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91 更新時間:19-11-28 11:31
一路緩步,連細雨並沒有觀風賞景的興致,手中扯著根不知從何處掰下的藤條,無意識地各種揉弄著。風過,揚起衣角,撫動發梢,吹來了不知道誰的輕聲歎息。
不知名的樹木,高大挺拔,分支聊聊,少葉多花,每一枝椏上皆綴滿了粉白色的重瓣花朵,在這個微涼的秋日,盛開的絢爛。
風勢忽大,涼意越深,一樹粉白花雨順風而落,空氣中盈滿淺淡的冷香。
連細雨抬頭,對上了那雙黑澈清透的眸子。深邃如幽泉,平靜如古井,無情無欲,卻依舊漂亮的驚人。
心頭漫起細細綿綿的喜悅,繼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視線一點一點描摹著那人完美的麵部輪廓,試圖將本已深入腦海的麵容再重新拓印一遍。
我對你依戀日深。辨不清是何情緒,卻深刻到讓自己都心生惶恐,隻恨不得以身獻祭。
可……如若失了自我,卻得不到同等的回應,我會不知道如何繼續活下去。
大風起,吹散了那滿樹張揚,花瓣驟落如急雨。
那人立在高處的樹枝上,雙手負後,一頭墨發順風而揚,寬大的袍袖迎風而展。眉目如畫,豐姿雋昳,蕭蕭肅肅,湛然清舉。不似凡人,倒似那九重天上飛來客,一遇一見誤終身。
思緒脫韁,野馬似的跑了不知幾重國度。連細雨自哂一笑,擺擺頭,扔了手中藤條,轉頭便走。
不是你的,何必多看。
幾乎隻是眨眼,那人已立在他麵前阻住了去路。十分驚人的速度,連細雨卻看的十分平靜。
不想說話,因而便沒有先開口,隻靜靜看著他。
他大病初愈,雖然治療效果比最初預想的好上許多,也不能錯認他飽經的病痛折磨。發色烏黑,臉色雪白,唇上亦沒有多少血色。原本就清淡的眉目,好似被那些曾經滑過的冰霜所凝刻,無端地冷淡了許多。
連落水輕輕歎息著,伸手撫向他的頭。
連細雨垂下眼,側頭避過,口中淡淡地道“何事?”
連落水伸出的手並未收回,換個角度撫上,溫聲詢問道“你去見他作甚?”
連細雨擰了擰眉,無端有些煩躁,忽略頭上的觸感,他道“我以為我已成年,足夠能正常與人交際,而不用事事都向父親稟報。”
連落水麵上一凝,指尖微顫。不動聲色的將手收回,他仔細分辨著連細雨臉上的表情,語聲依舊溫和,“這是你第一次稱我為父。”
連細雨垂頭,恭敬地道“以往是兒子不懂事,罔顧了倫常禮教,連累父親操心受累。此番既是醒悟,自是該痛改前非。”
連落水心頭一滯,有些難以置信,他竭力壓下心中怒火,盡量溫和地道“我知前次是我處事過激,讓你傷心難過了。可我悔過了,我亦十分自責。我那隻是一時亂了心神,並非有意為之。你就原諒我這回,可好?”
連細雨心頭微動,卻依舊漠然偏過頭,道“父親嚴重了。生體發膚受之父母,父親無論如何自也是為兒子好的。是兒子不孝,累了父親。”
連落水簡直要氣瘋了,他總是不明白他的兒子為什麼不肯老老實實的聽他的話順他的意,非要一而再的忤逆自己。他已經竭盡所能了,這二十年來,凡是能給的他統統都給了連細雨,疼他愛他,簡直就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所有溫情,所有愛護,全部都留給了他。為何他卻總是不滿意?為何?!
忽地,他冷笑一聲,“我的好兒子,你老子我總是不知你那腦袋瓜子裏會想著些什麼,為何總是生出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但,這些都不妨事!你要幡然醒悟也好,要痛改前非也罷。對於你老子我來說,這些通通不是問題。你既非要與我父慈子孝,我倒也不妨滿足了你。”兩指鉗起他的下巴,他邪氣一笑,忽地一口狠狠咬了下去。末了,他咂咂嘴,“有句話你說的沒錯,你的全部,無論思維還是身體都是屬於老子的!所以,收起你那些奇怪觀感,好好生生的聽著老子的吩咐,乖乖的做個好寶寶。如此也便罷了,否則……嗬嗬。”
連細雨隻覺頭皮一緊,脊背上泛起一股寒意,瞬間便僵硬了他的肢體。他的挑釁,讓他有幸見到了新一麵的連落水,見識到了”連邪”的邪氣。可,若是這般輕易便能服軟,他也不是連落水養了二十年的連細雨了。
因而,就算心中生了懼意,他仍不甘示弱,甚而還扯起唇角笑了笑,“父親說如何便也就如何了。”
連落水眉間一凝,雙目生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連細雨摸了摸臉上的牙印,表情似笑非笑。
”我不知你知不知我,我卻是知你的。你的情緒,我總能輕易把控。嗬……”
天黑之前,連細雨是這麼想的,並且還十分堅信,豈料不過半日便被狠狠打了臉。
連落水走了,提前了一日走了。他不止留下了司徒無爭還留下了玉三殺。
心中生起些許不安,旋即很快被他拋開。與其擔心連落水那天字第一號的變態,還不若好好想想怎樣迅速擺脫那兩張該死的牛皮糖。單以武力論,司徒雨聲以一對二想是沒有問題的,但若是再加上打輔助的司徒月在可能情況就沒那麼妙了。
沉思片刻,連細雨眸中暗光微閃,唇角扯起一抹怪笑。
三日時間眨眼便過。
連細雨搖著把紙扇,從容出了城。
出城便是官道,兩輛馬車並架的寬度,平坦幹淨的青石地麵。連細雨看著眼前的大道默了片刻,緊了緊背上的包袱,踏出了堅定的腳步。
想走的主意是打了很久,但具體要去哪卻沒有章程。這輩子活的太局限,除了桃花落水寨,這趟是第一次出門。對這個世界的布局,簡直是一抹黑。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桃花落水寨的勢力不小,連落水在江湖上素有威名,司徒氏也是挺有名氣的一處勢力。所以,無論他往哪兒走,好像都是有點不太安全的。回想起上次被連落水發現時的處境,連細雨心中依舊是滿心不甘,很是狼狽。
沒什麼,吃一塹長一智。他對自己說。
既然決心要離開,自然就要盡最大的努力去嚐試。
不甘接受,就全力改變——如此,即便敗了,也無愧己心。
主意打的挺好,心裏準備也挺足,但運氣實在太差。
連細雨沒有餘力去想是司徒雨聲太過無用,還是自己太過倒黴。此時的他,隻能竭盡全力護住自己的小命——從他方才被砍那刀的準頭、力度來看,很顯然對方並不是單純來尋他,而是衝著他的命來的。
嗚呼哀哉!
躲在樹洞裏的連細雨將自己縮了又縮,小心地放緩了呼吸,心頭又恨又無力。
對方十來人,武力值並不特別高。與恢複了兩層功力的連細雨相比並沒有高出太多,可恨就可恨在幾人配合默契。三日下來,四次對戰,連細雨且戰且逃,好容易使了些計策弄死了四個,弄殘了三個。對方還剩五個安然無損,可他連·大病初愈·虛弱·細雨先生已然成了強弩之末。
下午時分,連細雨仗著狠勁憑著雪絲銀環弓的詭秘又弄死了兩個,乘隙鑽進了林子裏,終於利用地勢暫時擺脫了追兵。也不敢動作太大,隻迅速找了個隱秘的樹洞藏身,草草哽了兩口硬邦邦的大餅,又珍而重之的將剩下半個用牛皮紙包好,貼身存放。
摸了摸手臂上衣服撕成的繃帶,他滿臉陰鬱。
他出來時身體基本痊愈,雖然武力隻能發揮兩層,但體力卻恢複了八成,較之一般武者也弱不到哪去。因為服了良藥且效果良好,司徒月在又配合秘法封了他身上幾處關竅,如無意外,寒毒短期之內不會再發作。
所以說,連少當家這次跑路並不是全全沒有準備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他自然不會輕易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之前以為不能活便破罐子破摔,現下能正常生活了自然就變得惜命了。
因而,這些追著他要他命的人也就變得十分可恨了。
連細雨從來不是什麼高尚人士,但他至少擁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線,向來信奉的是:有恩必償,有仇必報。但,這些都建立在正常情況之下。
若說幫榭知讓他中寒毒這事讓他內心深受打擊,那麼在茅屋遇到那個恩將仇報的小孩就讓他泯滅了內心最後一點良善之意。
飽受病痛折磨,頂著一副孱弱破敗的身子苟活於世,這樣的生活他已經受夠了!若不能昂首挺胸的站著活,那他便拔刀自刎站著死!為了自由,他逃出來了。為了活命,他形如喪家之犬。若出來隻是為了換一種方式苟延殘喘,他又何必大費周折拉出偌大一場戲?!
思及此處,連細雨終於大徹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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