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6 更新時間:12-09-23 08:06
淳寧元年,容睿太子即位,帝號燁宗。
燁宗下令,受到先帝寵愛的美男子們一律陪葬,包括柳侍君。至於那些有名無實的妃子,都送去宗廟出家修行。
燁宗孝感仁厚,沒有按先帝所說的二十七日之後就除去祭服,而是堅持了三個月,自己即位之時更是盛宴不行,鑼鼓不鳴,以示子哀。
舉國大喪的壓抑氣氛在如今陽春三月的時候,總算消散了大半。
而林府,也摘去了白色的喪飾,取下了素色的牌麵。重新換上了嶄新的燈籠和門璜,林木植株也請花匠整修得美輪美奐,府內上下更是裝飾得猶如佳節一般典雅精致。
但是,受過創傷的痕跡仍是很難消去,尤其還是心上的創口更是無能為力。
爺爺入葬之後,奶奶就日以繼夜地守在那座靈位之前誦經念佛,也不怎麼用膳,我隻好命人在食物裏加入一些最是滋補的藥材,能護住一點身體是一點。再之後,她連話也說得少了,隻對我還念幾句,多是讓我上香慰藉爺爺一類的事情。漸漸地,奶奶連這些話也不說,爺爺去世,我得了宮中的假令,在家中居喪三月。奶奶便跟著我去藥園,我不讓她幫忙打理那些藥材,她就一聲不吭地看著我,嘴裏時而喃喃自語,全然沒了往日裏的神采。
蓉姨在留靈謝客的時候就時常來和奶奶寬慰些許,霍驍有時候也跟來,他那時一身的白盔白甲,顯然是戴著德宗的孝,應該是百忙裏來的林府。而我當時正忙著出殯的事情,隻是在他進門的時候匆匆地看了一眼,就不得不先去準備發引參靈的事情。等吩咐好茶房,囑咐完銘旌、紙活、雪柳一類之後,才匆匆去到廳堂裏。
可蓉姨和霍驍那時正要起身回去,我剛向蓉姨賠了禮,管家那裏便又來了人。一直到爺爺的白事妥當終結,我都沒和霍驍正經說上話。不,我和霍驍自從那天之後,就沒正經說過話了,他真的說到做到,從今往後都不再糾纏……
我有時候會因為夢裏出現說著這句話的霍驍,而訝然驚醒,然後披衣起身,在透進月光的窗前一站就是大半夜。思緒總是淩亂的,追究起來,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就是想過去的事情,那時候誰也沒有離開,誰也沒有改變。風總是吹得頭疼,但是比不上心上的空寂。還好那時不用去禦醫殿裏,也就無所謂精神不精神了。
而禦醫殿裏,據說也正是破濤洶湧的時候。
總管一位已經準備由奉醫堂的方奉禦執掌,而問題也就隨之而來了。
奉醫堂新空出的奉禦一職卻遲遲難以決定。論岐黃之術,傅巒實乃正禦之中的翹楚,卻生xing孤僻嚴苛,恐有惹出眾怨之慮。論人心所向,方玉宣溫潤謙和,加以醫術不俗,但卻是方奉禦之子,恐有惹出偏私之嫌。最後,還有一個人可謂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隻因為十五年前的一道推恩令,他也加入了這場爭奪。
沒錯,那個人就是我。即使我此刻身不在宮中,卻也被議論推上了風口浪尖。
先皇的恩令本是無可辯駁的,但爺爺生前曾經和三位奉禦和提舉司說過,關於我今後的升任大可不必理會這道令箭,他早已備好了解釋的呈辭,讓眾老隻需平心決斷即可。所以,我的勝算也並不絕對。
聽說,居然也有一部分人讚成林佑熙擔任奉禦,並說了一幹後生可畏,青出於藍的見解,更是搬出了以慰林老在天之靈的理由。但是反對的聲音也不弱,認為林佑熙年紀尚輕,難以服眾,加之以前隻是在宮中行醫用藥,雖是行事不俗,卻從未涉及殿中大小之事,隻怕經驗不足。
而這個問題又使殿中眾老對於傅巒和方玉宣之間的選擇變得更加複雜,林佑熙是傅巒的下首,倘使傅巒不能當任奉禦,林佑熙豈不是隻能繼任典禦,如何對得起林老生前對此子的教導厚愛。傳出去,更怕有人指責殿中之人,趁人之危,欺其年幼。
經過之前那麼多事情,我其實根本不想理會這些爭端,隻是居喪已過,我不得不穿上那件青色的宮裝,入宮當值。
進了玄武門之後,我便放慢了步子,沿著熟悉的宮道朝禦醫殿走去,期間,發現那些在寒冬裏枯萎凋謝的花兒又開始吐豔了,天氣暖和起來才幾天,竟然就開始展出了笑顏,真的讓人眼前一亮。
我站在那幾叢淡紫色的飛怡麵前,不覺有些失神。
“林典禦。”
一個內監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喚道。
我一抬頭,是一位不認識的麵容溫和的公公,他笑著作揖,然後朝不遠處一指,道:“皇後娘娘方才正路過這裏,看見您也正在賞花,便想請您過去說幾句。”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見一個金衣霞裝的女子在一座亭子裏亭亭玉立,不是之前的太子妃是誰,剛才聽到皇後娘娘的時候,還楞了一下,現在總算明白過來了。
我不敢耽擱,立刻走了過去。
“林佑熙見過皇後娘娘。”我正要行禮,就聽見一個甜美的聲音插了進來。
“林典禦,不必拘禮了。”
我一抬頭,看見一個紫衣絳紗的少女帶著笑看我,端莊簡約的發髻裏隻斜插了一對細碎隨珠的步搖,眉間描有未婚少女才有的花碧,淡雅而秀美,妝容雖淡,卻精致到了一肌一理。逆著光,淡淡抿唇,我立刻認出這是敏柔公主。一時間,自己微微有些恍惚,心裏這樣想著:正應該是這樣猶如春日梨花一般的女人,才配站在霍驍的身邊,與他相守。
有詩雲,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也有詩說,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猶著。如果,霍驍有了她,是不是就會在挑燈看劍的時候,卸下一身的凜冽,輕輕地增添一份柔軟呢?
我回過神,連忙行禮,道:“見過長公主。”
接著,我就聽見皇後嗬嗬地笑起來,她溫柔地說:“林典禦快些坐吧。”
我抬起頭,步入了亭子,等皇後和公主入座之後,才謹慎地坐了下來。
花姿搖曳,香氣襲人。樹影婆娑,浮光交錯。儼然一派春日景致。
桌前供上了沁人心脾的月茶,精美的糕點自不必說了。
“聽聞林總管之事,皇上和本宮都甚是掛惜,還請林典禦節哀,最是要保重身體。”皇後臉色微微染上一層傷心。
我道謝道:“多謝皇上和皇後掛念,小臣惶恐。”
接下來,皇後又禮節xing地問候了家中的奶奶和日常冷暖,連飲食喜好都問到了,真是可謂細致之極。
隻是那敏柔公主卻托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她的模樣和容睿很是相似,竟讓我有一時間的錯覺。不過,在這樣的年代,一個女人敢這樣毫不避諱地直視異xing,沒有一絲扭捏造作,還真是難得,我其實有點欣賞這位公主。
突然,敏柔公主拉住皇後的衣袖搖了搖,像一個孩子一樣天真地問道:“皇嫂,敏柔和他,誰更美些?”
皇後一愣,隨即掩著嘴角笑了起來,道:“柔兒越發胡鬧,莫要同林典禦的玩笑了。”然後,對我一笑,道:“林典禦,公主常是如此的,你以後就明白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自己怎麼就會明白了?但表麵上,我還是輕輕地點頭,同時也朝亭子外麵望了一眼,心裏還惦記著禦醫殿的事情,有點想離開了。
但是那位敏柔公主顯然不想這麼簡單就放過我,她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問:“林典禦是像爹還是娘?”
我恭敬地回答:“似乎是像娘一些。”
“林典禦的眼珠子真當漂亮?”說著,竟然伸過手來。
我連忙一躲,站起了身,對著皇後和公主作揖道:“請皇後和公主恕罪,小臣的確不能在此久留,得快些趕去禦醫殿了。”
敏柔公主盈盈地掩嘴輕笑,肩膀抖了抖,抿著嘴看我,道:“真真有趣。”然後,就俯在皇後的耳邊悄悄地說道:“難怪……”
皇後的臉上仍是淡淡的笑容,沒什麼變化,隻是眼中有些廖然。
敏柔公主用細軟的手指,捏起青玉做的杯子,信手旋轉起來,看向我,道:“林典禦白忙無暇,咱們便不強人所難,隻是……”
她婉轉地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我,豆蔻年華裏竟有一份渾然天成的嫵媚,緩緩起身,將手裏的茶杯送到我麵前,吐字道:“用完這一杯茶再走,可好?”
我有些不明就裏,但仍舊伸手去接,就在我的手碰到茶杯的那一刻,一個涼冰冰的東西塞到了我的手裏。
我不免驚詫地看向敏柔公主,可是,她的臉上是不變的笑靨,甜美可人。我知道此刻不是問話的好時機,便也不多言,隻能攥著那個東西,接過青玉杯子,將琥珀一般的茶水一飲而盡。
皇後和敏柔公主笑看我走出了方亭。
而我手裏的東西,由原本的冰冷逐漸轉為濕熱,一時間竟有灼人的溫度。
等我離了那亭子好遠,才終於攤開手掌,定睛一看。
是一隻細小的竹管,從裏麵竟抽出了一條綿軟的絲帕,絲帕上沒有許多的圖案,隻是一角繡了幾朵素花,一並添了一個字:“柔”。
我不禁大驚失色,立刻想到:倘若被別人看見我手裏的這條絲帕,肯定會被誤會的。大殷朝到底是個封建的朝代,男女之大防還是有嚴格的規定的,未婚男女之間不可表贈私物的道理,一國公主難道會不知道麼?
或者,她又別有用意。
我回過頭去眺望已經被淹沒在春色裏的一方亭子,心裏的不解如同潮汐翻湧。
如同蟬翼的絲帕在微風裏飛舞,幾乎是媚人的樣子。
我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考慮著,是要立刻扔掉它,還是暫時先收好。
而身後的花樹之間卻有了輕微的響動,幾個人影慢慢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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