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王妃恨  無鹽妖嬈

章節字數:2983  更新時間:12-09-22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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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半年,淩王沒有再來。

    耳邊是靡靡絲竹管弦,並著觥籌交錯裙裾飄嫋,醺人欲醉。她記得,大婚當日也是這般類似場景,可惜鴛鴦蓋頭遮去了她幾乎全部的視線,入目所及,不過是喜服迤邐綻出的九重蓓蕾。

    她是從四品武將之女,卻一躍而成淩王正妃。當然,這種榮寵無關情愛,隻是帝王與權相之間的一場博弈,而她,恰恰就是兩者各退一步的平衡點。

    戲唱得相當圓滿,直至洞房花燭,四目相對。那時候,他看著她,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嫌惡與驚怒。這個表情她並不意外。任誰在新婚之夜發現自己娶了個鍾無豔,都難以保持良好的涵養,更何況,是素來心高氣傲的他。

    “柳、若、冰?!”

    他一字一頓,說得咬牙切齒,不過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將邁出去的步子又重新收了回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半晌,他將人往裏一推,自己胡亂扯了外衫,掀開被子躺進去。

    同床異夢,本也算善始善終。——如果,第二天早上他沒有去而複返;如果,他沒有看見堇色手中染著“落紅”的白帛和半截殘香;如果,某人沒有說溜嘴,讓他得知“落紅”不是人血而是雞血,殘香不能安神卻能迷神的話。

    他的臉慢慢由青變黑。於是,梁子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結下。

    他避她如蛇蠍,偶爾見麵也是冷眼以對,有時候在前朝受了氣,就變相地遷怒於她。比如說現在,暗影裏麵色不渝的男人正一臉陰鶩地瞪著她。氣氛,安靜地近乎詭異。

    其實這怨不得她。她是出了名的一杯即倒,剛才隨眾祝酒,她勉強飲了大半,腦中混沌地緊,再加上這半年來他們見麵的次數實在屈指可數,以致於見到迎麵而來的他,竟沒馬上認出來。

    不過,一聲“本王”令她很快就搞清了狀況。撇去青王,如今太子告病,懷王、五皇子又辦差未歸,所以說,幾位成年皇子當中,唯有她的夫君在京。

    俯身行禮,她一個踉蹌,膝蓋磕在石子路上。

    君淩逸好整以暇地瞧著:“王妃何以行如此大禮?”

    若冰懶得回嘴,順勢跪坐下來去揉膝蓋。

    “你嘀咕什麼?”君淩逸皺眉。難得見她露出憨態,他在保持警覺的同時亦起了探究之心。不過,對方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依舊垂著頭不言語。“本王問你話!”他不由拔高聲音。

    這回,若冰總算有了反應。隻見她抬起頭,醉眼朦朧地嘟噥了一句:“我記得,剛才他明明穿的寶藍色。”

    君淩逸怔住,待咀嚼出話中含義,他的臉色登時一沉:“王妃的意思,是在怪罪本王麼?”

    “妾不敢。”這麼一鬧,若冰的酒算是徹底醒了,語氣又恢複到往日的疏離與恭謹。

    君淩逸冷哼,他最看不慣的就是她這雲淡風輕的態度。半年來冷眼旁觀,她倒是安分守己、寵辱不驚。下人嚼舌她置若罔聞,妾室恣意尋釁怏怏而返,他的刻意刁難也給不軟不硬地碰回來。不見得有什麼能耐,卻每每都可以恰到好處地化解危機。不敢,好個不敢。正欲發作,忽聽不遠處傳來草木窸窣聲。

    秦素桐看著一跪一站的兩人,不覺有些尷尬。

    “是弟妹啊。”君淩逸神色稍緩,複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人,兀自轉身離開。

    見人走遠,秦素桐忙上前將若冰扶起,一邊拂去她裙上塵灰,一邊擰眉嗔道:“真不該讓你沾酒。看看,滿腦子漿糊!”

    若冰訕笑,隻得連連告饒。

    兩人到了前廳,君淩逸已然落座,半張臉隱在背光處,一手執酒,一手輕叩桌沿,形容淡漠。幾名女眷麵麵相覷之餘神色各異。

    帝都有句話:城東蘭葉徑,城西李桃園,婆娑鬱姿影,清風搖翠環。其中,“蘭”說的是宣武都尉柳謙之女柳若雪,“桃”說的是太傅秦勉之女秦素桐。此二人瑰姿豔逸,前者以七步之才名滿京華,後者以蕙質蘭心豔冠群芳。

    昔君未娶妻妾未嫁。一個是俊逸王侯,一個是名門貴女,青梅竹馬,人人都以為,秦素桐會成為淩王正妃。豈料天意弄人,一道婚旨,她嫁予五皇子,他被迫另娶。王妃是柳家幺女,聖上欽定。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老皇帝越過柳若雪而執意指了這個破了相又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或許是一時糊塗,或許是故意示警,又或許,隻是搞錯了。

    總而言之,這場婚姻成了全帝都的笑話。

    淑寧看著暗流湧動的三人,極輕地“哼”了一聲。他倆的過往她略有耳聞,所謂空穴來風,她相信君淩逸對秦素桐絕不止於朋友之情。可那又如何,她已為人婦,夫君還是他最親的兄弟。思及此,她嫣然一笑:“妾敬爺,敬姐姐。”

    君淩逸喝得爽快,若冰卻是不動。

    “姐姐?”淑寧捧著酒盞,試探性地看了君淩逸一眼。這是個極容易令人動心的男人,雖形容慵懶,卻無形中透出犀利與霸氣。從大婚之夜的態度看得出來,他有很好的忍耐力,但底線,她不知道,所以,她需要試探。

    “對不住,我不會喝酒。”若冰實話實說,不過聽在旁人耳裏便成了赤裸裸的挑釁。

    秦素桐有心解釋,可惜收效甚微。無法,她隻得道:“四嫂酒量淺,淑妃若是不介意,素桐代飲如何?”話是對淑寧說的,可眼神一直看著君淩逸。她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她賭的隻是他的不忍。

    果不其然,暗影裏的男人微微皺眉。

    “好了,淑寧。”君淩逸起身走到若冰跟前,臉上突如其來的笑容令她沒來由繃緊了身子。她下意識想逃,但下一刻,手腕被人擒住。奇異的熱度透過掌心傳至胸口,火燒火燎地難受。

    “你——”

    “既然如此,本王就代她喝了,省得到時候一糊塗,連夫君都認不得。”君淩逸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

    濃鬱的酒香在鼻息間氤氳開來。若冰別開臉,但很快又被人扳正。四目相對,她看見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似諷非諷,仿佛獵豹瞧見了頂好的獵物,那才真正叫做——挑釁!

    她忽然笑了起來,任由君淩逸摟著自己步出前廳。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多話,隻是不緊不慢地走。

    眉嫵院的管事瞧見他倆,不由瞪大眼睛,一揉再揉。其他人也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堇色輕手輕腳帶上房門,臨別還不忘擠眉弄眼曖昧一番。

    若冰啞然失笑。從君淩逸的角度,正好看見她的側影。寶釵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整個人,仿佛從水墨畫中走來。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忙轉移視線去看其它。

    半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踏進眉嫵院。院裏有淡淡的蘭芷幽香。中規中矩的擺設,一如那個女人,凡事總是剛剛好,剛好明哲保身又不現於人前。

    君淩逸負手逡巡,目光最終停在床頭那本《女誡》。隨意翻了幾頁,他語帶嘲諷:“你也看這個?”

    若冰低頭:“妾蒲柳之姿,身無長物,不求討喜於王爺,卻也不能辱沒了皇家。”

    冠名堂皇的一番說辭,聽得君淩逸心頭火起:“身無長物?本王怎麼瞧不出來。若我猜得不錯,大婚之夜本王縱是想走也走不成吧?”迷香已燃,“落紅”也早早備下,她分明是挖好了坑等著他往下跳。

    若冰沒有否認,隻斂衽一禮道:“王爺恕罪,妾也是迫不得已。”

    “哼。”

    “以己度人,倘若那夜爺當真拂袖而去,妾又該如何自處?夫妻本一體,後院平和,爺才能高枕無憂,不是麼?”

    君淩逸眸光驟深,正要說話,忽聽院外有人喧嘩。若冰召來堇色一問,才知是芷蘅院那裏來了人。

    “王爺,方才娘娘回屋便腹痛不止。請了大夫來瞧,說是,說是……大約有喜了。”秋瀾賣了個關子,眸中是掩不住的得色。淩王子息單薄,唯一一子自小體弱,其母身份低微,不過是個常侍,產時落下病根,挨了沒幾月便去了。若淑妃順利誕下麟兒,屆時母憑子貴……

    一時間,眾人喜憂摻半,心思各異。

    望著君淩逸的背影,堇色捏起拳頭,嘟著嘴做了個鬼臉:“呸呸呸,沒禮貌的家夥,走了連聲招呼也不打。不就是肚子裏多了塊肉麼,瞧他寶貝的。再說了,這生不生得下來還不一定,生下來了還不定是男是女呢!哎呀——”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忙搗住嘴做賊心虛地四處張望。

    “放心,沒人聽見。”若冰體貼地倒了杯水,示意她繼續。

    堇色反倒不好意思,緘口改明罵為腹誹,訕笑幾聲便回房去了。

    屋子,頓時安靜下來。

    若冰將身體埋進軟榻,衝著珠簾熠熠光影微微一笑:“裏麵的,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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