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37 更新時間:12-08-14 18:07
【第六回困境】(上)(2)
此刻南野的軍隊壓在西口,偶爾殺上幾個小兵挑釁一下,顧清晚吩咐孫懿緩慢地從西口撤下一半的兵來營帳——若是南野蠻子投毒,自己不能在入口就損失慘重。
不過奇怪的是,南野似乎並沒有一鼓作氣攻入仰青的打算,倒是在西口駐紮下來,看起來是胸有成竹。顧清晚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對方手段陰狠,加之這毒物厲害程度也不容小覷,“一定會有辦法,不然,南宮家族早該統一天下了,還用得著落得隻有一根獨苗的悲慘地步?”顧清晚自言自語地說道,營帳中點著半根紅蠟,微弱的燭光映得自己一個人多少有些寒磣。
如今,南野同大齊兩方軍隊可謂是以仰青城西口為界,虎視眈眈。
從數量上大齊必定占上風,但南野手中的王牌著實讓顧清晚不寒而栗——很可能因為這張王牌,父輩打下的江山付之一炬。
然而轉念來想,南宮之毒必定不是不可解之物,若真有民間傳聞般神奇,那南宮家族一定會以帝王的身份亮相曆史舞台,這般無形的武器天下沒有任何軍隊可以擋截——又怎麼會悲慘至此?
想著想著,隻覺得胃部一陣反酸,撐脹得自己隻想嘔吐,拍了怕氣鬱的胸口,忽的摸到一塊硬物,拿出來一看,卻是方才傍晚時分禤可憐塞到自己手裏的紹郡土。“小陳子。”把侍官叫了進來,將泥土丟給對方,“去把它煎了,然後端過來。”
小陳子略有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泥巴,想來今晚顧清晚臉色不佳,還是不要多嘴問了,便道了一聲,捧著東西轉身出去了。
顧清晚揉了揉太陽穴,南野、巫蠱、仰青、大齊,雜亂無章的詞彙充斥著整個腦袋,顧老大向來一根筋,打仗靠的是拳頭,動腦子的事情扔給顧清泗去想就好——不過這回聽孫懿說顧清泗一聽前線戰況差點沒給氣得吐血,看來問題必定嚴重。
迷迷糊糊中聽見一聲胡琴嘯叫,千軍萬馬鐵蹄揚塵,顧清晚忽的看見自己站在營帳之前,抿唇觀戰,握著紅纓槍的掌心出了汗;來不及驚訝自己看見的一切,又是一聲哀婉哭泣,隻見血光衝天,那略顯粘稠的血液像是傾盆大雨一般淋了下來,帶著特有血腥氣味;顧清晚試圖用手抹去臉上濺到的鮮血,不料又聽急促一轉,升降兩調,遍體鱗傷的士兵咧開嘴笑對朝陽,好不忌諱自己在戰場上被對手的劍鞘拍掉了半口牙齒,身後響起堅毅的一句:清晚,大齊,贏了——顧清晚忽的一顫,他瞪大雙眼環顧四周。
是幻聽麼……剛那一刻,他明明白白地聽見了禤可憐演奏的那一曲《縱橫》,那驚心動魄、蕩氣回腸的二胡,甚至回憶起當初勝利的一幕。
定了定神,四周靜的嚇人,偶爾可以聽見兩聲輕微的哈欠,守門的兵士在怎麼也是人,犯個瞌睡是常有的事情,隻要腦瓜還清醒就好。
揉了揉自己的雙眼,隻見小陳子掀了帳簾端著一碗湯進了帳子,“陛下,這是按著您的吩咐煎的,煬王殿下說,今兒個陛下不用等他回來。”
顧清晚點了點頭,端起藥碗,紹郡土煎湯簡直就是一碗渾濁的燙泥水,想著顧清泗一定去了孫懿那兒過夜,便擺擺手,示意小陳子退下。“這怎麼喝……”望著碗裏黑漆漆的一片,顧清晚皺起眉頭,淺淺地抿了一口,倒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倒是有股夏天下過雨的泥土清香,便吹涼一些後一口氣喝下半碗。
禤可憐擱下宮樂坊派發的那柄二胡,從自己的琴盒中翻了翻,找出一把看起來小一些的胡琴,琴身不過是簡單的竹筒,用麻繩張了一張粗糙的蛇皮,那弓毛也是當初師傅替他從大戶人家的馬尾巴上偷偷剪來的。禤可憐兀自笑笑,這土製的樂器,稱不了二胡,叫它“寒胡”還差不多。
不過藝人總是對第一把樂器,尤其是自己手製的樂器情有獨鍾,盡管宮樂坊送來的胡琴材料上乘,音色飽滿,但這把寒胡在禤可憐的心中,並不是造價材質能代替的。
十六年前的雨夜,傴僂的禤婆婆發現了被丟棄在野草叢裏的小嬰兒,心疼著領回家,這家討布那家借奶地拉扯長大,卻發覺這孩子先天啞了,想著這孩子將來平平安安,禤婆婆便給他取了個賤名叫“啞兒”。十歲之時大戌滅國,好在禤婆婆住得偏遠,烽火燒不到,村子裏來了一對逃命的夫婦,兩人給予禤婆婆不少物資,懂樂律的丈夫還收了禤啞兒為徒。
想著今後要到宮裏做活,禤啞兒便給自己取了大名:禤可憐。宮樂坊那幾個眼毒的樂官看著自己不過是個啞巴,將來斷不能威脅到他們的地位,這吹拉彈唱之間的技藝,也算是出類拔萃,便收作樂工。
禤可憐輕笑:這宮裏便是這般鬥勢,見不得容不得比自己好的,要他禤可憐不是個啞巴,在那鉤心鬥角的屋簷之下,怕是條遭人惡手的性命。
然而對於藝人來說,世上最安撫人心的事物莫過於音律,聲聲竊竊,飽含著藝人的喜怒哀樂;而對於藝人來說,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也莫過於高山流水不見知音。
不論你是哀傷還是挽痛,那聽客,不過隻能和著胡琴的拍子揚笑擊掌——而這般看起來是抬舉的行為,對於藝人卻是實實在在的諷刺。
可麵對一切譏諷,都要用最甜美的笑容去回應,這便是作為藝人的悲哀。
禤可憐歎然,腦海中卻忽的想起那十六歲的少年——英姿勃發,年少有為,大齊能有這般驍勇盡職的新帝,定能在開拓疆域、雄霸中原的罷。
初遇一麵,禤可憐悶得慌,被太後遣來隨軍安撫軍心,卻因得前線戰事匆忙未曾拉上一兩曲。
擺弓清奏三音,卻見他立於身後;收陣還欠一名,隻道是乾坤“縱橫”。
隻可惜他是大齊之帝,江山社稷重於泰山,不然,顧清晚說不定就是自己的知音。禤可憐笑著搖了搖頭,自嘲說是自己想太多,人家一朝帝王,自己這是什麼下賤身份,能蒙的一麵緣分,還得一曲賜名就已經不錯了,再多惦記,未免過於矯情了。
長弓一顫,卻聽得一聲清脆鈴音,禤可憐抬頭——隻見那寒胡柄上用一根細細的紅線紮著一隻小小的銅鈴鐺,方才奏樂過於投入,那紅線一鬆,那鈴鐺便磕碰到了寒胡的琴軸。少年伸手將鈴鐺解了下來。
禤可憐是認得這鈴鐺的,這是師傅沈笙的隨身之物,之前入宮的時候轉贈給自己,說是銅鈴鐺可以辟邪。少年將紅線鬆下,然後將那鈴鐺小心翼翼地係在自己的手腕上:沒想到這鈴鐺還是有些份量的。
轉身看那簾外,早已是漆黑一片,他笑笑,然後收好胡琴,將油燈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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