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31 更新時間:12-09-06 20:17
重華殿是符堅慣常與大臣們飲宴的所在,八月的天,雖是接近黃昏,仍不免熱昏昏的叫人難受,符堅回後宮去換身衣裳,叫太監帶了王猛先去重華殿。王猛剛進了重華殿,就感到絲絲的涼意,清香陣陣從殿裏飄出來,令人不由心曠神怡。卻見重華殿廊邊盡是用大盆放置著冰塊,主案兩邊還放著兩隻古樸的大缸,竟妖妖豔豔的開著粉色的蓮花,不由嘖嘖稱奇。卻見當朝太子符宏,長樂公符丕,平原公符暉,廣平公符熙,巨鹿公符睿,河間公符琳趕著站了起來,向王猛行了禮。
王猛誠惶誠恐,趕緊跪倒道:“微臣當不得太子及諸位王子的大禮。”
符宏快步走將過來。一把扶起,笑道:“王丞相是國之棟梁,大秦能有今天,丞相是功不可沒的,父皇多次教導我們‘你們敬事王公,要象奉事我一樣’,如今我兄弟等人未行大禮,已是不敬,王丞相莫要自謙了。”
符丕也走下來,扶了王猛的手,安置在右側首席。王猛看著符堅諸子,太子自必不用說,雍容大度,其餘幾位王子也是器宇不凡,不由一陣欣喜。
“聽說,父皇還叫了慕容衝來。”卻是符暉說道。
王猛聽符融說過,諸位王子中屬符暉與符睿對慕容衝最是厭惡,卻也一笑置之。
“他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參加這樣的宴會,莫非是以父皇的寵妃身份參加,那倒也未嚐不可。”符睿高聲笑道。
“丞相麵前,不可造次。”符宏趕緊上前,打算阻止弟弟們接著談論。
“太子也太膽小怕事了,丞相不是外人,必是能支持我們的做法,想當年,父皇南征北討,各大臣是何等的支持,現天下十之有六是我大秦的國土,統一天下指日可待,父皇威信是何等之高。可如今,你到長安街頭看看,聽聽,都說成什麼樣了。”符丕插言道。
“父皇做的,還不讓人說麼,你們聽聽這長安街頭唱的‘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父皇還特特給他建了棲鳳宮,無非是他小字鳳皇,父皇聽說鳳皇非梧桐不棲,在棲鳳宮周邊遍植梧桐,這寵愛,連當年大漢朝的董賢也望塵莫及啊。”符暉譏笑道。
王猛聽得如此說,心下雖早已有數,還是不免憂心,符宏卻是不時警告著諸位王子,生怕說出些大逆不道的話來,符暉隻當沒有聽見,繼續說道:“要說也奇怪的很,慕容衝我是見過幾次的,無非是長的好了些,父皇這也太寵上了天,我還聽說他對父皇成天還是愛答不理的。你們瞧瞧,無論哪裏進貢的東西,必先賞了他才輪的到我們這些兒子,就說今天這些冰塊,也是因為慕容衝怕熱,父皇親自吩咐了的,本來父皇有一、兩個寵妃也無可厚非,怎麼偏偏是個男的,還是亡燕的大司馬,聽說父皇還給他請了長安的大儒,著竇衝教習劍法,你說父皇成天跟他在一起,也不怕他一時起了歹意行刺謀害嗎?”
慕容衝練習劍法,王猛倒是沒有聽說,不覺皺了眉頭,正待發話,卻見殿門口緩緩轉入一襲淡紫色的身影,高高綰著冠發,微仰著頭,臉上線條柔和,丹鳳眼斜睨著,雖俊美卻顯冷酷,嘴角掛著一縷放蕩不羈的淺笑,顯然是聽見了剛才諸位王子的談論,後麵跟著個太監,捧著琴,王猛猛的一震,有那麼一刹那,他還以為又回到了正午,光線強烈的讓人睜不開眼睛。這個如流光一樣的少年,美得幾乎讓人窒息,一掃在西山的陰騖,天生的貴氣讓他淩然躍於眾人之上。再看符宏及諸位王子,哪還有王者之風,在慕容衝跟前,竟跟鄉下種田的沒有區別。
慕容衝倒也乖覺,恭敬的給身前的王猛及諸位王子請了安,仿佛剛才的議論他不曾聽進去分毫。請完安才緩緩走上正席,大約是被那兩大缸蓮花給吸引了,隻盯著蓮花不放,末了終是忍不住,垂著頭輕輕的嗅了會兒,方才露出欣喜的笑容。王猛見慕容衝坐這些事情毫無顧忌,自己一人看了會兒便轉身盤膝坐到了主位的左側,那太監將琴交給了慕容衝,就告退而去。王猛又是一驚,這個位子一般是皇帝攜帶的皇後或妃子坐的位子,如今慕容衝卻堂而皇之的坐了上去,毫無羞澀,看著也不做作,王猛在心中更是一陣又一陣的詫異及擔憂。
王猛沉吟了會兒笑道:“慕容公子倒是喜歡蓮花?”
慕容衝聞言,臉色有些泛紅,似有些忸怩,半晌才道:“並不是特別喜歡蓮花,蓮花太幹淨了,隻是喜歡這份心意。”
王猛一聽便知這蓮花是符堅特地為慕容衝準備的,倒有些心思沉重的道:“去年在西山聽聞慕容公子的琴曲,至今仍無法忘懷,聽琴音而知人,想必慕容公子必是品性高潔之人,且貴為前燕的大司馬,王猛聽說新興候做太子前封號便是“中山王”,可見你兄長有意是“兄終弟及”的。如今燕國雖已亡了,公子卻也曾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族後裔,如今卻不羞不躁,甘願為一深宮婦人,這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王猛實是想不明白。”王猛臉色沉重,倒像是一幅深切關懷,痛心不已的樣子。
這些話慕容衝在這進宮的近兩年來不知道聽了多少,甚至包括和他一起長大的慕容泓,也曾義憤填膺的指責過他,本以為早就習慣了,如今聽得王猛在這樣的場合說著這些話,還是覺得胸腔內似有滾燙滾燙的開水灌漿進去,隻疼的想掉眼淚,卻還是生生的忍住,換上一副無可奈何的笑顏道:“王丞相,您這個話有很多人對鳳皇講過,也知道丞相必是為了鳳皇好,起初鳳皇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當初不一頭碰死了了事,也免得留下這聲名遭後人史家恥笑,鳳皇是不懼死亡的。”說著停頓了下,兩隻手輕柔的摸著琴套,王猛發現慕容衝這麼熱的天兩隻手都帶著半截手套,遮住了手掌,修長的手指盤繞著猙獰的傷疤,“其實鳳皇也是很驚慌,為什麼自己可以做到不恨不怨?可是後來我慢慢的想通了,陛下對我是極好的,我不願負了他,這大概便是情到深處無怨尤吧。”說完便是微微的笑著,眼神溫和迷離,似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般,這邊廂幾位王子卻嗤之以鼻,全部轉過頭去不看他。
王猛聽他說完,心裏卻是直打鼓,這裏麵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卻還是不動聲色的說道:“慕容公子雖不怕流言蜚語,可是公子如今也隻剛過了舞象之年,還有大好的前途和未來,就沒有好好的為將來打算一下。”
慕容衝聽的王猛說完,裝作一副沉思的表情,半晌才道:“王丞相說的我倒真沒有考慮從過,無非是過好現在每一日就好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陛下會為我安排的。”
王猛聽慕容衝回答的滴水不漏,倒沒甚把柄可抓,卻還是問道:“慕容公子可在心中憎恨陛下。”
慕容衝聞言不由一驚,沒想到王猛問的這麼直接,倒不好回答了。王猛看著剛才一副老成的模樣,如今卻也猶疑不定,知道是下猛藥的時候了,“你應該很恨天王陛下吧。”
沒想到慕容衝反而抬起頭,怔怔的盯著王猛,從喉嚨底吐了出來:“說不上,興許曾經恨過吧。”
王猛又是一驚,看他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城府,倒真正不可小看了他。正待發話,卻聽符暉終是按捺不住,譏笑道:“什麼慕容公子,丞相真是太過客氣了,哪有什麼公子敢坐在陛下的左側,他不過是一以色事人的深宮婦人而已,任憑他怎的,難道還要蓋過了皇後娘娘去。”
慕容衝臉微微一紅,嘴上卻不停下:“平原公嚴重了,鳳皇怎可與後宮的任何一個娘娘相比,更不要說皇後娘娘了,您看陛下命人著我拿了琴來,無非是給諸位王子及丞相宴飲的時候陪個樂而已,說到底不過是個戲子,就算尊貴些,也不過是尊貴些的戲子;就算得寵,也無非是得寵些的戲子,平原公莫要會錯了陛下的意思。你嘴裏不幹不淨的說我不要緊,別連帶了陛下,到時受了責罰又要算在我的賬上。”
符暉聽得他說完,臉憋得通紅,卻也無可反擊,王猛心裏卻啞然失笑,看他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樣,卻也不過是個大些的孩子罷了,終歸還是有辦法可以勸服符堅的。
大殿裏人人都不發話,安靜的不得了,符宏正想說些什麼緩解一下氣氛,卻聽得張季尖細的聲音響起,原來是符堅到了。
符堅大踏步的走進殿內,雙眼極快的暼了下慕容衝,卻是大踏步向著王猛走來,王猛忙著跪了行禮,符堅笑容滿麵,扶了起來,笑道:“孤的兒子們可都見過了。”
“龍子鳳孫,各個不同凡響,陛下好福氣啊。”王猛低頭說道。
符堅還是嗬嗬一笑,示意王猛坐下,自己則坐到了慕容衝身側的主位上,示意張季去喚美酒菜食。
“景略,你一直說鳳皇的琴藝好,這上酒菜也要有一些時候,不如先叫鳳皇彈奏一曲。”符堅還是笑容滿麵,語氣卻溫柔的驚人。
王猛立刻站了起來,笑道:“那有勞慕容公子了。”符暉等人卻是未曾聽聞一般,照例坐著不動。
慕容衝聞言,便解開了琴套,將琴置於兩膝中間,十指揮動,這王猛看著慕容衝表情平和,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正要落座,卻看到琴的側身刻了幾個字,仔細一看,渾身一涼,“鳳皇永固。”這‘永固’不是天王的字麼?天王對慕容衝絕不是一時的迷戀而已,陣陣天籟,王猛卻再也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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