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11 更新時間：09-03-14 16:43
夜深，人靜。
小莫就這樣突然醒來，睜大眼，瞪著土屋的屋梁，好一會兒腦子才逐漸清醒。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發出幽幽藍光的屏目上告訴了自己此刻的時間，00：21，原來已是新的一天了，小莫在坑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想起自己剛才隱隱約約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什麼？小莫努力回想著。
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庭院中，一個粉雕玉琢如精靈般可愛的小女孩被一個中年男子仰著頭進入一個屋內，中年男子對小女孩說著什麼，然後又有一個中年婦女過來，後來又陸續進來一些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中年有老。他們有的貪婪，有的惶恐，有的狠辣，有的猶豫，有的妒忌，有的怨恨，各種醜陋的麵目出現在他們的臉上，隻是小女孩卻依然一臉天真無邪的看著他們，沒有被他們嚇倒。之後，那些人像是決定了什麼，小女孩被中年婦女帶走，走過幽深的長廊，來到一個小屋內，中年婦女從一個箱子裏小心翼翼找出一件衣服，脫下小女孩的粉紅色洋裝，給小女孩穿上那件衣服，衣服帶著濃烈的古典氣息，還有喜氣又帶著激烈的哀傷與絕望，整件衣服像是穿越了時空，款式古老，隻有兩種顏色，紅色鮮豔得能滴出鮮血，黑色像是最深重的夜。濃重的紅色與黑色交織在一起，衝擊著小女孩的視覺，她瞪大眼，本能的後退，想撕碎身上穿著的那件詭異的大紅大黑的衣服……
小莫滿身冷汗的從坑上坐起來，敲敲腦子，怎麼突然就做了這麼個古怪離奇的夢？小莫又摸出手機——1：04。小莫歎了口氣，腦子裏清晰異常，沒有半點睡意了。小莫想了想，穿起衣服，無聲無息的從小屋裏來到小廳，又看著一間小房間，蒲英的呼吸沉穩綿長，聽得出蒲英已在熟睡中，小莫輕輕打開屋門，輕柔的銀輝馬上傾瀉而入，灑在小莫的身上。此刻的小莫，美得讓人感到不真實，仿佛一刻就會絕塵飛離這個世界。
小莫走出小屋，腳踩在濕軟的土地上，山裏夜晚的露水很重，而且即使是夏天山裏的夜晚也是微冷的。而現在已是初秋，晚風吹過，冰冷的空氣緊貼在皮膚上，卻讓小莫更覺得愜意。小莫有點興奮的欣賞著夜裏的天空與大地，如果說白天山裏的景色是鮮豔美麗的少女，夜晚的山景就是美麗且神秘的女郎，還帶著一屋朦朧的麵紗，隻能隱隱的看到她令人驚豔的輪廓，卻欲露還遮，更挑起了人想去挑去她那麵紗下的臉。
深藍色近紫的夜空，皎月當空，繁星成群，曬落在各處，此刻的夜空，就像是被大神擦拭幹淨，純美無暇。皎月與繁星相映成輝，美得讓人心顫，小莫情不自禁舉起手機拍下這惟美的一幕。
小莫走了好一會兒，越過草地，心一點一點的輕鬆了起來，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小莫有些調皮的用腳尖踢著石子，像是回到了孩童時期，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輕輕笑了。
萬簌俱靜的山中，銀色柔美的月光下，黑裙的少女在一片軟軟的青草上，如同夜中的精靈，調皮獨自一人玩鬧著，卻又不是孤單。絕美的少女身披著月光，全身籠罩上一屋朦朧的銀紗，讓她更顯出色，又如月下的女神，美麗、神秘、高貴、傲然，又有些不沾世俗的純美。
小莫不知不覺來到一個小湖邊，湖是秦鄉裏鄉民們最喜愛的一角，孩子們平時都喜歡坐在這鉤魚摸蝦，因為這幾天下雨的緣故，現在湖水見湖了，漫出了湖麵，在月光下，湖麵更顯幽靜深遂，給了小莫一種驚豔的感覺。湖邊四周青草榮榮，深藍的湖水，湖這還有濃濃的水草隨著水流一飄一蕩，平靜的湖麵上，還倒映著整個天空，如鉤的膠月，如細鑽般的繁星，美的純粹，讓人不敢大聲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破壞了這惟美的一幕。
小莫不得不站在湖邊，沉醉在這一片美麗的景色中。
更讓小莫驚奇的是，有一點又一點的黃綠色的光點亮起——是螢火蟲！越來越多的螢火蟲飛到湖邊，圍繞在小莫身邊，仿佛在好奇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小生物們在這周邊飛來飛去，小莫卻敏銳的發現這些小生物們有大部份飛往湖的另一，仿佛湖的另一邊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它們。
好奇心驅使著小莫跟隨著螢火蟲飛去的痕跡尋去，很快，小莫就找到了那個‘引力’，亦給了小莫令她振撼的一幕。
幽藍純淨的夜空，繁星閃爍，明亮皎潔，銀色的月光輕柔迷離，灑在山林間。深藍色的草地上，深藍的湖麵上，湖麵倒映著明月與繁星，還有一個白衣少年。少年單薄的身體在月光下幾近透明，仿佛被風一吹就飄走，讓少年顯得虛幻又飄渺。少年有著濃密的黑發，細致的眉目，眉目間有著濃濃的溫柔，還有屬於孩子的純真的那雙幹淨得不染一絲塵俗的眼，此時此刻，正帶著少年頑皮。他的周邊圍繞著無數可愛的小生物，綠螢螢的，他不時伸出手追逗身邊的小生物們，開心無聲的笑了，神情是多麼滿意又快樂，無憂針慮的像一個不知世事的小王子。小莫不得不承認，少年與自然是多麼的和諧，純美到讓人失魂。
小莫靜靜的看著少年，悄無聲息的，不忍打擾著少年那純淨的快樂，少年蒼白清秀的臉讓小莫感到一陣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
少年似乎玩累了，安靜的坐在草地上，望著夜空上遙遠的彎月，神氣微怔，似乎在回憶著藏在心底的記憶，身體開始聚上濃濃的孤單。小莫發現，這個少年無論是高興還是憂鬱，都會讓人感到心痛，小莫原本想安靜的離開，但看到那孤單的背影，原本準備離開的腳又頓下，怎麼也邁不開了。等自己回過神時，竟發現自己已經神差鬼使的在向那個少年走去，少年卻還沒有發現她。
此刻的少年坐在草地上，雙手拖著腿，把頭埋在膝蓋中，從骨子裏還謾出一股孤獨的氣息，讓螢火蟲飛遠，散去。少年卻仿佛和整個天地隔絕，沉醉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絲毫沒有發現身後多了一個生人。
小莫看著少年，很是不解。她不懂為什麼，剛才還是一個快樂的小王子怎麼一瞬間全身就迷漫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是什麼才會使少年散發出那種濃重得讓人溺斃的哀傷？
小莫最終還是伸出了手，在少年的肩上輕輕一拍，揚起微笑：“喂，你在幹什麼？”
小莫在這一瞬間感到了少年的身體僵硬了，之後是顫抖，像是在壓仰著什麼，努力攔住什麼不讓它傾閘而出。
少年僵硬的仰起頭，純淨如清泉的雙眼中閃過了許多情緒，震驚的、疑惑的、驚喜的，還有更多莫名的情緒。
“抱歉，打擾你了。”小莫大方一笑，在少年身邊坐下。
誰都有一些莫名奇怪的怪癖，小莫也有很多，比普通人更多，而且也更怪。她可以對別人鐵石心腸，也可以對別人輕蔑得不屑一顧。可有一種人，小莫永遠無法拒絕，她沒有那種免疫力，如夜影、展諾、殘、雍青、還有這個少年，他們都有一個同似點——有一雙純淨的雙眸。
少年驚訝的看著坐在身邊的小莫，仍沒從震驚中回神。小莫已經笑吟吟再開口：“你好，我叫莫，月小莫。”
少年從口心輕輕吐出第一個音，生澀，卻異樣好聽，就如一股山泉從心中流過：“莫？”
“是的，我叫莫，你呢？”
少年羞澀一笑，笑容就如天上的浮雲，虛渺卻又真實，能讓人在瞬間從煩躁的情緒中平靜下來。少年說：“我秦生。”
小莫看著少年的身體，單薄得能讓風一吹就飄走，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小莫問：“你今年多少歲？”
“我……十八歲。”秦生回答，舉止帶著拘束與不安。
小莫一笑：“我也快十八了。”十八歲，人生最美好最燦爛的年華才剛鍘開始啊……
“你是山外的人吧？山外也有很多人嗎？”少年逐漸放下不安，好奇問。
“是的，山外的人太多了，你沒出地山外嗎？”
秦生搖頭：“沒有，我從小就在山中長大，其實這裏也搖好的。”
小莫嗬嗬一笑：“你說的不錯，山外不比山裏好多少。”
“那……”秦生看著小莫，猶豫著，吞吞吐吐問：“你還會走出山外嗎？”
小莫點點頭：“……當然會走，山外有我親人，我的朋友，還有我的責任……過幾天後，我就要回家了。”
秦生的眼中浮現失望與寂謬，又小心翼翼問，口氣中帶著一絲期望與哀求：“那你還會回來嗎？”
小莫看了秦生一眼，搖頭：“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也許會的。我的責任太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禦下……”小莫突然就覺得自己很殘忍，給了一個孤獨的孩子一些溫暖，之後又狠狠奪走，讓那個孩子痛得更痛，傷得更深。或許，她本就不該和他在一起，畢竟，她和他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啊……
之後，便是沉默，兩人不發一言，沉默的看著湖和明月。
不積壓過了多久，少年開口了：“我其實很高興的……”
“……”小莫看著少年，眼中隱藏著少年看不到的憐惜。
“……好久沒有人和我說話了，久到我都快忘記說話的感覺了，隻有你才會和我玩，爹娘都不理我了，我總是一個人……莫，你可不可以留下來，和我說話？”少年咬咬唇，哀求著。
小莫搖頭，淡淡回答：“秦生，抱歉，我不能。”
“那麼，以後你會想起我嗎？”
“會的。”小莫點頭：“我會想你的。”
秦生開心一笑，連月色都失色，“莫，謝謝你，我知道這個世界我還存在的……”
小莫看著一臉歡喜的秦生，他隻是個孩子，一個欺待被愛的寂莫孩子罷了。
今夜的月光真的很美麗，似乎可以照亮整個世界，小莫可以清晰的看到少年臉上的輪廓，和那個出奇相似的輪廓。夜風吹過，綠草搖擺，草影亦在搖擺，地麵上有個孤單的黑影，亦在搖擺……
秦生看著那個搖擺的影子，認真問小莫：“你會討厭我嗎？”
小莫微笑，搖頭，月光柔和，像是一個看著任性孩子鬧別扭的母親：“怎麼會？”
“可我……”
“你又沒怎麼樣！”小莫打斷秦生的話，她伸出手，在秦生的肩上一拍：“你還能看到這個世界是麼，隻不過是換了一種形式而已，而且我也會有一天像你這樣的！”
“真的不討厭我？”秦生眉開眼笑，像是一個得到家長誇獎的孩子。
“當然。”小莫點頭，看著秦生，又把目光投向遠方：“可是，秦生，有些事你不要太過執著，有些事結束了，卻代表著開始，你不要固執……”
秦生睜瘦一雙無辜的雙眼：“啊？莫，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小莫目光複雜的看著秦生，一歎：“記住，有了‘可是’之後，還能有‘可能’嗎？”
秦生沉默了，臉上帶著朦懵，他搖搖頭，甩開思緒：“那麼，以後我還可以找你呀！”
小莫點頭：“你回去吧，明天夜裏，不見不散。”
秦生的眉目全散開了，高興點頭，途中還回頭看了看小莫，然後才戀戀不舍的離開，小莫看著秦生已經看不到的背影，又轉過身去看東方。
此刻，月亮已經開始消沉，一點一點的黯淡，東方的山那邊天有一點淡藍，然後泛白，又泛紅，正在徐徐擴散。繁星也開始沉眠了，它們會在下一個黃昏中蘇醒，從而璀璨耀眼。之後，太陽將開起，陽光又重回這片山穀。
而那個少年……小莫明白，秦生是不可能看到陽光，感受溫暖，與他相伴的隻能是黑暗與冰冷。
那個月光下，秦生始終在意著自己的身體。大地上隻有一隻影子，屬於小莫的影子，因為她是人。
是的，秦生不是人，他是一個失去生命的靈魂。固執的飄遊在這片山穀中，不肯離去。雖然小莫明白秦生隻是個魂魄而已，但看到他如此寂廖的身影，她還是心不忍的向他走過去。
秦生，死時才十八歲吧。十八歲，人生中最美好最燦爛的年華才剛剛開始，而他卻還來不及綻放就已經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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