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93 更新時間：12-09-12 21:32
青色大石長街。
人聲鼎沸，來來往往之人或駐足買賣，或匆匆而過，不一而足。人間喧囂，不過如是。
而繁鬧的街市之上，卻有一對青年男女，生得頗為美妙，容顏更是相得益彰，引得眾人注目。
這正是晉磊與賀文君，然而賀文君麵容毫無血色，青黛也顰著。
賀文君自小便不怎麼到人多的地方去，在竹林裏養了多年，更加對人間煙氣頗為不適應。小販們吵吵嚷嚷的吆喝，行人們絮絮叨叨的談話，齊齊湧入了賀文君的耳朵，震得她心神不定。幸而從身側晉磊堅實有力的臂膀上傳來的溫暖的力道，讓她頗為安心。
“文君，撐著點。到了醫館之後便好。”晉磊憂心賀文君的狀況，溫聲以對。
賀文君輕搖臻首，“無妨。”
方蘭生也在旁說著，“還是趕緊到醫館吧，這樣慢騰騰的，你師妹隻會更加不舒服。”
於是加緊趕路，很快便到了連尚橋下榻之所。
此地也是人多，放眼望去皆是黑壓壓的人頭。好在個個屏氣凝神，偶有交談也是壓低了聲音。這些都是附近聽聞了連尚橋神醫之名而趕來求醫之人，個個翹首以盼神醫能夠治好他們多年沉屙。
然而連尚橋既然身為神醫，又豈是那麼好見的？
晉磊越過人群，行到醫館門前，對接待的小廝遞出一麵銘牌。
小廝看了看銘牌，拱手請他們進去。
晉磊扶著賀文君踏進醫館之時，聽到身後有人不滿，“怎地他們才來便可以進去？”
方蘭生也好奇，他怎麼不知道石頭有這麼一個牌子？
晉磊在心中與方蘭生告知，“你以為神醫真是人人都能見到？若非杭川昨日遞了銀錢，就算你在外頭等上一兩個月，這位神醫想必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等到了內間，前幾日街上所見到的老者，眾人口中的神醫連尚橋指了指他麵前的椅子，連聲坐都未說。
有能力之人，多少有些怪脾氣。晉磊並不以為意，扶著賀文君落了座。
連尚橋三根指頭，搭上了賀文君的皓腕診脈。
晉磊不由緊密注視著連尚橋的神色，一顆心提了起來。方蘭生也在旁念叨，“若是有得治就好了。”
連尚橋初始神色尚且漫不經心，似乎對賀文君的病情不以為然。然而接著，他麵皮一抖，眼中倏忽閃過震驚的光芒！
他猛然抬頭，看賀文君一眼，嘴唇開了又合，說不出話。
極為關注連尚橋的晉磊見狀，逼近連尚橋，沉聲，“神醫！莫不是我妹妹有什麼……”後麵的話，他卻說不出口。
連尚橋也察覺自己失態，咳嗽一聲，恢複了方才模樣，“舍妹的脈象微弱似懸線，本該是絕命之象。然而竟能一直存活至今，足以見得是上天厚待。我這裏給你些溫潤經脈的方子，你持續用著，照你現今樣子，多活十幾年歲也沒有問題。”
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含糊不清。然而晉磊聽得賀文君若是養得好，還能多活十幾年便覺欣喜。與賀文君回望，皆從彼此眼中看出了愉悅。
“如此，多謝神醫了。”晉磊拱手。
連尚橋草草寫了方子給他，“無妨無妨。”一麵說著謙辭明白了逐客之意，一麵卻暗中打量著晉磊的麵容。他的手在顫抖，這動靜微不可查，然而心細沉靜如晉磊卻注意到。
疑惑頓生。
離了醫館，送賀文君回返了竹林小築之後，久未出聲音的方蘭生忽然道，“石頭，我覺得……那個神醫有點不對勁……”
他猶猶豫豫的，“你一直關切著文君，我在旁邊看的清楚。他似乎對文君很……我不知道怎麼與你說，但是真的不對勁。”
晉磊握緊了百勝刀，淡淡的說，“我知道。他在觀察我。”
而這觀察究竟處於什麼理由，他很想知道。
是夜。
夜風清涼。
明月高懸，然而烏雲蔽了半邊月。
大部分的鎮民都已入睡，一片深黑的夜色裏，僅僅兩三點燈火，搖曳在黑暗裏。
連成的房頂上，有人輕巧飛躍，腳尖點著屋瓦，一個縱身，便躍出老遠。很快，這人便到了連尚橋下榻的醫館之處。
舉目四顧，撿了陰暗隱蔽的角落，一點點往連尚橋的房間潛去。
連尚橋神醫之名在外，若無半點防備在身，這神醫名頭早就不知落在了誰頭上。是以晉磊必須小心謹慎，方才躲入了連尚橋的地方。
房中桌上，燃著一盞明亮的燈，燃燒時候有幽香淡淡彌散，這油料乃是上等，是以燈光明亮，晉磊也能將房中情形看的仔細。
方蘭生早已入睡，耳邊沒有人聒噪，晉磊心神越發集中。
連尚橋尚未就寢，他甚至連衣服都未換，隻在房中背著手踱步。他眉頭緊皺，神色甚是苦惱。
“怎麼會……怎麼會呢？當初不是說……不對，不對。”
他口中喃喃著，晉磊凝神，仔細聽取。
連尚橋說著說著就坐下，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不可能……但是那脈象獨一無二，我不會有錯。但賀家莊明明——！”
連尚橋的話沒能說完，他脖子上一涼，接著身後有明顯壓抑著情緒的青年聲音響起，“說！關於賀家莊……你都知道些什麼！”
天知道此時此刻，晉磊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壓製住自己的情緒！那些翻騰滔天的劇烈怨恨，多年不得消息的抑鬱在此刻盡數湧上頭腦。
然而晉磊拿刀的手，很穩。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刻有半點偏差。深深吸了一口氣，晉磊壓低了聲音，“連尚橋連神醫，看你這反應。想來我賀家莊一事，你絕不是個不相幹之人，對嗎？”
燈光之下，連尚橋麵如死灰，唇色盡失，嚅動顫抖。
晉磊越發確定此人與複仇絕然有關，更加激動，雙目映著火光驚人的明亮，“不要以為你能夠呼救。我既然能夠安然無恙到這裏來，就不可能沒有做過萬全的準備。現在，回答我！”
他厲聲喝道，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陡然擴散。
然而片刻之後，並無人來至。連尚橋眼底終於浮現出認命，閉上了眼，“今天切到那個姑娘的脈象時候，我就知道……那種虛弱得隨時會斷氣卻又持續的脈象，嗬嗬……我就知道……”
他古怪的笑起來，本來隻是低聲悶笑，而後仰天爆出笑聲。老人獨有的嘶啞嗓音在這樣的夜裏，格外滲人。
晉磊頭暈目眩，“連尚橋！”
“是你——是你！”
“我從來沒被人那樣侮辱過！”即使脖子上麵有著刀刃，連尚橋也不管不顧，他語速極快的說著，激動起來脖子被百勝刀劃出了血線，“有膽子丟我的麵子，自然要付出代價！”
“我那日之後一直在想，要怎麼報複你們賀家莊才好。誰知道運氣那麼好，剛好遇上了一個人，有野心，有能力，又想要得到強力的秘籍。多好的人選。對這樣的人來說，滅個門殺幾個人就能得到一本秘籍，多麼劃算。”連尚橋神色已經見到瘋狂，他壓製這個秘密多年，如今說出來，隻覺得無比暢快。
連尚橋音調拔高，陡然吼出，“誰想得到，那個賀凜竟然真有一本秘籍！實在是天助我也，聽到賀家滿門被滅，大火燒了，我笑的合不攏嘴。那個小子死了，那個侮辱我的賀凜也死了……那個本來就隻有死路一條的小姑娘也死了……這才是對的，這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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