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56 更新時間：12-07-04 06:54
我下了電梯，習慣性的和前台小姑娘招了招手。
小姑娘一臉微笑：“展警官，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
她看著我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瞬間冰冷下來，嘴角還沒來得急收回來，眼皮就已經垂下去了。然後笑也收了，頭也底下去了，聲音也小了。
“盧律師已經在等您了。”
我深呼吸了幾次，強壓下越來越快的心跳。謎底就要揭曉了，管不了這麼多了。熟門熟路的拐進合夥人辦公區，被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抬頭，嗬，兩眼都是血絲，慘白著一張臉，襯衫的兩隻袖子都卷到胳膊肘以上。這律師不會被當事人告了吧？我正要道歉，他卻先開口了。
“展昭，你怎麼還來？”
“你……認識我？對不起，我忘了一些事情。我們原來是朋友吧，請問您貴姓？”
“哼，不算是朋友。我叫柳青。”他冷哼一聲，然後把那張帥氣但十分欠扁的臉湊到我麵前“喏，你看看，一個月前你丫喝醉了掄了我一拳，現在還腫著呢！你倒忘了個幹淨！”
“柳大哥，我對不住你，行了吧？您能跟我說說盧律師辦公室怎麼走麼？”
他沒回答我，反而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天。看得我心裏開始發慌的時候，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展昭，你要是有事需要幫忙，記得來找我。”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聲音竟然有點哽咽。
一個大男人，還哽咽，怪不得我會打他呢。
大概是我們說話聲音大了，一間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同時盧方的聲音也傳出來
“展小貓兒，你果然來了，快進來。”
“嗯？”
“我和你大嫂以前就是這麼叫你的”他一邊說一邊把我讓進辦公室。
“大哥，其實也覺得您和大嫂挺眼熟的。不過我忘了一些事情，您能不能給我講講美國到底發生了什麼？”剛嘲笑完柳青，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顫了。
“你別急，先喝點水。”盧方遞給我一杯茶。我看他袖口，就是普通的袖扣，不是定製的。我接過茶水，他騰出手來抄起了電話。
“顏主任，小展來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茶杯裏的上下翻飛的茶葉。茶湯明亮，香氣平正。不知道那個“顏主任”是誰，但我之前一定認識他，他也一定知道在美國發生了什麼，知道那個包局不願告訴我的犧牲了的人是誰。複工這幾天，我依然六神無主。同事們看我的眼光很怪異，輪流陪著我吃午飯，有意無意從我辦公室門前路過的時候還要偷偷往裏麵看一眼，仿佛我隨時都會消失一樣。包局還是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公孫醫生也不知道。反倒是律所這邊進展比較順利。幾次通話，盧方就像親哥哥一樣跟我說話。剛剛那個柳青，雖然一副恨不得活吞了我的樣子，卻能感覺出來我們以前關係不錯。我現在基本能肯定，犧牲的那個人和我、和這家律所都有密切的聯係，美國的案子和市局、和這家律所都有密切的聯係。我也不想急，但時時出現在腦子裏的怪聲，夜夜入夢的身影已經讓我快承受不住了。那親密的片段，前前後後越來越多的回到我記憶裏。我想起我是如何把“正在清掃小心地滑”的黃色警示牌立在門口，我想起我是如何把那人重重的壓在牆上狠狠的吻，想起我如何用力的扯開他白襯衫甚至帶落了袖扣。我想起他是如何緊緊的擁著我，想起他如何在我耳邊一遍一遍輕輕的叫我“昭”，想起他如何在我脖頸間細細碎碎的吻著。每次想到這些，我的心都縮成一團，鈍鈍的疼。
那人，分明就是我的愛人，被我忘卻的愛人。
我想把一生所有的運氣都在這次用上，祈禱那枚羊脂白玉的袖扣不屬於這件律所的任何人。如果真有上帝，就保佑我的愛人跟這案子，跟這律所，跟眼前這幫人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保佑他隻是我忘卻的眾多人中的一個，保佑他正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地方痛罵我絕情。
正想著，辦公室門被敲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帶著個金邊眼鏡，長得不算英俊，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我站了起來，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展昭。”
“小展，盧方都跟我說了。我是顏查散，這間律所的主任。”他也伸出右手，禮節性的和我握了手，露出了襯衫袖口——黑色瑪瑙的定製袖扣。也不是他的。
“顏主任。”
“……你跟我就不用客氣了，你也叫我顏兄吧……你有什麼問題，就問我吧。我能回答的自然言無不盡。”
“顏兄，你們所和市局已經合作很多年了。這次美國的事情我和你們所的一位律師一起去的，卻隻有我一個人回來了，而且我把整件事情都忘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美國的案子到底怎麼回事？還有，”我把那枚羊脂玉的袖扣從兜裏掏出來，攤開手掌給顏查散和盧方看，“這個袖扣是不是他的？”
看到那個袖扣的時候，我能明顯的感覺到盧方顫了一下——我已知道了。
“小展，”顏查散遞給我一個文件夾“這是他的資料。他已經葬在美國了。這次查的是中肖集團美國分公司，有人要整分公司負責人趙鈺。他不想你趟這渾水，你要是信得過我和盧方，就別再管這個案子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文件夾塞進包裏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與盧方和顏查散告別的，我隻知道他死了，我還把他忘了。
原來，比不知道自己丟了什麼更慘的，是知道丟了什麼卻找不回來。
“展警官，展警官？你怎麼站在電梯間了？”
我被嚇了一跳，回頭看見跟我說話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才發現自己站在電梯間不知道多久了。我慢慢回神，顏查散的話一遍遍回放。電梯間裏很安靜，隻有新聞女主播冰冷的聲音從電梯間的液晶電視中傳過來。
“你認識我？對不起，我忘了很多事，很多人……”
“我姓鄧，是這件律所的實習生，盧律師帶我。你總過來，我不認識你也難啊。你不用道歉，你以前不認我的。”他目光閃爍，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
“哦……”
“展警官，我不小心聽到你們談話，我隻是想告訴你，你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哦！”他咧嘴笑了一下，又瞄了一眼我身邊，眼睛裏滿是笑意。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砰”的一聲，女主播的聲音瞬間就被覆蓋了，電梯間的電視屏幕爆了，飛濺出五顏六色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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