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944 更新時間：12-07-28 22:12
第一次被嚇住，唐少瀾的胸口劇烈起伏，心髒嗵嗵地跳著。幸好有衣服的遮掩，不然就太丟臉了。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暗暗想著這些，十分要強的男人。唐少瀾一把將手機塞進口袋裏，剛剛驚出的魂魄還未平定，但已稍稍緩和了些許。他站直了身子，一臉鎮定地看著廊下的男子，手心卻冒出了汗。
“你是誰？”
唐少瀾比起一般人而言真是膽子大得多了。雖然心裏麵有些害怕，話說出口卻波瀾不驚，幾乎麵不改色。
“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吧，我正悶得慌呢。”
廊下的男子微微一笑，說著就站起身來，青色的長衫下擺滑過廊椅，朝幽暗的廊子裏走去。
唐少瀾驚呆了，男子的嗓音猶如幽穀中的清泉，幹淨而清澈，如此動聽，是他從未聽過的悅耳聲音……他發呆地盯著男子快消失的背影，一頭烏黑的長發，隨意順服地披在肩上，長及後腰。
“等一下，你還沒回答我呢！”
等唐少瀾反應過來時，長廊下隻剩他一個人了。他不加猶豫地快步追上去，心頭難耐的好奇癢癢的，此時全然忘了害怕。
長廊的盡頭是一間高大的房子。木門虛掩著，微弱的光從縫隙裏透出來，引誘好奇的人推門進去。唐少瀾輕輕地把門推開，走了進去，回身關上門。這裏應該是前廳，靠牆的位置坐落著黃花梨的多寶閣。唐少瀾的父親有收藏古董的習慣，因此他從小就見過不少珍品，很有眼力。小心撫摸著多寶閣的邊緣，溫潤舒適的手感以及細膩的紋理告訴唐少瀾，造這閣子的黃花梨絕對是上好的，有可能是完整的一棵樹，至少要上百年的樹齡。
剛剛隻顧著看多寶閣，竟沒有注意到格子上擺放的東西。唐少瀾愈加吃驚了，仔細地一個個地看著。多寶閣的格子裏全是晶瑩剔透的琉璃小瓶，奇形怪狀、各種樣式、大小各異的琉璃瓶子。而琉璃的瓶子裏裝著不知是什麼的液體，因為琉璃自身的色澤，所以唐少瀾無法確定，裏麵盛的液體究竟是什麼顏色，自己看到的究竟是液體的本色，還是琉璃本身的色彩。為什麼如此珍貴難得的黃花梨多寶閣中，沒有擺與之相稱的各色珍品，而是這些奇異的琉璃瓶呢？這些琉璃瓶裏裝的液體又是什麼東西？這般那般的疑惑全部糾結在唐少瀾的心中，不得其解。
“看夠了嗎？過來喝點茶吧。”
再一次無聲出現的男子突然開口，唐少瀾毫無防備地又被嚇了一跳。快速地轉過身，男子就安靜地站在他的背後，臉上依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一次唐少瀾總算是看清了男子的模樣。他被引進裏間，坐在紫檀木榻上。男子與他相對而坐，斟上一杯茶，遞到唐少瀾的麵前。唐少瀾接過茶，用指尖輕輕摩挲著纖巧的白玉杯，抬眼與男子的視線交彙在一起。
“謝謝。”
他沒有懷疑，這是直覺告訴他的。唐少瀾啜了一口茶，滿嘴的芬芳，與院子裏的花草香氣有幾分相似。這股精妙的清香直衝頭頂，頭腦發暈的感覺一下子就消散了，瞬間變得神清氣爽，醉意全然不見。
將白玉茶杯放下，唐少瀾觀察著對麵飲茶的男子。看不出他的年齡，可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男子的眉眼五官很是平凡，並沒有想象中的驚豔。但仔細看來，卻有一種難言的風韻，就像入口的好茶，香味總是一點點地彌漫在口中，細細品味才能知曉。無論是倚在長廊下，還是坐在紫檀木榻上飲茶，神秘男子的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優雅高貴的氣質，脫俗不凡。齊腰的長發在燭火燈盞下發出墨黑的光澤，生機勃勃，就像有生命的柔軟水草。唐少瀾突然就想到了水草，連自己也奇怪為何有這種聯想。大男人留一頭長發，平日裏唐少瀾是最看不慣這種樣子的，他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也很在意別人的外表。那種長頭發的男人，他看著就從心底覺得惡心，認為這種發型純屬裝藝術，顯得很髒，又邋遢。眼前的男子卻不然，長發與他的氣質和外在十分相宜，不會使唐少瀾產生絲毫的厭惡感。並且，男子沒有因這頭長發散發出多麼濃重的陰柔感，流露出地是一種飄逸清新的俊朗。此刻在光亮下，唐少瀾才注意到男子的長衫。原來青色的長衫上還有類似於睡蓮的花樣，這種花與睡蓮的形態極其相近，但花瓣十分纖長，婀娜地舒展著。和院子裏的那些奇花異草一樣，是自己從沒見過的新奇種類。淡雅的花色與青色的底麵融為一體，好似一幅雅致清幽的水墨畫。
唐少瀾有太多的疑惑不解，真正麵對房子的主人時卻不知先說什麼好。
他還在躊躇，男子先開口了。“已經很久沒人來過這兒了，今晚有客人，我著實是欣喜啊。”
唐少瀾有點驚訝，看著男子漆黑明亮的瞳仁，也馬上應聲道。“嗯，是嗎？我其實也是偶然發現這裏的，差一點就回去了，又返了回來。”
停頓了片刻，唐少瀾坐正了身子，問出自己最大的疑惑。
“你是誰，這裏又是什麼地方？我真的很好奇，可以告訴我嗎？”
唐少瀾焦急地等待著男子的回答，男子低下頭，不緊不慢地撫了撫腿上的前擺，抬起頭看向唐少瀾。
他輕輕笑了笑，隨後幽幽地說，“我是這房子的主人，這裏是我的家。”
得到這樣的答案，充滿期待的唐少瀾不禁歎了口氣，感到極度地失望。他知道自己從這個男人的口中問不出太多事情了，可仍舊不想放棄，執著地繼續發問。
“好吧……那前廳裏多寶閣中擺著的琉璃瓶子，裏麵裝的是什麼呢，這個可以告訴我嗎？”
“那些是藥，我做的藥。”
男子如此直接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唐少瀾驚愕地看著他，一時間竟有些措手不及，本以為對方什麼都不會講。
“藥？你是大夫嗎？”唐少瀾剛發問就停住了。他不是懷疑男子的話，隻是覺得奇怪，男子剛才說這裏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來了，那麼格子裏擺的那些藥難道是給他自己吃的？
“不，做這些藥隻是我的樂趣罷了，消磨一個人寂寞漫長的時間……”男子苦澀地笑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但是，就像今天一樣，我等來了有緣人，這些藥就沒有白做。”苦澀的笑在男子的臉上一晃而過，頃刻變為耐人尋味的笑容。
“嗬嗬，我是你等來的有緣人？”唐少瀾覺得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也笑了起來，“但我身體好好的，用不上這些藥啊……”看著對麵的男子，等待他接著說下去。
男子站起身，整整長衫，然後富有深意地笑了笑，看向一臉不解的唐少瀾，“你跟我來。”
唐少瀾連忙跟著男子，走到一進門的前廳。站在黃花梨多寶閣前，男子用目光掃了一眼所有的格子，點了點頭，從中挑出一個碧藍色的琉璃瓶子，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他輕柔地擰開琉璃瓶的小木塞，舉到身旁的唐少瀾眼前，漆黑深邃的眼眸盯著唐少瀾困惑的雙眼，“你什麼也不要想，靜下心來，深深地吸一下這瓶子裏的味道。”唐少瀾看著抿嘴輕笑的男子和舉在自己眼前的琉璃瓶，瓶身閃著神秘莫測的幽藍光暈，充滿未知的誘惑力。他傾身低下頭，閉上眼睛，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寂靜無聲。唐少瀾的心也靜了下來，腦中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不去想了，深深吸了一口氣。鼻腔中的香氣很難說清，唐少瀾始終閉著眼睛，感受著那種無法言喻的感覺。這股無形的味道仿佛是有生命的，她從唐少瀾的鼻腔蔓延至咽喉，又從咽喉彌漫到五髒六腑，最後融入血液裏，流遍了全身……
緩緩地睜開雙眼，唐少瀾覺得身體中有什麼發生了變化，可活動了一下手腳，卻覺得沒有任何改變。這種似變非變的感覺很奇妙，眼前的事物好像愈加清晰了，原本沒有近視的他突然有一種摘掉了不再需要的眼鏡的感覺，就如同從前自己眼中的世界是模糊不清的，現在一下子清亮了一般，看得那麼清楚，那麼生動。唐少瀾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注視著麵前的男子。男子的模樣沒有任何改變，還是自己剛才看到的樣子，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唐少瀾覺得他漆黑的雙眼更加深不可測了。
男子將琉璃瓶的木塞重新擰緊，又把瓶子擺回原先的位置。回過身問唐少瀾，“你感覺如何？”
唐少瀾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因為連他自己都說不好現在的感覺，那種仿佛變了，又似乎沒有改變的感受。“唔……不知道，很奇妙的一種感覺……”唐少瀾輕輕搖了搖頭，隻好誠實地答複了男子。
“嗬嗬，是嗎……”男子一臉了然的神情，又轉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態。
“我剛才聞的是什麼藥，我身體明明沒有問題啊？”
“我的藥有什麼功效，你回去自然就明白了，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了。”男子笑著把唐少瀾推到門口，力氣很輕。
“謝謝你今天來這裏，我一個人悶了很久，終於有人陪我說說話了……”
唐少瀾還有很多困惑沒有問清，他把手抵在門框上，許多話堵在喉頭，卻一句也說不出。眼看門要關上了，他情急之下終於說了出來。
“我叫唐少瀾，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藥有沒有效我得告訴你啊，我還能來這個地方嗎？”唐少瀾很怕，怕自己今晚離開了，明天、後天，也許會再也找不到這裏，這裏很可能過了今夜就消失不見了。他的好奇心根本沒有得到滿足，還有那麼多的困惑沒有解決。有關神秘男子的身份，這個神奇的地方，那些從沒見過的花草，他最怕這種感覺，心裏存了疑惑，有好奇不能達成的感覺。
門終於打開了，男子探出頭看著唐少瀾，“你的問題可真多啊……嗬嗬，隻要你想，就能找到這裏。”
唐少瀾安心地放下抵在門框上的手，“嗯，那我走了，再見。”
轉過身準備離開，身後又傳來男子的聲音，“君影……”
“嗯？”唐少瀾回過頭的時候門已經合上了。他走在長廊下，反複琢磨著剛才男子最後說的話。直到走到紅漆大門前，他才終於意識到。“君影……”小聲重複著，這就是男子的名字吧？唐少瀾關上大門，朝前走去。這時候真的感到困了，他打了個哈欠，有點擔心自己明天能不能起得來。現在肯定特別晚了，看了一眼時間，唐少瀾驚得站住了，淩晨兩點整。
“怎麼可能……”唐少瀾不可思議地咕噥著，明明都過了這麼久，現在起碼也應該快四點了。時間過得好慢，難道是那裏的時間比較慢？他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自己剛剛離開的地方，牆裏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啊……
開車回家的一路上，唐少瀾略微疲乏的困倦感依然抵不過興奮的情緒，久久不能平息。他腦中不斷回想著紅漆大門裏神秘詭譎的庭院，想著那個叫君影的男子，他高雅俊朗的超凡身姿、他意味深長的笑容、他說過的那些話，以及自己聞過的神秘的藥。唐少瀾滿腦子都是問題，想求得真相的欲望越來越濃烈，快要從身體裏溢出來。剛才經曆過的一切都如若夢境，離開那個地方，此刻坐在車子裏，他才有了一點回到現實世界的真實感。握住方向盤的雙手加大了力量，隻是想進一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今晚發生的事情全部是真的。過去的他對鬼神之說沒有太多感覺，談不上信或者不信，他喜歡那些奇異神秘的事物，僅僅是因為好奇，而探險也是為了享受尋求冒險、刺激的快感。那條憑空冒出的小路，長滿未知植物的庭院，神秘庭院的主人，君影……唐少瀾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切絕非現實中可以解釋的事物，不可思議、天方夜譚，好像隻有這些詞才能形容他的經曆，今夜的所見打破了他二十六年來對現實世界的認知，興奮、激動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心境，這種感覺恐怕隻有真正經曆了的人才會明白。
這個時間路上的車很少了，唐少瀾暢通無阻地開著。車子開過橋下的時候，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後視鏡。一個男人麵朝牆蹲著，身上穿的好像是黑色的西服，一動也不動，從唐少瀾的角度看去，奇怪男人的臉近乎貼在了牆壁上。唐少瀾下意識地朝後望了一眼，“有病吧？”小聲說了一句，轉過頭繼續看前方。幾秒鍾過後，他突然間意識到，車開在環上的公路，這麼晚了，那男人一個人跑到公路上的橋底下蹲著做什麼？他周圍也沒停著車……唐少瀾的車開得很快，想再回頭瞧一眼的時候，已經離橋很遠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唐少瀾覺得自己真的是太累了，這一次說不定真是看到了幻覺吧。
在地下車庫停好車，唐少瀾邁著疲憊的步子一路走到電梯口，用中指點了一下按鈕，等待電梯從一層下來。給自己輕輕捶了捶肩膀，一想到睡不了幾個鍾頭就要爬起來，心情頓時有點鬱悶。“我的藥有什麼功效，你回去自然就明白了……”君影說過的話忽然閃過腦海，唐少瀾沉悶的心情轉瞬即逝，開始迫不及待地期待著藥的功效。到底會是什麼呢？非常想快一點得出驗證。唐少瀾看著鏡式電梯門中的自己，好奇心的指數快要爆滿，現在身體沒有任何奇妙的感覺了，也許到明天白天才會發現藥的作用吧。
“叮鈴——”電梯門打開了。唐少瀾走進去，回過身麵朝門的時候摁下了“6”。電子屏幕上的數字由B2變成B1、1……他習慣性地抬頭看頂部的鏡子，因為母親曾經說過，夜裏太晚回家，必須要在進門前先照一下鏡子，這樣可以照走那些跟著你的髒東西，不會帶進家裏去。唐少瀾家一進門的玄關處就擺著一麵穿衣鏡，正對著大門，那其實是他自己的習慣。出門前要最後一次檢查穿著，儀表一切妥當了，在最完美的狀態下才可以出門。但鏡子放在門口又可以起到這種驅鬼的作用，他也沒什麼意見。何況在某些方麵，他還算是個聽話的兒子，母親說過的禁忌他全都記得住。
唐少瀾抬頭隻看了一眼鏡子，就猛得向後轉過身。現在已經是十月份了，天氣開始轉涼，他背後的女孩兒卻還穿著夏季的校服。驚恐地瞪大雙眼的唐少瀾看不到她的臉，她把頭埋在膝蓋間，雙手緊緊地抱著小腿，毫無顧忌地曲腿坐在角落，可以隱約看見粉色的內褲。
“叮鈴——”時間如此漫長，電梯門終於開了。唐少瀾恨不得扒開門跳出去，他一個晚上就受到這麼多年都沒受過的驚嚇，心髒有些無法負荷了。從包裏慌亂地掏出鑰匙，卻因為手抖而好幾次沒有插進去。一把拉開門，唐少瀾扭身就大力將門撞上，飛速地擰好鎖，打開玄關的燈，幾個動作驚人地快，幾乎一氣嗬成。他快步走到鏡子前，看著鏡子裏表情僵硬的自己，又立即轉頭看身後，沒有別“人”……心有餘悸地靠在牆上，呼吸還很急促。唐少瀾脫力地摸著胸口，很害怕。這種切身感受的恐懼從小到大都沒有過，今晚看到無聲出現的君影時，也沒有剛才那種心髒停止跳動的感覺。手裏竟還拿著包，唐少瀾把包放在一邊，做了幾個深呼吸，不停地說服自己都過去了、已經沒事了。
用最快的速度清潔好自己，唐少瀾躺在床上想快點睡著，但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電梯裏的女孩兒。他又回憶起公路橋下的那個奇怪男人，今晚看到的這些不是人吧？唐少瀾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認定，自己今天真的見鬼了……他十分困惑，過去從來沒有見過這些的，為什麼今天突然就看到這麼多？對於陰陽眼這種能力，唐少瀾秉持除非自己親身遇到這種人，不然不會相信的態度，他認為鬼神即使存在，人們也不會看到的。自己今天竟然看到了這些，他由衷地感到難以置信。
必須快點睡覺了，唐少瀾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明天早晨的董事會，他不但要準時，最好是提前到，這樣老頭子才會無話可說。強迫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唐少瀾迅速給手機設定了六點鍾的鬧鈴，剛想把手機放到一邊，他瞬間想到了什麼，趕快點開手機相冊的選項。唐少瀾緊張地屏住呼吸，打開那張今晚無意中拍下的照片。果然，這其實已在他的意料之內，那張照片好像出了什麼問題，是白屏，沒有照下那裏的影像……那裏和現實不在一個時空，甚至可以說那裏是不存在的，所以相機根本無法照出那個時空。
唐少瀾終於明白了，他再次回想起君影耐人尋味的話，他知道自己聞的藥究竟是什麼功效了。突然有點哭笑不得，唐少瀾既害怕又覺得神奇有趣，君影可以做出這種藥來……這種矛盾的心情令他百感交集。苦笑著自言自語，“這難道是惡作劇嗎，誰想有這種能力啊？”
台燈一直開著。無奈地望著天花板，唐少瀾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陰陽眼嗎……”他喃喃道，一會兒竟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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