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早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  20.舊雨新知

章節字數:4858  更新時間:12-07-28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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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上,我想方設法轉移我的注意力,這辦法還是以前父親教我的。

    但是……我對父親已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天我未來得及追趕付塋,付塋又跑去了哪裏?

    此時我坐在台階上,清爽的風從側麵吹過來,高大的建築也適時地為我撐起一片陰涼,讓這炎熱盛夏平添了幾絲涼意。

    “你真的決定跟我去槐安了嗎?”諾澌阿姨輕輕問我。

    我努力地點點頭,忽然間又笑了,“阿姨,你幹什麼那麼認真?我不過是和你出去做生意,又不是去掉腦袋。”

    李諾澌溫和地笑了,剩下的陽光照在她清雅高貴的臉上,使這張美麗的臉顯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慈祥與美麗,讓人心安,寧靜。

    在諾澌阿姨身邊,比靠近三姑不知強了多少倍,那時我時時這樣想。同為女人,諾澌阿姨和三姑的區別未免太大了。

    星幻陽是我最怕見到的人物,她偶爾也向我說幾句話,但大多數時間總是以一種含情脈脈的目光望著我,這讓我很不舒服。

    我思念陳卓,他的傷怎麼樣了?有時也想起王政謀,這個高大的漢子如今在幹什麼?至於方絕心和小彗,也想起,但較少,因為他們不時來看我,見麵的時候多。

    出發五日之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小鎮,此鎮歸鄔鬱鎮管,但離鄔鬱鎮官府卻非常之遠。

    我們一行人停在一家小客棧中,這家客棧相當狹小,卻樸素幹淨,院中還植了一棵大槐樹,槐樹枝繁葉茂,我佇立院中,仰望它,凝神細思。

    “又在想陳卓?”我以為是小彗,卻是星幻陽,她手裏端著一盞茶,見到我,微笑著遞到我手中,“消消暑氣。”

    我對第一個問題不置可否,隻是隨口問一句:“諾澌阿姨呢?”

    “諾澌姐姐?她在房間裏記賬呢!”星幻陽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我,“她那麼年輕,你為什麼叫她阿姨?”

    “我就覺得她像阿姨一樣親切。”我還是說出了心裏話。

    “放棄陳卓吧,你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星幻陽忽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更何況,他心中有別人。”

    我堅決地回給她兩個字:“休想!”之後又解釋了一句:“我愛陳卓,要我放棄,想都別想。”

    “薛孽,我不是那樣想不開的人,我並不排斥你和陳卓,我隻是替你惋惜。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和女人在一起呢?畢竟這才是你的歸途,堅持一條路也許很美妙,但你同樣會錯過其他路上比這美好多倍的風景。”星幻陽看著大樹。

    我於是鄭重其事地告訴她:“星幻陽,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但現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陳卓可以不愛我,我最終也可能放棄陳卓。但我的路還很長,我會遇到別人,開始新的生活,在我的心裏,永遠不會有你的位置。”

    “薛孽,如果你認為,我說這些話是為了我自己,那你錯了。諾澌姐姐說,愛一個人,絕不是用你付出多少他付出多少來衡量的。在你心裏,可以沒有我的位置,隻要,我心中有你的位置,便足夠了。”星幻陽說完匆匆跑開了。

    她顯然不想給我回答的機會。我仰望大樹,樹縫灑下的寸寸日光璀璨地閃耀著。

    樂無垠不緊不慢的走來了,見了我,有點興奮地說:“孽哥,門外有人找你。”

    我以為是方絕心,但這次是王政謀。

    “政謀兄!”我忽然感到一股溫暖的海潮拍擊著我的胸膛,心底說不出的興奮,這種感覺是我之前從未有過的,但連我也不知道它從何而來。

    “薛兄弟!”王政謀依舊是壯漢打扮,豪爽大氣,其實他每次見我都會換一副麵貌,但我總能一眼就認出他來,之前我認為別人也可以,但後來我卻發現能做到的僅有寥寥幾人,而我是其中之一。“你還好吧?”

    “當然好了!”遠離了三姑,又有諾澌阿姨這大好人在身邊關心我,想不好都不容易。

    “給你這個,你可能喜歡。”王政謀說著把一個包袱塞到了我手中,我有點奇怪:“這是什麼?”

    “當然是好東西,而且很可能對你有用。”王政謀神秘地一笑,“薛兄弟,後會有期。”

    他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過了街角,依舊是那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樣子,我忽然覺得自己竟要隨他而去一半,王政謀,他給予我的完全是從內心的契合。

    目送他消失,我回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在檢查了一遍周圍確認無人後,我打開了王政謀給我的包袱。

    但一打開我就呆住了,“這……這不是……”

    這不是正國所有地名資料嗎?難道,王政謀知道我……

    資料的下麵,是三本小書,分別是無法的《此恨隨風》、王政謀的《政謀算草》和商末小軍閥胡鬧的《藍光》,再下麵,是一張字條:

    薛兄弟:

    你那道題算得怎麼樣了?別再去麻煩筱倩了,否則鄭翊羽找你麻煩我不負責啊!地名冊給你,要想查什麼地名自己查吧。還有,你是不是不懂感情啊?你和陳卓怎麼一點進展都沒有?給你兩本名家教材,自己好好學學。另外,我寫的算術書印出來了,送你一本。

    兄:王政謀

    我有點哭笑不得。

    月夜,郊外。

    白衣卿相孤獨地站在月下,王政謀滿麵春風地大踏步走來。

    “你就不能早點嗎?”白衣卿相對王政謀很是不滿。

    “嗬嗬,軍師大人,你就不能大度點嗎?”王政謀一點也不生氣,“俗語雲:好飯不怕晚,好人不怕慢。我是好人,慢點晚點又有什麼關係?”

    “強詞奪理。”白衣卿相不看王政謀了。

    “好好好,我強詞奪理。這次是你約我來的吧?有事嗎?”王政謀言歸正傳。

    “薛孽和陳卓的事怎麼還沒有進展?”

    “唉!我已經夠努力的了,可不知為什麼,薛孽好像少根筋似的,什麼也不做。”王政謀無奈道。

    白衣卿相不動聲色,似乎無悲無喜。

    “我說,軍師大人,你是白衣卿相,不是白衣小佛,不必像個佛似的。”王政謀又開起玩笑,“你的意圖我還不懂?你是知道冰凝和陳穩是一夥,你害怕陳穩利用他兒子陳卓控製你那個親戚鄭美月,所以才拚命要讓陳卓從鄭美月身邊消失。而讓薛孽搶走陳卓是最好的辦法。”

    “不錯。”白衣卿相沒有否認。

    “這件事上我也相當支持你。”王政謀說,“可感情的事是時間的問題。”

    “這個我懂。”白衣卿相扶了旁邊一棵樹一下。

    “不會吧?你的傷還沒好?”王政謀看著對方,“鄭翊羽和關筱倩怎麼樣了?”

    “他們兩個啊……”白衣卿相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老樣子。”

    又行了三天之後,我再次遇見了王政謀,此時王政謀的身邊站著一位老者,五十餘歲的年紀,平和又嚴肅,一副凡事都無比認真謙虛的凝重神色。他衣著樸素,動作鄭重。

    “政謀兄!”

    “薛兄弟!”

    “這位是……”

    “這位是溫暖叔叔。”王政謀熱情地向我介紹,又轉頭向老者說:“這是我常對你說的,我的好兄弟,薛孽。”

    溫暖鄭重地走上來,動作中含著一份謹慎與成熟,“薛公子。”

    “溫叔叔。”我回了禮,對這溫暖我也早有耳聞,他是“三界第一正人君子”,此次見到方才體會到他不是徒有虛名。溫暖的咬字特別清晰、凝重,語速恰是中速,好像經過了特別的訓練,且每一句話都是三思後才出口,他說話時用的每一個詞都是書麵語,俗語、習語從不在他言談中露麵,他的話聽起來就像在背一本書,但背得相當熟,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莊重感,在如今這個紅紫亂朱的天下,什麼都可能發生。領略這種莊重,似乎可以驅散所有的恐懼,感受正人君子的一種淡然與安全。

    “薛兄弟,後天就是三界大會了,不如你、我、溫叔叔去看一看如何?”王政謀提議。

    “這個,我還要幫諾澌阿姨……”

    “我敢肯定,李諾澌後天會休息一天,到時候我幫你請個假,你就跟我們去吧。”王政謀爽快已極。

    “如果真是……那太好了!”我也不好意思繞彎子了。

    “說定了!”王政謀高興地一笑。

    果然,兩天之後,諾澌阿姨以大家累了為由,讓所有人休息一天再上路。

    我在心裏暗暗驚歎王政謀的預言能力,這人簡直是個半仙啊!

    但星幻陽的到來打斷了我的思路,“薛孽,聽說今天是三界大會的日子,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我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回過神來,冷冷地道:“我不想去。”

    “你為什麼永遠無法融入群體中去呢?”星幻陽問,“你再這樣下去會吃虧的!”

    又是這個論調!我最恨的就是這種對現實的妥協了。如果這個世界病了,那麼所有人就必須跟著病嗎?

    “對不起,請管好你自己再去管別人。”我頂了一句,“我不是不會融入集體,隻是我要融入的必須是一個有理想的集體,三界大會我是一定會去的,但絕不是和你去。”

    “你……不可理喻!”星幻陽生氣了。

    我沒有再回言,大步向門外走去。

    我和王政謀、溫暖在約定的地點會合後直奔三界大會會場。不同的是,我這次打扮成了淒鷙太子,以免人們認出我來,而我自己的行事也會方便些。與小彗相處這麼久,我早已諳熟了變成淒鷙太子的易容之術。一路上,人們的熱情、歡快的氣氛深深感染著我,我第一次感覺到“大家”的另一個含義——這個三界,也是一個大的家庭,三界的百姓,本該像親人一樣相處。

    但不巧的是偏有人在這樣的好時刻大煞風景,我與王政謀、溫暖正走著,忽見遠處一群人圍在一起不知在幹什麼,好奇使我們三人擠進去看個究竟。隻見一個賣花散煙料的生意人,四十多歲,一臉精幹,正眉飛色舞地向眾人講吸花散之好處。

    我聞之大怒,花散將姚記麻醉成什麼樣我可最清楚,此時我就要衝上去教訓這人一頓,不料王政謀一把將我拉住,搖手示意我不要衝動,他自己則神色坦然地走到那生意人麵前,此時那生意人正好說完,王政謀接過話,朗聲說道:“各位,其實吸花散之好處極多,除了這位仁兄說的這些,還有最重要的三點。”

    那生意人見有人主動幫他宣傳,像撿了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一般高興,殊不知這餡餅的味道並不甚好,隻聽王政謀又說:“一是吸了花散身材苗條,二是吸了花散賊不會偷,三是吸了花散年紀輕輕就會有房子住。”

    眾人一聞此言立刻活躍了起來,那生意人喜形於色,手舞足蹈。

    王政謀笑著搖手,“大家聽我說完,吸花散的人最後都瘦得皮包骨頭,形似骷髏,身材能不苗條嗎?吸花散成癮,吸花散之人最後無一不傾家蕩產,家徒壁立,這樣的家小偷當然不會光顧了。吸花散的人早死,年紀輕輕就住進了自己的棺材裏,不是有房子住了?”

    圍觀眾人一聞此言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那生意人,舉拳欲毆他時卻發現那人早跑的沒影了。

    我不得不佩服王政謀的口才和智慧,剛想稱讚他幾句,不料前麵賭場中衝出夥人來,大叫大嚷,王政謀憑借出色的交際能力向路人打聽,很快得知了實情:原來賭場中兩個年輕人合夥賭博,贏了之後分贓不均,大吵大鬧,別人勸也勸不住。這二人愈演愈烈,竟都拿了自家菜刀揚言要砍死對方,眼看一場慘劇就要發生。

    “不行!必須阻止他們!”我得知了真實情況後立刻放棄了袖手旁觀的想法。

    “怎麼阻止?用定身法把他們定住?”王政謀笑問。

    “目前來看也隻有這個辦法了。”我回答。

    “君子動口不動手,我隻需要兩句話,就可以說服他們放下菜刀。”王政謀自信地說。

    “可能嗎?”我不敢相信。

    王政謀莞爾一笑,憑借力量優勢擠到人群前麵,一聲大吼:“官府的差爺說了,誰先動手誰負全責!”

    兩個年輕人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刀停在半空中,誰也不敢先砍下去。

    王政謀又喊:“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因為對方拿菜刀才正當防衛的,現在請你把刀放下,官府為你做主,懲治逼迫你拿刀的肇事者!”

    別說,這句話真管用,兩個年輕人齊刷刷地把刀全部放下了,二人的親人原來都在一旁心驚膽戰地看著,不敢上前,此時見二人放下了刀,都紛紛湧上來,責備的責備,勸說的勸說,王政謀估計再打不起來了,才和我們悄悄離開了人群。

    我此時對王政謀已不是一般的佩服了,如果說他的法術可以超過我幾倍的話,他的為人處世能力和應變能力已不知超過我幾十倍了。

    溫暖也讚許地看著王政謀,“這孩子有出息啊!”他極少當著眾人的麵稱讚一個人,這次便成了例外之一。

    俗語雲:林大則育百鳥。人一多什麼事都出,溫暖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一個老人的慘叫聲,我們三人就推開擁擠的人群看個究竟,隻加一個官府差役正當眾踢打一個老人,“叫你擋我的路!不長眼嗎?”

    毆打一個這麼老的老人算什麼本事!十六歲的大小夥子——我見此情景忍不住義憤填膺。說時遲,那時快,我早已一個箭步衝出,對著那野蠻的差役一記“衝天炮”打向他下巴,把那差役打得一個踉蹌,緊接著摔了個四腳朝天,眾看客早對他的行為憤然,見此情景忍不住齊聲叫好。

    那差役惱羞成怒,拔出腰刀來就要火拚,“讓你嚐嚐老子的‘庖丁解牛刀法’!”說著一刀劈來,對付這等草包我是遊刃有餘,我巧妙地閃過,右手抓住他刀背,身體騰空雙腳一對“兔兒雙蹬腿”正蹬在他肩上,那差役向後一倒,又摔了個烏龜翻白。

    “什麼‘庖丁解牛刀法’?老兄,我勸你回家解蝸牛去吧!”王政謀幽默地說,引得圍觀群眾一陣快活的大笑,那差役自知不敵,撿了落在地上的腰刀,灰溜溜地走了。

    溫暖扶起那老人,安慰了一番,待確認老人無事之後,我們與他告別,又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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