貼了上來，淡淡的聲音敲擊在他的心底，“小洛。”
洛夏維心裏軟成了沙，高度警惕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頭滿滿的暖意與愛意。鉑西不是第一次那樣抱他，可他覺得今晚很特別。不，應該說是，鉑西今晚的背後擁抱多了平日不多見的溫柔。最讓他吃驚的是，鉑西已經在家裏等他，他還以為他們的約會地點會是鉑西的豪宅。他甚至心裏有了點點期待，就好像突然就被關心了，哪怕是路人也會有的一種猜疑，更何況他們現在的關係。
現在的關係麼？洛夏維在心裏冷笑一下，現在的關係似乎比路人還糟糕。他比較討厭現在的形式，盡管他是一個標準的英國人，可那不代表他必須有英國人的脾氣。他討厭沒有分明形式的東西，就像討厭歐洲的地中海氣候一樣。假如是路人，那或許還有折騰的餘地，惹上鉑西，最多就是一槍斃命，一了百了。而現在，算是情人吧，鉑西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對於背叛者，他會讓他求死不能。洛夏維心底打了個冷戰，表麵仍然淡然。
“是不是有點冷？”鉑西圈著他的手更緊了一些。
“你剛剛顫抖了一下。”
洛夏維閉上了眼睛。果然呢，再怎麼偽裝也逃不過他，哪怕有一點點起伏也被看得清清楚楚，怪不得，敗得一塌糊塗。
“開燈吧。”洛夏維微微掙紮。
鉑西皺了眉。
顯然他有些生氣。他很享受剛剛的感覺。關了燈，漆黑一片，但他懷裏有洛夏維——他目前最滿意、最聽話也是最不聽話的小情人。起初他覺得這個漂亮的英國人聰明乖巧得就像一隻狗，無悲無喜，不哭不鬧，甚至有時會傻傻地為他賣命，即使徘徊在死亡的邊沿。可形式似乎在不斷變化，起伏大得就如市場上的股票。他越來越妖嬈，在鉑西看來，形式已經變態到所有人都在覬覦他懷裏的小寵物。而他的小寵物也狡猾得不得了，一頓鞭子一顆糖的訓狗方式已經絲毫不起作用。他才發現，洛夏維是會讓人產生錯覺的貓。無論怎麼看，都溫順無言的樣子，可他判斷錯了，第一次對人判斷的嚴重失誤。而他最近也越來越奇怪，他甚至抓不住小貓到底要什麼了，他的嫉妒心燃燒得愈來愈旺。不然，他也不會一時衝動……他似乎得出，洛夏維最聰明的地方就在於他表現得最愚蠢。
“伯爵，請開燈。”洛夏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他承認，他太喜歡鉑西了。而這種情況，愚蠢的情況是不允許出現的，倒貼，他決不允許這樣，因為鉑西討厭。
伯爵、伯爵，該死的稱號！鉑西非常不喜歡洛夏維一本正經地喊他伯爵。但他的小貓似乎隻會在床上熱情地叫他鉑西。平日裏穿白色製服的時候也是他表現得最禁欲的時候，最該死的是，他就愛那個時候表麵矜持倔強的洛夏維。想想他白色製服下麵是一具漂亮的身體就忍不住要推倒。
他沒有理睬洛夏維的請求，反倒是雙手朝邪惡的地方反複撫弄，低著頭在洛夏維的脖頸間呼著熱氣，“小洛……”他一聲低沉的叫喚讓洛夏維全身酥酥麻麻，昂起脖子，歡迎鉑西的舌頭前來侵犯。
他在洛夏維呻吟出聲的時候停下了。
“我想把你的臉遮起來。”他在他的耳邊突然說道。然後伸出手撫上了他的臉，這是鉑西第一次這麼認真地撫摸洛夏維的臉，他輕柔地撫過他的眼睛，洛夏維順從地閉上，纖長的睫毛抑製不住地顫抖。鉑西在腦子裏想象那雙寶藍色的眼睛在顫抖地遮掩什麼樣的心事，他突然感覺到，除了洛夏維的身體是他熟知的，其它，他一律不知，猜也猜不透。
洛夏維呼出的氣息灑在他的手心，他有過瘋狂的想法，遏製他的呼吸，讓他在他最漂亮的時候死在他的懷裏，這樣他就永生永世擁有他，甚至要在他進入墳墓之前把鮮活的洛夏維扼死帶進地獄。
“在伯爵心裏，我是有多醜，要把臉都遮起來。”洛夏維像是開玩笑地隨意說一句，鉑西卻當了真，他扳過他的臉，輕輕地吻了吻他的唇，喃喃道，“就是因為太漂亮。”
“有時候，我甚至想將你扼死在我懷裏。”鉑西緩緩鬆開了手，他站在他身後，突然地說出這樣一句話，卻惹得氛圍黯淡下來。洛夏維不敢往下猜測其中的意思，他又好像懂了，隻是有些話，有些事，主導權似乎永遠在鉑西手裏。
“是生是死不是一直在你手裏麼。”他驀地回答了他。
鉑西沉默著，他看著洛夏維低著頭，和他一起保持一段默契的沉默。
“小洛。”鉑西摸索到床上的一個盒子，他輕輕地打開，把洛夏維拉到了腿上。將盒子裏的麵具取出，覆在了洛夏維的臉上。
那是一個硬質麵具，造型似乎很獨特，洛夏維在漆黑的房間裏看不出它的形狀，隻能用手細細地觸摸。麵具的內部冰冰冷冷，還有一種生硬的氣息，而外麵則是凹凸不平的表麵。一個個細小的顆粒雕琢在上麵，洛夏維能感覺到上麵鑲嵌的是堅硬的物質，卻猜不到那是什麼。
“是什麼。”他努力摸著它的輪廓，依舊猜不到。
“送給小洛的禮物。”鉑西撫著他的頭發，聲音沉沉的，對於洛夏維來說卻像是動聽的催眠曲。
洛夏維輕笑，他知道鉑西在裝傻，“我是問……”
“就隻是一個麵具而已。”鉑西玩不膩似的一遍一遍揉著他的頭發。
“為什麼？”洛夏維無聊地將麵具摘下，放在手裏把玩。
鉑西沒有說話，但洛夏維卻感覺到他在黑暗裏看著他，維護著各自的靜謐，有那麼一瞬間，洛夏維恨不得永遠不要有黎明，就這樣和鉑西坐在黑夜裏也是種美好的回憶，或許再有幾顆星星就更加完美了。他忽然嘲笑自己的這份單純，這些小女生情結，他隻敢在心裏偶爾幻想一下，隻是有時候太孤獨了。他從沒有向鉑西提過這些。
洛夏維不著邊際地推開了鉑西的手，起身去開燈。
“小洛！”鉑西坐在床上，在他的身後叫了一聲，很不滿他為什麼要開燈。
洛夏維將麵具翻了過來，卻愣住了。
一個骷髏麵具，閃著璀璨的光，在洛夏維的手裏卻更像玻璃製品，他笑不出來，舉著這個麵具，看著鉑西暗綠的眼睛問道，“這是什麼？”
鉑西暗暗感覺到他似乎不高興了，卻也隻能摸了摸鼻子，悻悻地笑，“說了是送給小洛的……”
“不要告訴我上麵鑲的是塑料。”洛夏維隨意把玩著這個骷髏麵具，摸著它粗糙的表麵，一顆一顆細小閃亮的鑽石，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東西是從哪來的，價值多少。
“小洛。”鉑西拉住他的手，將他拽到眼前，撫上他的腰，輕聲說，“這隻是一件拍賣品。”
洛夏維甩開了他的手，一股酸酸的感覺湧了上來。他努力抑製著這份感覺，寶藍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鉑西，“你不要命了？！”他嘲笑地看了看手裏的骷髏麵具，就為了這個東西，鉑西受了傷，隻要槍再偏一點，他就一命嗚呼了。現在卻可以在他的麵前表現得雲淡風輕，他不能理解這個麵具到底有什麼樣的價值值得他去用自己的性命來交換。他手一鬆，任由麵具摔在了地上，他抬起眼睛，看著鉑西，雙眼卻泛了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傷怎麼來的？”
鉑西沒有猜到洛夏維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看著他寶藍的眼睛周圍泛起的紅色，心緊緊揪起，他也一時腦熱，看到這個麵具的第一眼就想把它送給洛夏維，沒有預料到受了傷，更沒有預料到……洛夏維是如此在意。
他將麵具撿了起來，伸手握住洛夏維的手，“佩奇想把麵具獻給王室，可是我知道，王室來不及小洛高貴。”
洛夏維咬著嘴唇，蹬著他說，“你要我戴著這個到處炫耀說這是我男朋友送的嗎？”他說完，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尷尬起來，卻隻能別扭地別開臉。男朋友，他不能說出口的還是在無意間說了出來。
鉑西唇邊彎起了笑，他知道小洛開始別扭了，順勢把他攬過來，雙唇親吻著他的肚子，“你可以告訴他們，你的男朋友叫鉑西·索·安斯特魯。”
洛夏維被他的親啄弄得癢癢的，他一邊推拒一邊說，“不要再為了這種不值錢的東西傷到自己，伯爵。”
鉑西停下了動作，他的頭抵在他的腹部，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小洛，今天躺在手術台上的是佩奇。但是從前的今天，動刀的還是你，而躺在那裏的人是我。我隻是希望，小洛能再陪我更久一點。”
洛夏維臉慢慢燒起來。他不知道伯爵今天吃錯了什麼會說這麼一番話。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確確實實聽到了這番話，鉑西親口說出的。他覺得好笑，卻似乎有眼淚要搶先一步流出。排排徊徊在鉑西身邊那麼久，就為了等這些話，現在聽到了，卻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他的眼淚在喉嚨口梗著，隻說一句，“伯爵大人腦傷複發了？”
“小洛。”鉑西緊緊抱著他的腰，像是沒有聽到他那番話似的，依舊自顧自地說，“我見了一個人，他說我喜歡你。”
洛夏維心顫了一下，更多的是不安慢慢占據心頭。他猜不到鉑西今天怎麼會突然說這麼一番話，他做夢都不敢想的話，他在短短的時間裏完完全全地告訴他了。所以他才不安，害怕。他以為他了解的鉑西是一個永遠抬著頭掌握所有的伯爵，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鉑西感覺到了洛夏維的不安和彷徨。他隻安靜地抱著他，想到了發生的事。
他完全沒有想到會在拍賣會上遇到冷情。
他本身是帶著隨意的心態參加的，可知道骷髏麵具被展示出來的時候，他聽到了關於它的介紹。為了鎖住在乎的人的靈魂而打造的麵具，在驀然間闖入他思維的是洛夏維。他那雙寶藍色的眼睛烙在了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他喊價要買下，競者很多，在一邊的冷情隻是側過臉，對他露出了一個莫名的冷笑。
除了佩奇之外，冷情也在一旁抬價。
他卻更加渴望買下這個麵具，送給洛夏維。最後以一個天文數字買下了它。
冷情身邊還跟著一個長相精致卻有些眼熟的少年。這都不是鉑西關注的重點，他在意的隻是，十多年前的那場變故結束後，冷情這小子居然還活得好好的。既然老友難得再次相見，免不了要寒暄一番。
“好久不見，你居然沒死。”鉑西臉上還是那副孤傲的態度，嘴角卻彎起漂亮的弧度。
“是啊。”冷情也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表情，嘴角隻有一絲微笑。他側過身對著身邊的少年說了幾句話，少年點點頭，很快抱著一個精致的盒子過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著盒子遞給鉑西，“請付錢，先生。”鉑西皺著眉打開了盒子，卻恰巧是剛剛他拍下的麵具。他忽而明白了似的點了點頭，冷笑著說，“皇家的東西也敢拿出來拍賣。”
“缺錢。”冷情絕不多說一句廢話，鉑西卻把眼光轉向了他身邊的少年，碧綠的眼睛，還有那頭璀璨的金發，他挑起了眉毛，“真是珍貴的收藏品。”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在謾罵，該死！他絕對沒有看錯，這種長相明顯就是遺傳了王室，要這麼說，這少年多少還和自己有些血緣關係。冷情會缺錢？開玩笑。王室流落在外的種，他居然還有閑情逸致管這種皇家的破爛事。最倒黴的是，他居然又碰上他。
“我們要出境。”冷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鉑西感歎，剛剛心裏就在想，碰上冷情就絕對沒有好事，最關鍵，他身邊還有一個拖油瓶。他哼了一聲，“護照丟了？補辦吧。”
冷情看著他，將少年拉了過來，淡淡地說，“希倫，他算是你的叔叔。”
“叔叔好。”這少年居然眼睛紅了，還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鉑西往身後退了兩步，他淺淺一笑，“好，我想辦法送你們。”然後他看著少年泫然欲泣的臉無奈地說，“還有，我不是你叔叔。”
最倒黴的事情還沒有開始。
他開車的時候，後麵還跟了一個佩奇。從競拍會結束到現在，佩奇就一直跟著他，不停地商討要從他的手中買下骷髏麵具。他怎麼會不知道佩奇的小算盤，買下麵具，再獻給皇室。不過，他要是真的這麼做了，冷情和這個少年估計會屍橫野外。
他隻是這麼想，但是麻煩卻快一步來了。寂靜時刻的一槍打破了野外的平衡，子彈從右側穿入，擦傷了他的手臂，而下一秒，它穿入了左側佩奇的車子裏，擊中了佩奇的腦袋。他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帶保鏢，但佩奇出入帶著的警察都掏出了槍。他被劇烈的疼痛折騰得有些意識不清，隻是他明白一件事，這顆子彈，是衝著車裏的少年來的。
他迷迷糊糊，忘了自己身處哪裏，卻還掛念著那個骷髏麵具。他打算送給洛夏維的禮物，他想把洛夏維的靈魂鎖在他的身邊。手臂的疼痛在加深，但他能感覺到有人在為他包紮，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洛夏維。他試著睜開混沌的眼睛，看到的是另一雙碧綠的眼睛。
“太好了，叔叔，你沒有死。”那個少年，晃著他的手臂，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
“希倫，他隻是手臂擦傷，不會死。”冷情在旁邊解釋，表情還是一成不變。
“哦。”少年居然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鉑西鬱結，怎麼，他死了才比較有喜感是麼？還有，他不是他的叔叔。他想說來著，聲音卻有些啞。
“叔叔，你剛剛一直在叫洛夏維。”少年又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激動個沒完，“洛夏維是誰？”
“不關你的事。”他揮了揮手，沒有必要和一個小鬼浪費時間討論這個。
“洛夏維是誰？”少年不甘心地問冷情。
“他深愛的人。”冷情絕對不是省油的燈，他簡單地說出了重點。
也是讓鉑西自己都吃驚的重點，他想否認，卻發現焦急地找不到回對的詞。隻能梗著，生硬地蹬著冷情，“骷髏麵具呢？”
希倫乖乖地把盒子遞給了他，“叔叔，你還沒有付錢。”
鉑西皺著眉再一次提醒他，“我不是你叔叔。”
希倫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他又抬頭問冷情，“他是不是想把骷髏麵具送給洛夏維？”
“嗯。”冷情摸了摸他的頭發。
鉑西氣極，但這是事實。
“他也想把深愛的人的靈魂鎖在身邊，對吧。”希倫一語道破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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