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28 更新時間：12-08-05 22:02
繁華似錦、徹夜笙歌的汴京，在清晨顯得有些灰蒙蒙的，或許是由於秉燭作樂過後的疲憊，又或許，是由於僵持難斷的潘楊案蒙於人心上的惑亂與憤懣，似陰霾般，在汴京城彌散浸染開來。在這鮮有行人，朝露未晞的清晨，隻有一乘官轎行在道上，憊懶的風間或撩起轎簾，露出轎內人剛毅的下頜和柔和的下唇輪廓。
朝暉漸出雲間光明大放時，他抵達了大慶朝元殿，在門外耐心等候對他的宣召。這處瓊殿玉宇一如他九年前初來時那般軒敞莊嚴，而他，卻已盡退十九歲的青澀，或許，一同退去的還有當年的純淨無邪。此時，二十八歲的他依然會是這殿上最年少的，卻有著遠超乎年齡和閱曆的機敏明睿、從容超然，此時他的麵容平靜坦蕩，隻有微顰的眉頭，隱約透露出一縷不安，但轉瞬便逝去了。
殿上傳來一聲高亢的宣召聲：“宣，陝西下邽縣令寇準覲見”。於是，這個名為寇準的年青官吏略整了整衣襟，昂首步進了大慶朝元殿。
他初入大殿時，殿上驟然起了一陣壓抑難掩的喧噪。寇準卻依舊淡然若水，他早已習慣人初見他時的驚詫，徑自行至殿中，拜於天子陛下：“臣，陝西下邽縣令寇準覲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萬歲。”
於是他立起身來，與天子階上一人恰四目相對，彼此微微一怔。“這人，好生俊美，好熟悉的感覺，仿佛，在那裏見過似的，又似乎，已認識了幾生幾世……”兩人心中同時閃念……
天子階上獨立一人，淡金色龍袍鑲金鏨銀，腰間玉帶溫潤晶瑩，然而炫目的金玉在他煥發的容光下也相形失色。倏然間，寇準明白了何為天之驕子、龍鳳之姿。淡然柳眉，溫潤青絲，白皙麵容，風華神秀，鳳目顧盼神飛，光輝熠熠，一派縱覽天下、威鎮文武的帝王氣象，而一抹唇柔和瑩潤，總是帶一絲溫和的微笑，化解了目光的震懾氣勢，頗有仁愛寬厚之風，懷中抱一柄金光流溢的金鐧，如鬆挺立，更顯英氣逼人。寇準心下明了，原來這位便是賢名赫赫的南清宮八賢王趙德芳。而趙德芳的驚詫，遠比寇準更甚。他直視麵前這人竟然怔了，心中隻有四字浮現：恍若天人。從未見那樣凝脂軟玉般的麵容，從未見那樣翠微遠山般的雙眉，從未見那樣月華星輝般的雙眸，流露出天下江山的高遠曠達與洞明人世的明敏深睿，從未見那樣淨植絳蓮般的唇，精妙的曲線顯露出的，是一種猝然臨之而不驚的從容超然。這一見，在二人的心中激起的，是亂雲穿空，驚濤裂岸。他們此時尚不知的是，從此，他們的生涯便如魚水交融，再也難以割舍，如風雲相遇，刹那間雷鳴電掣，心魂如雨洗般為之一新，而大宋天下江山也為之風雲突變。
直至太宗發話，兩人才從怔然中驚醒。“寇準，朕聞你在地方為官，清廉善斷，故今調你來朝，為的是審問潘、楊兩家的訟案，此案乃皇侄禦妹丈、郡馬天波府楊景狀告當朝國丈、掌朝太師、兵馬大元帥潘仁美，不知你可敢承擔此任？”
寇準正色道：“陛下，臣雖官微職卑，資質魯鈍，尚知效忠聖主，既是聖上旨意，關乎社稷，臣當竭盡心力，明斷此案。”
“好！寇準，潘、楊兩家事關重大，愛卿須明察秋毫，公正剛直即日起，朕加封你為西台禦史之職以審此案。”
“謝主隆恩！臣必當鞠躬盡瘁，使沉冤得雪，清濁自明，善惡忠奸大白於天下！。”寇準言畢，不由又望向八賢王趙德芳。不想趙德芳目光一直流連於寇準身上未曾移開，與寇準複又秋水相對，粲然一笑。這一笑，竟令本有些許忐忑的寇準恍然間有種莫名的心安。
散朝，寇準下殿，至吏部官署交接，見過同榜開封府尹呂蒙正，一敘離別短長。從吏部官署朝房裏出來，正行至午朝門，忽覺身後走近一人，舉目一望，竟是方才殿上所見八賢王趙德芳。呂蒙正慌忙低聲耳語：“此乃南清宮八王千歲。”
兩人正欲行禮，八賢王微微一笑，“兩位卿家免禮，這位可是新晉西台禦史寇準？”
寇準忙躬身下拜：“下官寇準參見八王千歲。”
八賢王伸手相扶：“寇卿免禮，本王連查三日清官冊方訪查出寇卿，知卿善斷疑難，清明公允，此潘楊案非卿斷不能審。”
“臣實不敢當，唯有竭力秉公，以報上意。”
八賢王慧黠一笑：“潘楊案原告乃禦妹丈、郡馬楊景，功勳赫赫，含冤抱屈，望寇卿多為擔待。”
寇準凜然一驚，正色道：“無論將帥太師，皆莫大過大宋律例、天道倫常，無論郡馬國丈，微臣唯有審清案情，判明是非，依律秉公決斷。”
呂蒙正大驚，以為八賢王必然動怒，正欲為之緩和，不料八賢王大笑：“好，孤王隻是試探寇卿，勿要見怪。卿不愧為我大宋棟梁清官，不枉孤連查三日清官冊之苦心。卿審問潘楊訟，原被告皆為皇親重臣，難免動則掣肘。若他日有人依權仗勢逼迫卿家，卿可至南清宮告與本王，孤必保卿秉公決斷！“
”謝千歲！“
言畢，八賢王微笑頷首，緩步前行，眼神間又似流露不舍之意。方邁半步，忽回首笑道：”愛卿人物風流，本王心慕，有暇之時，不妨來我南清宮一坐閑談。“
”謝千歲！“
寇準目送八賢王翩然遠去，唇邊亦是一抹淡笑，心中，似有所動。“八賢王，賢名果不虛傳，亦是極秀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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