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6 更新時間：13-08-03 08:09
200
當天晚上，趙高帶著羅網的守衛進入了鹹陽宮，如今陛下與相國均不在此，鹹陽宮的守衛便是恭敬的放行了，他們低著頭，沒有人敢招惹這位羅網組織的主人。
趙高的兩手綽在寬大的袖口中，一襲暗紅的官裝映著漆黑的夜色。
「大人，那似乎是公子的轎子。」身邊的侍衛說道。
趙高聽後，回過頭去一看，當真是胡亥的轎子。他垂下眸子，恭敬的迎上前去，在轎邊停了下來，「奴才，參見公子。」
轎簾緩緩揭開，不同於扶蘇清秀的麵容，雖是稚嫩卻已帶了幾分妖媚，胡亥見到趙高後，眸間帶了些暗淡，「你好久沒進宮了。」
趙高低了低身子，「請公子恕罪，叛逆分子橫行，奴才不敢懈怠。」
「父皇去邊疆了，果然還是喜歡皇兄多一些吧。」胡亥想看看此刻趙高是怎樣的神情，可趙高總是垂著頭，將身體壓得很低。「你是因為這些，才不來看我了麼。趙高，你也會站在皇兄那邊麼。」
「在奴才眼裏，公子永遠都是唯一的主子。」趙高恭敬的回答道。
轎簾漸漸闔上了，趙高直起身時，隱隱約約聽到胡亥說，永遠都聽不出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趙高目送著一點點遠去的轎子，一言不發，也不動。直到身邊的侍衛喚了聲大人，他才回過神，淡淡的說，「走吧。」
趙高來到一座幽靜的別院，侍衛有些猶猶豫豫開了門，陛下走之前讓他們把高漸離帶到這裏，直到現在內宮還在盛傳高漸離失寵的事，趙高瞥了他們一眼，走了進去。
雖是深夜，高漸離卻還沒有入睡，他一身素色，靠在床邊，手裏握著一隻卷軸，似乎是樂譜。
「先生真是好興致。」趙高進來時，身後的刺客魚貫而入，幽靜的別居一時間變得擁堵起來。
高漸離的目光依舊在手中的卷軸上，「你的興致似乎不怎麼樣，趙高。」
「趙高其實是很敬佩先生的，這入了陛下後宮的人，或是收斂或是跋扈或是爭風吃醋或是想盡辦法吸引陛下的注意，沒有一個不改變的。隻有你，先生，隻有你一如進宮之時，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高漸離冷淡的說，「我對他的恨意，到死也不會消失。」
「對了，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先生。」趙高的唇邊抿了一抹冷冷的笑意，「一是，流沙與墨家聯手，毀了我經營多年的羅網，救走了那個孩子。」
「那兩個人早晚要聯合的，你注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趙高。」高漸離淡淡地說。
「還有一個好消息，對先生來說，真可以算得上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了。」趙高走上前去，目視著高漸離的側臉，「知道我手下的亂神死得多慘麼，被人弄瞎了雙目，吊死在水流之下。」
「死有餘辜。」
「先生不想知道此舉是何人所為麼。」趙高冷冷一笑，幽幽地說，「是先生的一位故友，荊軻。」
高漸離一怔，手中的卷軸忽然落在了地上，他指著趙高冷冷道，「一派胡言！」
「你不是已經見過他了麼，你們還曾並肩作戰。實話告訴你，帝國派出幾路人馬，秘密追蹤他的下落很多年了。」趙高眸間閃過一抹戲謔，「先生不惜名節也要替他報仇，可想過這麼多年，他竟在這世上逍遙快活，真是可悲可歎。」
「趙高，你若再胡言！我定殺了你！」
「你落在我手裏，我有必要騙你麼。」趙高眸間一冷，身後的侍衛忽然一擁而上，扯著高漸離的衣服將他從床上拖下來按在了地上。
「那種人，先生怕是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吧。」趙高蹲下身，拉著他的頭發，「我來幫先生實現這個願望如何。」
話音落後，身邊的侍衛已將茶碗中的液體潑了過來，高漸離隻覺得有東西直澆進他的眼睛裏，接著雙目中傳來一陣劇痛，連沾了液體的皮膚都被燒得火辣辣的，他幾乎是慘叫一聲，四肢被按著一動也不動了。
「高漸離你聽著，他對羅網做了什麼，我就從你身上討回來，他們少一條胳膊，我就讓你也少一條胳膊，他們斷一條腿，我就讓你也斷一條腿。」
高漸離趴在地上，雙手摸索著坐起身，他睜開眼，隻覺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黑暗。高漸離不由得向快要消失的光明伸出手去，他知道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這個世界了。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後，高漸離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一片火海，他和那人背對著背，滿身血汙。他隻覺得頭痛欲裂，自己到底算是什麼，到現在所做的一些都是為了什麼！為什麼，他為什麼一次次隱瞞，為什麼一次次躲避，為什麼明明活著卻不肯回來！到底為什麼！
「先生這回該明白，得罪我的下場了吧，記得先生剛入宮時，真是讓趙高好生為難。」趙高說著，拉著高漸離的領口，將他提了起來，「荊軻要付出代價的，我會讓先生，生不如死。」
高漸離卻是淡淡的一笑，「他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
素色的衣擺懸在空中，像隻被撕裂了的蝶，無神的雙眸中蒙上一層水霧，「我還記得，他就是這樣子。」他緩緩闔上眸子，眼淚和著血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在衣襟前濺上了幾滴暈開的鮮紅。
墨家這邊，魍魎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坐在床邊昏昏欲睡的盜蹠。
「喂。」他伸出手去推了盜蹠一下。
盜蹠歪了歪，一頭栽在床梁上猛地醒了過來，「魍。。魍魎！你。。醒了！」
「睡了一覺，好多了。」魍魎淡淡的笑了笑，臉色還蒼白著，看起來氣色很不好，「能扶我起來一下麼。」
盜蹠側過臉去，這整整一晚等得他心力交瘁，他甚至以為魍魎會就此睡過去，一覺不醒。顏路說魍魎的雙腿已經動不了了，兩天內沒有解藥，身體就會從內髒開始慢慢腐爛，直到死去。
盜蹠咬了咬下唇，拉著他的手臂，將他扶了起來，「你睡了一覺。。我覺得好漫長啊，對了，想不想吃東西？」
魍魎搖了搖頭，「我想出去散步。」
見盜蹠一怔，魍魎輕笑了一聲，「我跟你開玩笑的，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隻可惜，怕是我做了很多壞事，老天爺不會成全我了。」
「不會的！」
盜蹠正想說些什麼，門忽然被推開了，黑麒麟端著藥，慢慢走了進來，他垂著眸子，將藥碗遞給了盜蹠，站在一邊沒說話。
盜蹠在兩人間來回看了一陣子，抓了抓頭發，也不知該說些啥。
「你怎麼還不滾。」魍魎說，「你能不能讓我清靜最後兩天。」
「你別這樣說啊。」盜蹠看了一眼垂著頭的黑麒麟，「他也守了你一夜，到現在都沒合眼，以前的事，讓它過去吧。」
盜蹠轉過頭去，隻見黑麒麟一言不發的走出去關了門，看著那有些疲憊的身影，他心裏酸酸的。
「我想自己呆會兒。」魍魎淡淡地說。
整整一上午，魍魎都坐在床上發呆，也不知道是為了些什麼。到了下午的時候，他聽見有人推門，便向門外看去。
「白鳳？」魍魎一愣，「你。。」
「怎麼了。」
「沒，沒什麼。」魍魎看著白鳳慢慢走過來，坐到自己身邊，「我。。沒想到你會。。能幫我端下藥碗麼。」
白鳳點了點頭，在桌邊端了藥碗，遞了過去。魍魎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手一鬆，藥碗落在地上，碎掉了。他眼看著白鳳低下身去撿，忽然淡淡地說道，「是你吧。雖然很像，但他不會來的，起碼，不會一個人來。而且，他的話，應該會叫人來收拾的吧。」
黑麒麟慢慢現了身，也不回答，隻是默默地將地上的碎片收拾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騙我特別有趣，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做？怎麼，被我問得啞口無言了就選擇沉默？」魍魎抓起身旁桌上的茶杯砸了出去，「說話！」
那茶杯直直的砸過來，黑麒麟也沒躲，茶水濺在身上，額角處有血流了下來。他隻是抬起手擦了擦，淡淡的說，「你不是喜歡他麼，如果是他說的話，你會喝藥的。」
魍魎一怔，「白鳳。。麼。」他歎了口氣，「喜歡，為什麼不喜歡。隻是，自從盜蹠把我從井下背上來後，我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沒機會了。」
「我從未想過要騙你，那是我的任務。」
「我知道。」魍魎側過臉，「可笑我都快死了，還用這寶貴的時間跟你生氣。不是沒被騙過，不知道怎麼地，被你欺騙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你若真想補償我，能不能答應我件事。」
見黑麒麟點了點頭，魍魎淡淡的說，「帶我走，離開這裏，我不想再給盜蹠他們添麻煩了。」
「你會沒事的。」
「他們不會放過大人，大人也不會放過我這個叛徒。」魍魎說，「我很感謝你們，我這幾日活得很知足。幫我這個忙，你我的恩怨，一筆勾銷。」
過了很久，黑麒麟才慢慢走過去，將魍魎抱了起來，他想開口，覺得喉嚨處有些哽咽，「你想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魍魎淺淺的笑了笑，「就是得等到我死了再走，我是個孤兒，不想死的時候也孤獨的死。」
「嗯。」黑麒麟應著，手臂緊緊將對方環住，向門外走去。
魍魎闔著眸子，喃喃地說著，「在我們羅網，有個刺客尋到了荊軻的下落，可他忍著身上的毒藥侵蝕，在荊軻身邊待了一年，最後，他還放走了荊軻，背叛了大人。看著他的屍體化作灰燼時，我就覺得，或許將來有一天，自己真的要步他的後塵。」
「不過所幸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寧可死也要選擇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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