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921 更新時間：12-07-16 01:22
在我們那漫長卻又短暫的一生中，在我們那美好卻又慘烈的青春裏，我們總會遇到那麼一些人，執著畫筆，在青春這張白綢上，留下或濃或淡的色彩，等到時光過去了，青春便變得斑斕，但漸漸的，青春失去了原本飽滿的色彩，等時間到了盡頭，再回頭看時，青春裏隻會留下了那些最濃重的顏色。某些人，某些事，都已隨著時光，消褪在歲月裏了。
林曉遇見洛明希是在大學軍訓，兩人同樣的年級，相同的專業，但在不同的班級。怎麼認識的洛明希，林曉已經不記得了，隻知道在洛明希主動和自己說話之前，自己並沒有注意到隔壁班有這麼一個高個子男生。林曉在報到前的一個星期動了一場手術，並不是什麼大手術，但是還沒長好的傷口足以作為逃避軍訓的借口。因此林曉基本上沒有接受什麼訓練，一般是在跟隨大部隊到達訓練場地後，就坐進陰影裏托著腮看同班同學在九月的驕陽下揮汗如雨，或者幫忙照顧因為暴曬而突然暈倒的同學，隻是在軍訓快結束的時候象征性的參加了一些輕鬆的訓練項目，所以林曉和同班同學到了很晚才熟識起來，更不說其他班的同學了。與洛明希的交集始於軍訓的方正表演，林曉莫名的被推為護旗手候選人，洛明希則是旗手候選人，在選拔的兩天裏，許是因為同一專業的原因，洛明希和林曉比別人要熟絡一些，一到休息時間他們就會聚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洛明希很健談，在聊天的時候舌顫蓮花，天文地理無所不談。聊天中林曉知道洛明希來自中國著名的自瓜果之鄉，那裏有中國最大的棉花生產基地，而且那裏並不是如想象中那樣貧困落後，那裏也是有城市的。後來，林曉因為沒怎麼參加訓練的原因落選了，洛明希卻憑借著優秀的訓練結果拿下了旗手的位置，開始了更加辛苦的扛旗踢正步的訓練。林曉落選的那天洛明希拍拍林曉的腦袋笑著對林曉說，你還是看你哥哥我怎麼領導咱們方隊拿到方隊表演第一名吧，林曉理了理被揉亂的頭發衝著洛明希吐了吐舌頭說了句臉不要太大。這是洛明希教的，現在又用回到洛明希身上了，林曉心裏忍不住暗暗為自己的吐槽叫好，真妙。
因為扛旗訓練，洛明希的虎口被旗杆磨出了水泡，可就算是磨出了水泡，訓練也是不能停的，水泡自然是被磨破了，男孩子自認忍受力超強，一點小傷不足掛齒，又不注重傷口的清理，傷口很快便化了膿，興許是疼的受不了了，洛明希找到了相對熟識的林曉，一次，兩次，三次，漸漸就如同養成了習慣一般，林曉每天都會帶著消毒藥水和繃帶去訓練場，給洛明希換藥，每次換藥洛明希都大呼小叫，表情誇張，嘶嘶的吸著氣說林曉公報私仇要廢了他的手，每到這個時候，林曉塗藥的手就會一下子加大了力氣，疼的洛明希咧著嘴直喊輕點。在軍訓快要結束的時候，洛明希得到了優秀標兵的稱號，要寫一份獲獎感言，在浪費了一本作業本之後，洛明希撥通了林曉的電話，他要向林曉求救。於是晚上九點多，林曉穿著T恤短褲抱著一本信紙和洛明希去了學校附近的24小時便利店，給洛明希寫那份該死的獲獎感言，好在洛明希態度良好，又是買水又是送糕點，甚至改口叫林曉恩人，每次他帶著諂媚的表情叫恩人的時候，都會被林曉的一記手刀砍著後頸。時間總是在嬉笑間快速溜走，一篇800字左右的感言竟寫到了淩晨，這是林曉所沒有料想到的，宿舍早就鎖門了，自己是不可能放下麵子，一把一鼻涕一把眼淚的去求宿管大媽開門。於是林曉默默的用眼箭死命戳洛明希的腦袋，企圖把他射殺在超市的櫃台前。這邊是林曉急的焦頭爛額，這要是遇上查寢可怎麼辦啊，那邊是洛明希悠然自得，既來之則安之唄。坐了一會兒，洛明希起身去買了兩杯熱可可和一副撲克牌，於是兩人就在一杯又一杯的熱可可的陪伴下打了一宿的牌。第二天，天一亮，林曉就破門而出，奔回宿舍，好在沒有被導員知道夜不歸宿。也許是自覺那次被洛明希坑騙了，後來的林曉對洛明希是能用則用，能使喚就絕不放棄使喚的機會，比如在無聊時會叫洛明希陪自己去超市掃貨，回來的時候自己兩手空空，洛明希拎著四五個購物袋走在後頭，又比如在媽媽寄來巨型包裹的時候拉著洛明希去郵局，在簽收之後挑挑眉毛，讓洛明希幫忙扛回學校。這些洛明希做的毫無怨言，盡心盡力，但如果你覺得洛明希是好男人是真漢子是知錯能改知恩圖報的大好青年，那我隻能說你和林曉一樣傻，洛明希充分的證明了什麼叫做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鑒於林曉對洛明希的各種奴役，洛明希逼著林曉幫他了一個學期的衣服，包括內褲襪子還有床單。
人的感情是奇妙的東西，在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的日子中，有一種情緒在林曉心中慢慢的發酵膨脹，等到林曉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已經占滿了林曉的心，如同莫名的第六感，林曉堅信這種情感也早在洛明希心中默默的生成了。就像自己認得洛明希的每一件衣服，知曉洛明希的每一個奇怪癖好，知道洛明希的每一個朋友，而洛明希知道自己的所有愛好，理解自己的獨特審美眼光，甚至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看起了岩井俊二。除了這些，他們還一起去看過好多場的電影，有幾次兩人甚至是逃了課去電影院的看早場電影，空蕩蕩的電影院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他們在眾多座位中隨意挑選更換座位，大聲的評論著劇情。而在某次的黑暗中洛明希悄悄的牽起了林曉的手，兩支手重疊著，十指緊扣，躺在洛明希的大腿上，林曉沒有驚慌失措的抽出手，而是在按耐住心中的狂喜之後轉過頭看著洛明希，林曉在等，在等洛明希吻自己，但是洛明希卻沒有，他也轉過頭看著林曉，然後笑著用鼻子蹭了蹭了林曉的鼻子。後來，當我和林曉成為好朋友之後，我們很自然的談起了洛明希，我問林曉，“洛明希究竟是哪裏吸引人了？我並不認為他182的個子，和長得不錯的臉，有給他卑劣的性格加分多少。在我們看來洛明希他就是個濫情的花花公子，利用女生幫他做這做那，他同時和七八個人保持著曖昧的態度，今天和這個女生一起上街吃飯，明天又對另外一個女生勾肩搭背，我們這些常被林曉你笑為傻X的家夥都把洛明希看的清清楚楚了，你林曉這麼自詡精明一人，怎麼就看不出他的鬼把戲，最後還栽在他的手上，弄的全校聞名”。林曉無奈的笑笑，說“我也不知道，我隻是以為他能從我身後抱住我，願意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對我撒嬌，會嚴肅的對我約法三章不許我和誰誰來往，說明我對他來說是與他人不一樣的存在，但到最後才發現這些都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他的那些親昵隻不過是他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而已，是我自己參雜了太多的主觀臆想了。或許你會說我矯情，但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我喜歡被人從後邊抱住的感覺，很踏實，很安心。在他之前，就沒有人用那樣的方式抱過我。而且，我覺得他對我很溫柔。其實，當真是不知道麼？有時候人呢就是這樣，明明心裏清楚地很，卻會一直替他，替自己找借口，就好像是自己在對自己撒謊，催眠一般的告訴自己，他喜歡我的，他是喜歡我的，他一定是喜歡我的。你說的他的那些風流運勢我也都知道，最近也最廣為人知的應該就是他和我班上的那個叫做羅婉婷的女生了吧，我不隻一次見過他們一起吃飯，還聽說他們一起過節，一起逛學校，但是我隻是又給自己找了新的理由，我告訴自己他們是從一個地方來的，在異地上學，老鄉親近些是無可厚非順理成章的。我唯一在乎的是周圍的人一直在拿他們開玩笑，心裏很不舒服，你要知道，謠言是很恐怖的，有些東西本來沒有，但是傳著傳著就有了，我無法停止他們的調侃，我也不敢去想，我隻是不停的對自己說洛明希喜歡的是你。我覺得，我和他會變成後來那樣，完全是因為我自己，我竟然傻到問他能不能不要談戀愛，還對他說不嫌棄的話，隻有他女朋友能做的，我都可以給他做，你說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臉麼？結果人家回‘我喜歡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她能做什麼，你做的很好了，我們是朋友’，你說我還能再說什麼？關係就是在那天冷了下去的。後來我還當著他的麵喝醉了不是，那次你也在，我大吐，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胡話。不過，到現在他也沒和那個女的在一起不是麼？那女人受得了曖昧，我受不了，我的喜歡是自私的，我的就隻能是我的，我不能和別人分享，我不能生活在不安中，所以我抱著橫豎是死的心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後悔麼？有點，但也看清了一些東西不是麼？想在回過頭去看，看清比繼續自欺好的多，雖然過程難受一些，但卻活的清晰，死的也明白。”
讓林曉在學校裏名聲大噪的是那次醉酒，我永遠記得那天，那天是我的生日，從某種程度來說那場混亂的始作俑者竟是我。那是他們倆關係惡化後的一個月，那一個月裏，林曉過的渾渾噩噩，洛明希總是躲著林曉，有林曉的地方就不會有有洛明希，有洛明希的地方就不會有林曉，如果洛明希遠遠的看見林曉迎麵走來，立馬就會掉頭走掉，在一起上公共課，洛明希也是自動過濾掉林曉。於是，在洛明希的躲躲閃閃裏，林曉這座曾經天傲然挺立的碉堡垮了，林曉每天和失了魂魄一樣在學校裏飄來飄去，一有空就到籃球場來來回回的晃悠，眼睛不知道是哭過還是怎麼的，總是紅腫的。想著林曉原本每天來上課都是精心打扮神采奕奕光，創造了一個星期衣服不重樣，包包不重樣的記錄，可那段時間，林曉也不收拾自己了，有時候甚至是套一件舊毛衣踢著雙毛拖鞋拎著個火燒就來教室上課。為了把林曉拉出陰影，想著興許酒過三巡後，洛明希和林曉都能借著點酒勁兒把話說開了，當不成戀人就非要做仇人麼，於是我辦了生日會，把他倆都請了來。誰知那不識趣的洛明希竟把羅婉婷帶了來，說大家都是同學，大家也都認識，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吧。林曉本也想借著生日會的機會和洛明希好好地談談，為此還特意好好地收拾了下自己，但是，當看見洛明希和羅婉婷一起出現的時候，我能感覺的到，林曉本來就所剩不多的理智一瞬間被點燃了，那天，林曉喝了很多，胡亂的進酒，白的，啤的，紅的，混著眼淚就往下咽，甩都沒甩洛明希和羅婉婷一眼，權當做酒桌上沒這兩個人。很快林曉就醉了，趴在酒桌上哭起來，嘴裏念念有詞，用著全場的人都能剛好聽到的微妙音量說著什麼你要幸福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之類的矯情的話。哭了有十來分鍾，林曉突然騰的一下站起來，從身後的包包裏抽出一張紙，抹了把鼻涕，指著洛明希說“你給我聽著洛明希！給我聽清楚了！我林曉今天就給你把話說清楚了，我已經把關於你的一切都給刪了，你的手機號，你的照片，你的QQ號，你不要以為自己多本事，能把林曉我弄成今天這個樣子，我告訴你了，要是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了，那也是你洛明希沒了我過不下去，你那些衣服你找誰給你洗啊？就你邊上這個女的？你省省吧。我這麼做隻是覺得自己真的是丟臉都快丟到姥姥家了，我的尊嚴什麼的，在你這兒早就沒有了吧，你打心底的覺得我賤吧？你要知道沒有誰可以把誰的幸福和尊嚴沒收，然後再踩爛扔在路邊，我的胸膛裏的是人心，它會累，會痛，所以在討好了你一次又一次，對你一遍又一遍的伸出手，得到的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回避，一遍又一遍的轉身之後，我累了，我也終於反應過來了，不能再這樣沒有尊嚴的賴著你了，你早就已經劃定了楚河漢界，所以，あなた，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請你跟著今天的眼淚，一起離開我的眼睛，就算還會有難過，有眼淚，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消化好，從此和你文質彬彬，不冷不熱！你不配あなた這三個字，你以後愛和誰鬼混就和鬼混！”可能是說的太快太激動，說完這些林曉哇的一聲扶著靠背椅上吐了起來，一邊吐一邊用手背抹眼淚，並低喃著不要看我，我現在很難看，不要讓他看到這樣的我，求你弄走我，求你了，我現在很難看，不要他看見，和前一秒那個指著洛明希鼻子氣勢洶洶罵的林曉判若兩人。我回過頭去看洛明希，一臉要發作的樣子，旁邊的羅塞婷帶著玩味的表情靠在他的身上看著這場鬧劇，我怕再下去場麵會失控，於是草草的結了帳出了酒家，把哭的抽噎的林曉扔進出租車裏，我回頭給了跟在後麵的洛明希一耳光，什麼都沒說，鑽進了出租車。到了學校，林曉死活不肯回宿舍，坐在路邊抱著我又開始哭，一直語無倫次的大喊到底是我不值還是他不配啊，我那麼喜歡他，我願意所有的嘲笑都我來受，我不要和他在一起，因為我怕他被世俗笑，可是如果可以我願意替他背啊！我願意啊。我喜歡男人怎麼了！我就是喜歡男人怎麼了？有人說我變態，我不怕啊！我隻是喜歡上一個人了而已，我隻是喜歡一個人啊！那天晚上我扇了林曉十來個耳光，扇到手麻，我想把他扇醒，這個愛傻了的男生。林曉不知道是因為被我打痛了還是因為覺得委屈了哭的更大聲了，周圍滿是停下來看熱鬧的人們，過了一會兒興許是哭累了，林曉就在躺在我懷裏睡著了，我輕輕的掏出手給他的舍友們打電話讓他們來幫忙，拜托他們把熟睡的林曉弄回男生宿舍，據說回到男寢後林曉又大鬧了一場。
第二天，我在食堂吃早飯的時候，聽到生後的幾個女生在談論前一天晚上的“新聞”，女生A壓低聲音，賤兮兮的對女生B說“你知道洛明希麼？對，就是那個大一帥哥，他被一個叫林曉的人表白了，洛明希當場就拒絕他了，然後林曉不服，撒酒瘋給了洛明希一巴掌，可沒形象了，哎呀，什麼那女的，不是啦，我說的林曉的他是人也拚一起的男他啦，林曉是個男的啦。”“真假的，我之前就看他們不正常，你們有見過沒哦？那個林曉挽著洛明希的胳膊就在學校裏走，我當時就覺得的奇怪了，我以為是兩情相悅，原來隻是一廂情願，這樣看來洛明希是正常的吧，那個，我和你說啊。。。。。。”突然加入的女C帶著嫌棄的表情坐在了女A和女B中間。
我起身的時候，那三個個女生還在眉飛色舞的說著洛明希和林曉的事，我突然覺得好笑，這些女人除了討論八卦之外就沒有別的事情做了麼？不過她們倒也真是消息靈通，還是說一夜之間這消息就已經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了？還在食堂裏的時候，我一直在回憶林曉之前說的一段話，那時候他還在消沉期，他說“覺得，人生不過是短短的幾年，一個一個的幾年堆砌成一生，人生就被框鎖在這一段一段的時間裏，在某一段時間遇見某一些人，糾纏或者相互扶持，然後在下一個時間裏，告別他們，遇見新的誰，開始新的糾纏，攙扶。想到這些，便覺得，人生其實一點意思也沒有，什麼願望實現了，什麼夢想破碎了，和什麼人相愛了，和什麼人分開了，終究在時間的河流裏裏，成為關於過去的一枚枚閃著光的琥珀，不論現在的疼痛多麼的強烈，多麼的真實，不論你多麼的想要去保持他鮮亮的樣子，他終會被風幹，被遺忘，很多時候，沒有忘記，隻是還不想忘記”。說實話，林曉應該隻是還不想忘記，以他的精神力和經曆，他應該不會在這種小土堆前倒下。事後，林曉並沒有立刻走出陰霾，實際上我不是太在意林曉究竟還要多久才可以治好自己這個傷，這不是我們這些做朋友所能控製的，因為似乎好與不好就隻是他自己一瞬間的念想。我想知道的是更遠以後的事，是或許我無法見證的將來，我想知道等到時間過去之後，他是否會記得在他年輕的時候，曾這樣的喜歡過一個人，一個可以讓他為他背起全世界的謾罵和不解的人。我還想知道的是在林曉老去的時候，當他回頭來看青春這張卷軸時，他是否還會在卷軸上看見，那一抹混雜著紅酒的紅，白酒的白，啤酒的黃的豔麗的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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