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57 更新時間：12-10-09 22:25
已是四更天，月華如練卻被後夜的雲層點點遮住，墨藍的天也變得昏暗起來。
雜草遍地，荒原四野，遠離清平鎮的郊外，此時更是透著幾分淒清冰冷，夜裏的寒氣也絲絲浸透。痕跡到這裏便消失了，肖楚踩在一片空地上，雙眸掃視著周圍。
不似鎮上的熱鬧，這裏冷清。。。不，是陰森。點點鬼火如同夜的眼睛，窺探著無故闖入的人們，一座座土丘上的石板記錄著未亡人的念想。這裏是萬家塚。
前朝動蕩，百姓流亡，時至今日，鎮上的門戶多是外遷而來，鬥轉星移，物是人非，一代代就在這裏駐留，人卻總逃不過一死，死去的人早已回不到原籍，自然便葬在此地，久之便成為萬家塚。
這個時辰隻怕守墓人也歸去了，留下的便隻有不再呼吸的人們，伴著“咕咕”的叫聲。
一襲紅衣更為此時添上一抹詭異的色彩，肖楚紋絲不動，連呼吸都變得細微起來。忽然，他抬起右手，掌中勁風推出，不遠處一個新墓便“轟”的一聲劈開，與此同時，一個男子被衝擊開來倒在一旁，一口腥血吐出昏倒在地，而離他不遠處的正是倒在地上同樣身著紅衣的季畫涵。
“肖樓主果真好身手”吳潛從季畫涵身後的林子中走出，身後跟著無垠，周圍的草叢樹林也為之發出一陣窸窣的聲音，接著歸於平靜。
肖楚停下上前的腳步，一言不發的看著他，耳朵不易察覺的動了一下，目光越發充滿寒意。
吳潛麵帶笑意，說道：“我跟肖樓主還真是有緣，短短幾日便有相見，沒想到今日竟還是樓主的大喜之日。”
“你想怎樣？”
“樓主多慮了，在下不過是想給樓主奉上一份大禮罷了。”吳潛臉上的表情變得詭異起來，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接著他抬起雙手，輕拍幾下。
隻見從暗處走出兩人，抬著一張藤床，上麵赫然躺著的是昏迷的蘇牧。
肖楚的眸色加深，竟露出嗜血的殺氣。
吳潛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道肖樓主對這份禮物還滿意嗎，在下倒也想看看沒有紅顏和這位蘇先生的幫忙，今日你將如何讓脫身。”話音落下，四麵以神水宮四護法庚，辛，壬，癸為首的死士瞬間出現，殺氣蔓延，吳潛嘴角一勾，露出狠毒之色。
“堂堂神水宮宮主自然可以不把我肖某人放在眼裏，可你怎敢小看了夕影樓！”肖楚迅速的從腰間抽出“雨落”，劍氣一掃，如千軍萬馬，前方的障礙已經倒下，連帶著庚也被劍氣所傷倒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接著肖楚便反手一轉，雨落便朝吳潛刺去。
吳潛躲閃不及，手臂被雨落刺穿，利劍抽出，汩汩鮮血湧出。而此刻，神水宮眾人也訓練有素的齊齊朝肖楚擊來，肖楚淩越而起，閃開攻擊。天上卻突然出現一張混合著鎖鏈的大網，鋪天蓋地般落下，肖楚目光一閃，雨落朝天際劃開，生生將那張鐵索網劃開一條出路，自此逃出，落在一棵高大的青鬆上。
“啪啪”一陣掌聲響起，在空曠的墓地顯得格外響亮。
吳潛的手臂上血仍在流淌，他卻不以為意的拍著手掌，自人群中走出，說道：“肖樓主身手了得，就連“天羅地網”都奈你不何，隻是，她可就沒這麼好的身手了。”
隻見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季畫涵此刻卻被一柄鐵扇抵著纖細的脖頸，臉上帶著強撐的鎮定，從人群中走出，接著無垠從她的身後顯現。
突然肖楚縱身一躍從樹上落下，笑著說：“宮主何必動怒牽連到其他人。”
吳潛莞爾一笑，道：“都說黑燕子肖楚最懂得憐愛美人，今天我可算是親眼見到。”
“哪裏，不過是在下比尋常人多了幾分善心罷了，不忍看香消玉殞。”肖楚周身的殺氣也漸漸退卻，不以為意的將手中的雨落垂下。
吳潛心中惱怒，麵上卻不動聲色的說：“今日來此不過是為了討個公道。”
肖楚眉毛一揚，隨口問道：“不就是要討回你神水宮之物麼？”
吳潛定定的看著他，腳步不經意的移動著，說：“是，不過。。。還有你的命！”一語即出，吳潛手中的長鞭已經甩出，朝肖楚劈來。
肖楚一驚慌忙提起雨落，周圍人卻看得仔細，這一鞭勢必擊中。而吳潛便是在這理所應當的企盼中，手上失了力氣，一個趔身，踉蹌的站穩，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因難以置信而扭曲。
隻見此時的季畫涵已沒有先前的無措，一身紅衣在夜色中突兀，而最為刺眼的是她白皙的手指間夾著的兩枚銀針，還有此刻在吳潛背上那孤零零的一枚。而無垠也早已收回鐵扇，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這一切。
“你。。。無垠。。。原來你是。。。”吳潛雙目睜大，目眥欲裂，死死地盯著季畫涵和無垠。
周圍的神水宮眾人見此便要一擁而上，肖楚卻早已上前一步扼住吳潛的脖頸，轉而笑容滿麵的看著眾人。
頓時一片寂靜。
肖楚笑著對已是受製於人的吳潛說：“宮主不僅小瞧了在下，更是小瞧了夕影樓啊。”
吳潛被扼住咽喉，自然一言不發。
肖楚見此，也收了笑臉，冷冷的對著遠處抬著蘇牧的兩人說道：“多謝兩位照料，還請把蘇先生抬過來。”
那兩人相視一下，無奈的朝這邊小心的走來，四護法中的癸更是憤怒的恨不得衝上前來。
兩人顫巍巍的走來，季畫涵看到蘇牧那張依然毫無生氣的臉，頓時便撲上前去。
卻見方才還是戰戰兢兢的兩人卻是臉上一暗，抬手便朝季畫涵拍去，無垠目光一寒便上前去，誰知那兩人的雙掌卻突然轉向朝他的胸口擊去，無垠一個躲閃不及胸口已留下掌印，隱約之中，一個冒著熱氣，另一個竟如寒霜一般。
“陰陽掌！”無垠難以抑製的後退了幾步，終於倒在早草叢中。
“你！”肖楚看著這一切，怒視著身前的吳潛，頓時隻覺心口一涼，映入眼簾的便隻剩下吳潛那張陰毒的笑臉。
吳潛邪佞的笑著，抬起手中閃著寒光的匕首，這把剛剛從肖楚身上拔出還帶著血跡的匕首，掀開衣服的前襟，不屑的說道：“我有那麼笨麼？肖樓主。”
他的胸口處覆蓋著一片金絲編織的衣物，在夜色中閃著妖冶的光。
“金縷衣！”周圍的人暗暗驚了一下。
寒兵利刃，金針銀器，水火難侵，天下唯有金縷衣！
肖楚倚著身旁的一棵樹，緩緩地喘著氣息，心道不妙，匕首上定是有毒，臉上卻是不屑，開口道：“哼，都道是內家功夫為上，外家武藝居中，天下之大用毒為下，想不到神水宮至今日竟淪落至此，隻懂得用毒罷了。”
吳潛麵色一變，狠狠地說道：“垂死之人，不過逞逞口舌之快！”
肖楚隻覺胸口如火燒一般，呼吸難耐，看看躺在地上備受煎熬的無垠，一旁早已被先前的兩人製住的季畫涵，更覺痛苦萬分，四肢卻隻是疼痛無力。
吳潛自然看到肖楚表情的變化，嘴角一扯，說道：“不知道樓主能不能物歸原主。”
肖楚看著他十拿九穩的表情，說：“自然，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肖某當然沒有餘地資格說什麼，不過。。。。。。”
“不過什麼？”
肖楚的眼睛掃過季畫涵和蘇牧說道：“他們不是我夕影樓的人，還請宮主放了他們。”
“我要是不放呢？”吳潛斜著眼睛看他一眼。
“不知道要是江湖上得知神水宮所失何物，人們該如何作想。”肖楚低聲如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吳潛臉色一變，口氣也僵硬起來，說：“我神水宮也不是隨便牽連無辜之輩”。
肖楚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卻聽吳潛接著說道：“這個女子我自不會留下，隻是這位蘇先生。。。我是非留不可！”
肖楚心下一驚，來不及多想便見先前抬著藤床的兩個男子已抬起蘇牧朝樹林中退去，肖楚強壓胸口的痛楚便要上前，卻見無垠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手執鐵扇拚盡全力朝兩人擊去。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無垠的身子如同飄絮一般便被那兩人麵無表情的一掌擋開，接著撞向旁邊的墓碑上，狠狠的摔了下來，頓時一口腥甜從無垠口中噴出，灑在四周的土丘上。
吳潛抬抬眼，說道：“不自量力。”
卻見肖楚手中的“雨落”已揮出，劍氣如絲絲銀毫一般落下，那兩人躲閃不及，雙掌之上遍布血痕。“黑燕子”果真快如閃電。此刻兩人也不敢怠慢，雙方陷入一片廝殺。
四周的神水宮眾人此時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戒備的站著。吳潛默不作聲，冷冷的看著，目光卻絲毫沒有離開過肖楚，忽然，他抬起右手，緩緩地取出腰間的鞭子，揚了起來。。。。。。
“小心！”在季畫涵的一聲驚呼中，肖楚的目光已經掃視到如毒蛇一般的皮鞭，呼嘯而來。。。。。。
微風徐徐吹來，穿過層層樹林，葉子便嘩嘩的作響一番。
遠處的朝措寺的晨鍾已經響起，仿佛陣陣金經已伴著清風拂來，晨光熹微，秋夜雖長，隻怕今夜已過。。。。。。
七零八落的墓地裏，時不時便可以看到傷痕累累的墓碑。吳潛惱怒之中伴著幾分驚恐，大聲的向迷蒙的黑暗喊道：“誰？！”，他的右手上一條深入見骨的傷痕，難以抑製的輕微抖動著，那條鞭子也早已掉在一旁。
季畫涵在肖楚的身旁，臉上是掩不住的擔憂，肖楚靠在樹上，喘著氣，臉上卻有著大大的笑容，說道：“大哥來了呢。”
抬著藤床的兩人見肖楚已然停手的樣子，便連忙朝樹林撤去。突然，一陣風襲來，生生止住兩人的腳步，那兩人卻不敢大意，試圖辨識一二，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劃過，雙腿一陣鑽心的刺痛，兩人已雙雙倒下，藤床之上，蘇牧也早已不見。
吳潛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驚恐的如同僵掉一般，眼睛死死地看著他，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來，淹沒口鼻，窒息一般。。。。。。
如雪一般的衣衫卻如同戰袍一般穿在他的身上，目若寒星，在棱角分明的臉上閃著耀眼的光，這樣的人啊，隻怕連天下都不放在眼裏。
他銀劍一揮，各大門派便臣服腳下，他一聲令下，天下武林誰不顫動。
這樣一個人卻偏偏是第一邪教楚天教的教主，秦沐風。
沒有人知道他出自何派，師從何人，卻一劍成名。武林大會一戰，多少人瞠目結舌，多少人敬佩有加，更有多少少年將之視為目標，秦沐風當然不會知道。但這片劃痕一般的記憶卻永遠刻畫在吳潛的腦中，絕不忘記。
這樣的人倘若仗劍天下，便是一代豪俠，為萬人敬仰，但若投身邪教，天下名門正派自然要得而誅之。自此，為人唾罵。
青崖峰一戰，武林如死一般沉寂，各大門派囂張的氣焰仿佛遭遇一場寒霜，不約而同的絕口不提，隻是武林在無人敢反楚天，或是秦沐風。
令人訝異的是，此後等到的竟是武林久久不見的平靜，楚天教並沒有大開殺戒血染武林。人們漸漸地便從戰戰兢兢變為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份安寧。
後來，常常有人想，倘若秦沐風不死，是否，會比現在好，可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
八月二十四，天大陰，親友相聚，不宜。
秦沐風死後一個月，九月二十四，楚天教為八大門派合力剿滅，勢如破竹，大勝。
吳潛的思緒被拉扯回來，他看著眼前的人，目若寒星，白衣飄渺，執手仗劍，一切都如同昨日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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