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45 更新時間：12-07-30 22:39
房中是熟悉的熏香，俞伯牙懶懶地斜倚在床上，麵色倦怠。
“伯牙，最近你似乎越來越容易累了。”屈重無不擔心地探向他的額頭。
俞伯牙微微睜開眼：“不礙事的……你進宮見了王上嗎？”
“已經見過了。王上對終於可以向蔡國出兵非常滿意，而且還可以以息國為幌子……這是王上準備很久的戰事了，大約三天後就會發兵。”屈重頓了一頓，“我也會去。”
“嗯，我知道你會去。”俞伯牙粲然一笑，“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的身體……”屈重眉頭緊蹙。
俞伯牙握住屈重的手：“不用擔心，有你在。”
屈重輕輕歎了口氣，寵溺地吻了吻俞伯牙的眼角：“好好休息。”
俞伯牙摟住屈重的脖子閉了眼，睫毛因為緊張而顫抖。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意料中的親吻，於是帶著疑問睜開眼。屈重環著他的腰，頭枕在他的肩上說：“伯牙……其實你不必這樣……有時候，我真害怕……現在在我身邊的這個你會不會在某一天突然消失，或許真正的你早就消失了……”
“是我……是我……”俞伯牙安撫般拍著屈重的背，這是和鍾子期不同的感覺。他深吸一口氣，讓屈重的味道沁入他的肺腑，忘記那天不期而遇的場景。
出征的哪天，楚文王親自登台拜將。屈重的殊榮已是無人能比，可是這樣的殊榮卻也是屈重的隱痛。這浩浩蕩蕩的三十萬大軍中隻有區區五千人是他的心腹，剩下的那些，還不知會給他惹些什麼麻煩。但屈重心中再清楚不過了。這一仗，是楚文王征伐天下的開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他是楚文王欽點的戰將，接下虎符的那一刻，不，應該是慫恿息侯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了退路。哪怕三十萬人戰死他鄉，他也隻能勝。他就是死，也得勝。他一身銀色盔甲，英氣逼人。身後的將士一臉沉重，沒有人願意出征。楚國一向尚武肖勇，可是太久的太平繁榮磨平了這柄利劍。楚文王親手給屈重披上了鮮紅的毛裘披風，這個動作落在眾人眼中又多了一層曖昧和沉痛。
“凱旋。”楚文王輕吐兩字，眼中隱隱有些擔憂。
屈重堅定地點頭，一口飲盡碗中血酒。“啪”瓷碗砸碎於地，軍令狀已立。不是不死不歸，而是不勝不歸。楚文王的命令刻進了出征的每一位將士心中。“凱旋！”隻有凱旋。哪怕隻是魂兮歸來。
作為隨軍巫師出征的俞伯牙奏起楚頌，明亮鏗鏘的琴音敲擊在將士心中。他們抬眼看高處拜將的君主和將軍，這一刻他們覺得一直被視為寵臣的屈大人那驚為天人的容貌下隱藏的是沒有人懂的堅忍。就在屈重立下“不勝不歸”的軍令狀之時，就在屈重騎上禦賜戰馬逐日，長槍直指蔡地方向高呼“凱旋”之時，他們看屈重的目光不再隻是男寵了。
蔡地邊境薄弱，屈重三十萬大軍幾乎可以說是長驅直入毫無阻滯地直搗黃龍。將士們被戰無不勝的喜悅衝昏了頭腦，每日攻城掠地，隻想盡快凱旋。
帳內燭光微搖，清冽的聲音響起：“屈重，你明日還要進攻？”
“當然！”屈重斬釘截鐵。
“你瘋了麼！我們自出征便連日攻城，將士們幾乎沒有休整，而且糧草運輸的速度也跟不上了！當務之急是停軍駐紮，而不是貪功貿進！”
“不行！這仗必須盡快打完，將士們的士氣在經過一連的勝仗已經到達頂峰了，這時候停下來，軍心動搖，那還有勝算？”屈重寸步不讓地反駁。
“那也不能讓全軍的將士送死啊！”俞伯牙一反溫潤的性子，衝著屈重大吼，“這是蔡國最後的屏障，蔡哀侯一定會死守，我們不能硬拚，屈重——”
“就算代價再大也要戰！”屈重摟住俞伯牙，“伯牙，你放心，我不會輸的！你信我！”
“我信你！我當然信你！”俞伯牙埋在屈重頸間顫抖，“可那是三十萬將士的命啊！怎麼能——”俞伯牙抓著屈重的手臂仰起頭，眼裏充滿了熱切的光亮，“剛才鬥將軍不是說發現了一條可以從側麵穿過峽穀進到城裏的捷徑嗎？讓我帶人去吧！隻要進到城裏攻下侯府，我們就勝了！”
“既然我們都發現了那條捷徑，那蔡哀侯不可能在那裏布下重兵把守。我不可能讓你去冒這個險。你不可以去！”
“我必須去！屈重，我求你，我求求你！”俞伯牙麵色慘然地望著屈重，眼神中隻有哀求。
屈重深深歎了口氣，一點一點噙住俞伯牙滾落的淚珠，“伯牙，三更過後，我會下令全軍攻城，息國那邊的增援也會趕到。你不用擔憂……你放心……我舍不得的……”舍不得死，舍不得你。
營帳裏篝火不安地跳動著，俞伯牙止住了眼淚。他捧起屈重的臉，氣息噴薄，一字一頓地說道：“屈元帥，讓我為全軍奏起戰歌！”
“好！”屈重凝視著，就如同一直以來的樣子。
棲寒已毀，相知沉湖，伏羲易主，俞伯牙此刻彈奏的是楚軍戰琴“壑雷”。天塹溝壑，越雷滾滾。仿若是敲擊石磐所發出的聲音，宏實寬潤。
驚雷陣陣，天地為合，乃敢君相決絕。
軍帳內燈火已熄。俞伯牙踏到帳外，手裏緊緊攥著的是刻著“屈”字的玉玦。那是可以調動屈家五千精兵的唯一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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