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33 更新時間：12-12-26 11:34
往生丸的效力很好，重華吃下去不過三天，就可以下床走路，麵色也沒有那麼可怖了。
可是，物極必反。那樣的傷，按理說，即使他的破軍之魂沒有被忘念水破壞，也要閉關修養三個月才可以複原。現在一顆往生丸下去，雖然讓他在短時間內能走能笑，但畢生修習的靈力和破軍之魂的能力全都消失殆盡。
現在的重華，連魔族最下等的魔物都不如，隨隨便便一個小妖精就可以置他於死地。這件事，重華自己清楚，羽化棠清楚，唯獨佑寧一點都不知道。
這幾天來，佑寧為了報答重華的救命之恩，使出渾身解數討他開心。一會要給重華說笑話，逗他開心，一會兒要給他捏肩捶背，一會兒拉著他曬太陽，一會兒給他表演魔術，千奇百怪，層出不窮。重華被他暖暖的情意包圍著，幸福無限。唯獨羽化棠的臉一天冷過一天。
這時，已經是四季之冬。
魔族的冬天仿佛來得特別早。一陣寒風過後，細雪漫天而下。天地被白雪覆蓋，銀裝素裹，從魔宮往下看去，白皚皚一片，叫人看得歡喜無限。
這一日，羽化棠穿著一襲天水碧的錦袍，依依踏雪往重華的寢殿走去。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男人，周身被黑色披風裹住，看不出長相如何。隻能透過背影，依稀感覺到他周身散發著冷酷的氣息。
“左使大人，你快去看看吧！出事了！”有骷髏兵慌張趕到羽化棠麵前，噗通一聲在他麵前跪下，氣喘籲籲稟告道：“廚房裏出大事了！左使大人，您再不去勸勸……屬下們……屬下們……”
羽化棠眉心一皺，冷然道：“又是聖子？”
——此時，佑寧已經頂替雲凰的位置，被重華冊封為魔族聖子。魔族除了魔尊以外，最尊貴無雙的人。
骷髏兵的猛烈點著，仿佛感激羽化棠的了然，拍馬道：“是啊！真不愧是左右手。左使大人的智慧真叫屬下拜服。卡烏卡，摩西得。左使要是能去勸勸，就是救了屬下們一命了！”骷髏兵雙手交疊胸前，恭謹垂下白森森的頭顱去。
“什麼文治武功，聖德無雙。這種溜須拍馬的話，雲凰喜歡，我可不喜歡！要是被魔尊聽見，看你們這群牆頭草身上的骨頭還可以剩下幾根。”羽化棠長袖一甩，眸光冷如冰霜。
原來，這一句“卡烏卡，摩西得”就是魔文中“文治武功，聖德無雙”的意思。
當初雲凰篡位成功，一時得意忘形，命令魔族上下見到她，都要說一句“卡烏卡，摩西得”以示臣服。所以當初佑寧假扮魔族中人，混進魔宮，說了這話既讓他躲過盤查，也讓他被重華誤認為是雲凰的人，意欲置他於死地。
骷髏兵見羽化棠麵色不善，嚇得跪倒在地不敢起來，“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你早就是一堆白骨了，還有什麼死不死的？還不快帶路？難道要讓聖子毀了整個魔宮，你才開心？”羽化棠眉心深皺，厲聲說道。
骷髏兵渾身一顫，全身的骨頭嘎嘎作響，顯然十分害怕。
他心中惶恐，立刻起身領路。心裏卻暗暗納悶，這位向來不羈隨意的魔族左使，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難伺候，似乎看宮中所有的骷髏兵都很不入眼，動不動開口責罵？難道是因為我們曾經倒向過聖女？
沒有理會骷髏兵的不安，羽化棠一路往魔宮偏殿的廚房走去。
魔族的人以萬物精靈為食，根本不會吃人間的食物，更不要說烹調了。這個所謂廚房，原來是重華的一間耳房，為了怕佑寧這個人類挨餓，才命人改成了廚房，又從魔族搜羅了許多會烹飪的魔物進宮，為他掌廚做飯。
這一天，佑寧興致大起，不知從哪裏找來許多千奇百怪的食材，說是要大展身手，將廚房裏伺候的雜役小妖通通趕了出去，就剩和狐寶兩個，一人一狐在廚房裏鬧開了。
佑寧曾在胥嵇給的一些雜書中看過烹飪的方法，也算是學習過烹飪之道，無奈隻能算是紙上談兵。他是天潢貴胄，進出就有一班人伺候，哪裏輪到他去做飯？這一輩子連廚房都沒踏進過，更不要說分清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俗物了。
“聖子，你小心點，這柴火上有靈力，隻要一根就可以做一頓三十六桌的飯菜了。您塞了這麼多……恐怕……”一旁小妖見佑寧拚命往灶台裏塞柴火，不由小心翼翼勸道。
“恐怕什麼？”佑寧猝然從灶台下抬起頭來揚手擦掉麵上的汗。隻見他俊俏無雙的臉上白一塊黑一塊，一身緋色錦衣邋遢至極，靈動的雙眸卻好像倒映水中的月，皎潔明亮。
小妖怔怔望著他，那一句，恐怕整個廚房都要給你燒了，怎麼都說不出來。
“怎麼不說了？放多了不行嗎？”佑寧隨手拿過小妖手中自己的雪貂披風擦了擦手，側頭問道。
那披風是千年雪貂的皮製成，是重華的愛物。看見佑寧隨手拿來擦手，竟然沒有一點愛惜之意，小妖喉嚨口的話生生咽下，“沒什麼……”——魔尊的愛物，您都可以不放在眼裏，小小的廚房燒了，也沒什麼。
佑寧見小妖們守在門口神色惶恐，也不在意，抿唇一笑，看著長桌上處理好的各色食材，鬥誌昂揚。
“狐寶，我們開始了！”他望了蹲坐在灶台上的狐寶一眼，興奮道。
“吱吱！”狐寶揚著火團一般的腦袋，歡喜應著。
佑寧凝神看著灶台上整齊排列的瓦罐，俊眉一點點皺了起來。
——這瓶瓶罐罐的是什麼東西？是書上說得糖，鹽，還有醬醋嗎？怎麼這麼多，好奇怪。該怎麼用？是放在下麵燒火呢？還是應該放在鍋裏？怎麼辦？怎麼辦？不會用啊！
佑寧心裏猶豫，目光微瞥，隻見守在門口的小妖們正凝神屏氣看著自己，那緊張的模樣好像很怕自己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出來。
佑寧被他們凝重的氣氛刺激到，精神一斂，暗暗賭氣道：在廚房裏擺弄了這麼久，可不能讓這些小妖怪們小瞧了。一定要做點像樣的東西出來！
心裏這樣想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瓦罐裏的東西一個個全都倒進了鍋灶裏，翻炒了起來。
“啊！”小妖們見狀，一起驚呼出聲。
“你們幹嘛？”
“沒……沒什麼！”小妖們連連擺手，後退了兩步。
佑寧不以為意，抓過桌上的食材扔了下去翻炒，笑道：“你們做的東西不好吃，和我家裏的沒辦法比，所以重華才碰也不碰。今天我就教你們一招，可要好好學著。”
小妖聞言冷汗直冒，渾身骨頭不住打顫，有些不濟的，更是直接昏倒了過去——這……這樣的東西給魔尊吃下去。魔尊還有命活嗎？
佑寧沒有注意到小妖們的變化，得意自滿說著，手上用的力輕重不定。下一刻就有一塊骨頭被他從鍋中翻炒出來，直直衝著狐寶飛去。
狐寶原是魔界靈獸，吃得東西很雜，現在看見一塊帶肉的骨頭衝著自己飛來，哪裏有放過的道理？身子輕輕一躍，兩隻前肢牢牢抓住了骨頭，就往嘴裏送。才咬了一口，眼中淚意橫陳，飛奔一般逃出了廚房。
佑寧微微愣，旋即含笑看著狐寶消失在雪地裏的背影，朗聲道：“狐寶，我知道自己的東西煮得好吃，你不用感動成這樣。要是喜歡，我下次再給你煮……”
“吱……”
佑寧的笑聲遠遠傳開，淹沒了狐寶的淒慘叫聲。
佑寧得意笑著，隨手舀起瓦罐裏黃澄澄的油，往鍋裏淋去，口中還不住喃喃道：“魔族的水奇怪得很，怎麼是黃色的？唉……算了。入鄉隨俗吧。也沒什麼要挑剔的。等著水煮沸，這十全大補湯算是完成了。”
佑寧滿心期待蓋上鍋蓋，全然沒有注意到門口的小妖們早逃到了十步開外，且正麵色驚恐不安看著他。
有一襲青衣緩緩踏雪而來。
“左使大人萬安。”小妖們看見來人如釋重負，歡喜請安。
佑寧側頭看去，笑道：“你怎麼來了？是聽說我在廚房裏做菜，所以要趕來嚐嚐？你來得可不是時候。我的十全大補湯還沒做好呢。”佑寧一邊揚著手中的鍋鏟，一邊笑道。
羽化棠劈手奪過佑寧手中的鍋鏟，看著木屋狼藉的食材，碎裂一地的碗筷，還有空氣中彌漫的怪異味道，不由眉頭深蹙，“你這是在做菜？確定不是在毀屋子？”
佑寧薄唇一抿，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誰叫廚房的地那麼滑，害得我不小心摔倒了，打翻了桌子。”
羽化棠無奈一歎，上下打量著他，“沒有摔傷吧？”
佑寧驕傲揚了揚頭，笑道：“我很機靈的，隨手抓出了一邊的案幾。所以沒有摔傷。”
羽化棠看著東倒西歪的桌椅，無奈道：“所以，這些東西就被你毀了是不是？”
佑寧正要開口解釋，隻聽見鍋灶中啪啪作響。他歡喜拍手，笑道：“我的湯做好了！”說著，伸手就去掀鍋蓋。
“啊！好燙！”
鍋蓋的炙熱讓佑寧猝然縮回了手。
“怎麼老是這麼莽莽撞撞的？就不能小心點嗎？”羽化棠眉心一皺，拉過佑寧紅腫的手指為他療傷。
佑寧抽回手，掐著自己的耳朵降溫，笑道：“沒事啊，不用這麼緊張的。重要的是鍋裏的東西。”說著，伸手又去掀鍋。這一次卻是小心翼翼了許多。
鍋蓋剛剛掀開，就有一股濃烈的焦臭彌漫開來。
佑寧靈動的眼眸望著鍋裏，驚訝無比，“怎麼是這種顏色？書上明明說是白乳清湯，質若融雪的？為什麼變會這樣？”
羽化棠探頭看去，隻見鍋中所有的食材糊在一起，一團黒焦，油粒在鍋麵噼裏啪啦作響，黑乎乎一團，早分不清所煮得是什麼。
“你確定你煮的這東西能吃？”羽化棠嘴角含笑，譏諷道。
佑寧麵上抽出了兩下，尷尬無比，“一定是魔族的食材有問題。書上明明就是那樣寫的啊，我一步步照做的，怎麼會有錯？”
羽化棠調笑的目光轉向桌案，隻見淩亂的桌子上，紅紅綠綠的植物鋪了一桌。它們奇形怪狀，有的形如鋸齒，有的紅豔如鮮血，有的根莖形如嬰孩，有的枝葉大如頭腦。
他越看越怒，厲聲向小妖喝道：“這些魔族的毒物，你們是從哪裏找來的！你們難道不知道鋸腸草有劇毒，人吃下去肚痛如斷腸？不知道嬰兒栗吃下去會四肢無力，口齒不清，形狀如嬰兒一般的嗎？這樣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廚房裏！你們不要命了嗎？！知不知道這廚房是專門為聖子的飲食而設，要是聖子誤食了這些，你們有幾條命可以賠！”
一眾小妖見羽化棠動怒，紛紛跪了下去，直呼冤枉，卻也不敢說出是誰找來的東西，隻又驚又怕看著佑寧。
羽化棠何等智慧，怎麼會不明白，轉頭看著佑寧道：“是你找來的？你找這些東西來幹什麼？想把自己毒死？”
佑寧麵色慘白，仿佛是嚇到了，指著那形如鋸齒的植物和嬰兒一般的根莖塊道：“這不是湫隘和木薯嗎？是補藥啊。怎麼會是有毒的鋸腸草和嬰兒栗？我明明查過書，和書上說得一樣啊。”
“這些東西長在魔山岩上，你上去過那裏了？”羽化棠沒有理會佑寧的疑惑，眉心深皺看著他問道。
佑寧點了點頭，“我和狐寶一起去的。”
“有沒有看見魔山上的三生池？”
佑寧見羽化棠答非所問，不由奇怪，“你是說那個血紅色的池子？”
羽化棠眸光一閃，直直將佑寧凝住，“你看見了？你沒有碰裏麵的水吧？”
佑寧眉心一蹙，“沒有。那水血紅血紅的，看上去和血一樣，惡心死了。我怎麼會去碰它？”
羽化棠聞言，長長籲出一口氣，心頭的大石緩緩放了下來。
佑寧疑惑看著他，“那水怎麼了？我不能碰嗎？它很要緊？”
羽化棠眉心一皺，怒上心來，“你這做的什麼十全大補湯？想死也不用這個法子吧？從魔山上跳下去就是了，來個屍骨無存，也不用魔尊再花精力來救你了！枉費他幾乎是犧牲了自己半條性命，才把你從輪回道裏拉回來！”
佑寧何曾見過羽化棠這樣疾言厲色，一陣委屈湧上心來，頂嘴道：“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有毒的，我隻是看重華的麵色不好，想著按照以前見過的書上的方子給他補一補，哪裏知道魔族的東西長得和人類的不一樣……”佑寧一句話沒說完，嘎然住口，似是想起了什麼，腳下一動就要往門口奔去。
羽化棠一把拉住了他，冷聲道：“你又要哪裏去？不能消停一會嗎？”
佑寧叫喊道：“你放開我！剛剛狐寶吃了我的東西跑出去了，現在還不知道這麼樣呢！”
羽化棠拉著佑寧不放，“狐寶是天地靈獸，有化萬物之毒的能力。你不用擔心。”
佑寧聞言，鬆了一口氣，嗔道：“不早點說，害得我緊張半天！”
羽化棠長長歎息出聲，看著佑寧恨鐵不成鋼道：“幸好我來看了看，這樣的東西要是魔尊吃下去，恐怕就算是集合了六合石，魔族舍利，仙族乾坤丹，都沒辦法救回魔尊一條性命。這些日子你在魔宮裏也胡鬧夠了，就不能暫時消停一會嗎？你知不知道現在局勢很混亂，你就不能不給我添麻煩嗎？”羽化棠手指門外滿臉驚怕的小妖們說道：“你看看他們！因為你這些天的胡作非為，他們都怕死了你。”
佑寧從小到大從沒被人這樣當頭喝罵過，心裏大大不甘，頂嘴道：“我哪裏有胡作非為了！羽化棠，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所以處處針對我！重華的傷不是好了嗎？你幹嘛還這麼小心眼，記恨著我不肯用你的方法救他？”
羽化棠聽見佑寧提及重華的傷，又氣又怒，指著佑寧道：“半個月前，你是不是作弄一個骷髏兵，害得他從屋頂上掉下來，摔得渾身骨裂，到現在還躺在床上？七天前，你是不是摔破了魔尊的琉璃盞，害得一對骷髏侍女險些因此受罰？三天前，你是不是因為兩個小妖得罪了你，就把他們綁在宮門口上一天一夜示眾？我們遠的不說，就說現在，你弄得廚房雞飛狗跳，一眾小妖提心吊膽，整個魔宮惶惶不安。你還能說自己不是胡作非為？”
佑寧被羽化棠一番話說得百口莫辯，心裏委屈，倔強之意大起，仰頭看著他怒道：“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行了吧！？”說著，甩袖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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