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0 更新時間:14-07-08 12:13
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呈上來的宣紙上麵的墨字,白穠淺笑出聲。
每一個名字都是單獨的整體,他們之間有間隙,代表屬於自己這個獨特的人所抗拒別人融合帶來的間隙,因為不習慣,怕別人會混淆忽視自己,所以在書寫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隔開距離。
倔強卻很可愛。
“人都齊了,收拾好了?”白穠出聲問身邊的許仕仁。他的問話精簡卻不輕浮,似乎每個字都是經過他仔細斟酌。
許仕仁躬身退步道:“是,我都提前檢查過了!”
白穠突然接近他,歪頭湊近許仕仁,清澈的瞳孔裏是許仕仁冷漠的表情。他哧的笑出聲道:“館學,還是個小孩子嘛,幹嘛總是這麼嚴肅。”
“師傅,時辰不早了。”許仕仁俊眉微皺。他的意思是你還在這兒調戲小孩,該出發了你不知道啊。
白穠緘聲,隻是細細地打量著許仕仁,隻看得許仕仁略顯慌亂,才悵然歎氣:“是了,該出發了啊。”
頭上日光溫暖炙熱,暖的人指尖到心尖都是懶洋洋的,所以疼痛可以不再泛濫。白穠挽起嘴角,一把攬住許仕仁笑意盈盈,“館學咱們走吧,太陽真是個好東西!”
野外空氣很好,池盛宴一席人在一處幽林山垣停歇,幹裂溫熱的大鬈石以及不時淺流如注的溪水,婉轉亢吟的鳥雀回旋舞蹈,人單身立在這地方,就好似融於此地。
“記住。在野外寫生千萬不要跑遠,這裏晚上是有很多野獸的,師傅我腿短,要是你被野獸叼走了我也追不上,等到我搬救兵來的時候你就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白穠背著手溫聲誡語。“這林子野獸都有獨占性,一個人單處慣了,你們可不要去招惹他們。”
然後他便懶身躺在一塊灰斑石上仰望蔚空,手指有一搭無一搭的扣著石麵。池盛宴一直很訝異這樣一位隨性的人竟然甘願屈身青城館。
“他把話撂在這兒就算完了?不管我們了?”黎旖悄聲問白大牙。
“黎兄你這就不懂了!青城館裏每位師傅都是這個德行,你都這麼大了還要師傅帶嗎?”白大牙憨笑,話粗理不粗。
“咦。你們快看你們快看!石欄上走過來一排女人!”學子中一人喊道,眾人均轉過頭去。
石欄上走過一群騎馬的妓女。說是妓女實有證據,她們身穿豔麗,頭頂掩麵蓬,不時抬紗輕笑,而紗下容貌也大多是濃妝豔抹,嫵媚至極。她們身姿曼妙柔軟,揉進懷裏必定像軟筆描摹一般的輕盈。
就好像捧了一把曲線。
池盛宴眼神突然變得專注,手指揚起仿佛在觸摸,金在容一把抓住他的手,但池盛宴的視線依然濃鬱癡迷,這天地下最幹淨的癡迷,莫過於此了。
咦。那個女人不一樣!她淺施素粉卻並不憔悴,粉嫩的唇輕揚似風中曼舞的絮線,卻有不一樣的風采,眼波低調深沉,偶一微揚就有心弦撥動的感覺。這如紫芍一般的妓女是誰?
“金兄金兄,你知道最後騎小馬的妓女嗎?”池盛宴急忙問。
“嗬。她叫紫芍,不過不是妓女,而是秀女!”金在容笑的像隻狐狸。“知道嗎?紫芍是我見過最睿智,最稱的上‘紫芍’的女人!”
池盛宴微驚。“從女絕嘴裏吐出這話真是令人訝異!不過看她的眼神卻也知道不一般,她當了秀女以後就為妃了,你有沒有搶過去的想法?”
“當然……”金在容折扇倏地展開,此時那兩女團抱圖已變成萬鳥朝宗圖。“沒有!隻是偶有一緣罷了,我對她沒感覺。”
池盛宴古怪的望著金在容罕有失態的解釋不禁失笑。“這種女人你沒興趣也就罷了,還這麼早劃清跟她的界限,金兄,你是不是又好男色了,不會是女人玩慣了想找新奇吧?”
“噗!”一旁樸大少吐盡剛剛才飲的清水。他急忙掩飾般用綢巾擦拭自己的嘴角。
金在容也是一臉陰霾,不過心頭卻泛起一絲竊喜。要是好男色也要找池盛宴這樣的人物吧?安然盤坐在鬈石上就像一幅畫般,單憑他的風姿就是世上罕有的。
池盛宴笑而不語。他提起筆筒微笑,“金兄!樸大少!我去別處畫了,你們別跟過來,我想自己找找靈感。”隨後便身影漸遠。
少年走在山林間的懷抱中。在這個地方,是最接近自然的天堂。所有東西都可以化為實質,樹葉、花朵、鳥雀、灌木、蘆葦,甚至於空氣都好像是如棉絮一般的軟,攬在懷裏是一朵花冠巨大的木棉。
尋得一處靜謐地方。
池盛宴掀開一張畫紙,白淨的畫紙質感輕柔。
手指掠過筆筒,揭開筆蓋,裝了不少東西,除了必要的畫具以外還有一隻空筒,自然是比筆筒要小許多,細細長長的,比池盛宴的手指粗不了多少。空筒又稱水筒,洗筆潤筆的水池盛宴取的是上乘山泉。
池盛宴優雅的揚起手攤開一張牛皮木囊。裏麵總共序序列列有數十根毛筆,品種各不相同。他仔細揀選,取出雞毫、羊毫、狼毫,此三筆皆各有妙處,尤以羊毫為最,乃寫意畫上等用筆。
他又取出兩塊墨,乃鬆煙墨及油煙墨。油煙墨描寫甚好,鬆煙墨著色極佳。兩者搭配,奇妙無比。隨即研磨片刻後取羊毫置水筒內潤濕清潔,他取出綢緞輕拭毫毛,後點上墨汁左右碾壓使其浸滿墨澤。
池盛宴微揚,目之所及,皆好山好水,他突然發現一位婦人蹲坐在溪邊捶洗衣物,烏發輕垂,掩住她蒼老的麵容,卻無法遮掩她明亮柔和的目光,靜靜淌在衣物上,手不停的敲打著衣物,腕上一圈紅線。
生活!
池盛宴靈光一閃,他筆尖微動,大筆一揮,在空曠的畫紙上突兀的橫著一條曲折的墨跡,而他,沿著這墨跡將畫麵分開為兩闕。上闋為抽象,下闋為實體,兩闕中間由一根朱砂色的細線聯係起來,特別而融洽。
為什麼會分為兩闕?為什麼會有抽象和實體的區分?而又為什麼由一根紅線纏連在一起?這是池盛宴由那條墨跡延伸出來的思考,他蹲下思緒,闔上雙目。
那位婦女有一對明亮柔和的眸子,是在想著什麼?
池盛宴想到此,毫不猶豫地上前搭話,“這位大娘,您好!在下想問您一個問題!”婦人微愣,又看麵前少年形貌迤邐卻也放下心來。
“嗬嗬,好啊!你問吧。”婦人一邊捶衣一邊淺笑。
“您現在在想什麼?在下覺得您似乎很高興!捶衣難道不是件繁雜的事情嗎?這腕上紅線能否解釋?”池盛宴問出心中所思所困。
婦人放下手頭的捶衣棍,她將垂下的青絲繞在耳側說:“我這個問題從反方麵回答你吧。首先,捶衣看上去是件繁雜的事兒,但我很高興,是因為心裏想著丈夫孩子,他們在屋裏做飯掃地,等著我回去,所以,快樂能褪去疲憊。而腕上紅線,確是家子頑皮纏上的!”
粗鄙卻有哲理。
“……想著快樂…”池盛宴皺起修眉陷入沉思。
“我剛剛看見你在畫畫,是名畫工吧,真了不起,小小年紀!一副偉大的畫其實不需要什麼花哨的著色顏料,隻要心之所感,畫出來的畫必定有如心的表述一般。快樂所以著色大膽跳脫,所以畫塊明顯鮮豔;鬱悶所以著色內斂幽暗,所以畫塊淺淡陰鬱。”
婦人的話不似平常婦道人家,句句在理,條條有意。
池盛宴敏捷的注意到了這點,他連忙問,“您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在下不解您的見識,著實與書中所教兩相徑庭,在下困惑,望解憂!”
“我隻是名普普通通的民間畫師罷了,偶爾外雇做些授課生意。其實你不必要多聽我的話,那在你心目中,是書中知識正確,還是我所言正確?”婦人反問。原來是名畫師,難怪池盛宴聞到她身上一層墨香。
這定是浸淫畫道很久的前輩!
“書中知識有對有錯,您的話一定是仔細鑽研過,雖不知正不正確,但憑心而論,現在您的言論顯然比書中的要通俗易懂許多!”池盛宴回答滴水不漏、有條不紊。
婦人眼神亮了亮,直起身子微笑,“我的衣服也洗完了,你快去作畫吧,時辰不早了。”原來池盛宴兩個人交流間婦人就將衣服洗完了。這種處事方法令池盛宴驚奇之餘也多了幾許思考。
“如果你能始終有現在這樣的一顆心的話,我相信你的畫功一定會躍眾人而舉世罕見的,當上國禦畫師也就不在話下了。”婦人含笑點撥。她的麵容平凡樸實,但一身氣質與白穠師傅極其相似。
“在下明白了,多謝前輩。”池盛宴拱手謝禮。
婦人含笑看了池盛宴很久,終歎氣擺頭,她從懷中取出一本麻鑲邊的小牛皮本子遞給池盛宴,說:“這是我平生對畫道的了解和突破,許多精辟地方我都畫上了朱圈,如果你感興趣,就收下吧。”
“這……這怎麼可以?!”池盛宴不好意思的抵拒。“已經得到前輩這麼多的指點和啟發了,在下實在不敢貪更多東西。”
婦人滿意地點點頭,眼前孩子長相好看也斯文有禮,著實能繼承自己的衣缽。“讓你收下你就收下,廢話這麼多還是不是個男人!”
本來就不是…池盛宴咽下快脫口而出的話,無奈接過小本揣進懷裏。“前輩,在下一定不負您的期望,不過,當上國禦畫師卻不是心中所想。”
“嗬嗬,萬事隨緣,你快回去吧。”婦人並無納罕模樣,隻是擺手離開。
池盛宴仔細回味剛才與婦人的對話,不由脫口而出:“這前輩還真是奇妙!在我遭遇瓶頸的時候出現點撥我,我真是好運!”
婦人明眸瀲灩,笑而不語,款款離去。
池盛宴見著天色不早,趕緊回去作畫。剛剛與婦人一番對話,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一幅畫分為兩幅畫,一副虛一副實,虛虛實實,萬象歸宗。上闋虛擬,丈夫孩子這廂有禮了!孩子頑皮,將手中紅線纏在自己與父親的腕上。
下闋延伸,婦人手腕一圈紅線,纏纏綿綿,相顧無悔。這其間既有柔情萬千,又有慈愛連連。而著重點,就在那漫長娓婉的紅線和婦人那對柔和絕美的明眸。
池盛宴深吸一口氣,盤起雙腿俯身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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