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77 更新時間:14-04-26 20:21
這是一次在記憶裏烙下傷口的寂靜,大約,在今後很久的光陰裏,我都將對這樣一個夜晚退避三舍。
一座寬厚高大的屏風,他在那一端,我在這一端。
因為他的離開,咫尺仿若天涯。
我感歎中卝華成語的博大精深,所謂“心如刀絞”的“絞”,果然具有“刺”“砍”“劈”……任何字眼都無法取代的精準,那種折磨,是清卝醒的,持久的,深沉的,巨大的。
屏風緩緩被侍從移開,那個精致華貴的廳堂讓人目眩。
一個王府的奢華,到了這個程度,某種程度上,已然在為這個人的野心做鋪墊了。
嚴王將手背在身後,向一直站在我身邊的楚瑜抬了抬下巴。
楚瑜伸手,將之前封住的道,解kai。
一直被動繃住的疲憊齊齊襲來,我在椅子上皺了皺眉頭,然後,故作悠然地站起來。
嚴王的目光在華燈之下尤為刺眼,他啟唇輕歎:“林佑熙,你猜,他什麼時候會再來找本王?”
“他不會再來找你,霍門世代效忠殷主,王爺不用等。”我用冷得不像話,平得沒有語調的聲音回答。
嚴王微笑著點頭,然後仰頭盯住穹頂的一盞明燈,道:“嗯……是麼。”他雍容的麵容浮出一絲深遠的笑意,他側目看我,沒有再多說,隻是揮了揮手。
“呃……”
剛放鬆了一會兒的身卝體,再次給點住了。
我不可置信地幹瞪著眼睛,心裏把出手不留情的楚瑜罵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楚瑜默然對嚴王行禮,然後駕輕就熟地將我扛上了肩膀,大步流星地朝剛才進來的門那裏走出去。
再次走進那樣的夜風裏,走向那個略顯破敗的階梯,走到冗長幽暗的甬道口,我連抱怨的心情都沒有了。
楚瑜似乎良心發現,將我小心地從肩頭放下來,然後在那個暗色的甬道前,稍稍壓低身卝體,直視我的眼睛說:“頂著胃疼,是麼?”
我白了他一眼,不說話。
“我也沒點你啞,如何不說話?”楚瑜隔著黑紗麵具笑出了聲。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錯開他的視線,看向別的地方。
“啊……明白了,是想讓我替你揉卝揉?”楚瑜摘下麵具,咧嘴露卝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眉眼彎彎,道:“這容易。”
“住手。”我冷靜地出聲製止他就要覆上我胃部的手掌,然後顰眉批卝評道:“我說!老兄你好歹敬業點,玩忽職守也沒你這樣光卝明正大的啊!有你這樣押人的麼?還要不要回石室去了啊?!”
楚瑜看著我一鼓作氣地吐槽,一臉淡笑地看著我。
“我看,你還是把我的給解了,我自己走,也省得你費勁了。”
“我就是這樣押人的。”楚瑜挺卝直了腰背,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道。
緊接著,他再次展開手臂,將我一把撈起,打橫抱了起來。
“押著你走,未必有這般快呢。”楚瑜剛撂下話,就飛步走了起來,速度果然十分驚人,但卻仍舊十分穩當。
我知道習武之人都深諳提氣吐納,想來有自己的一套健步如飛動如脫兔的心法。
“……算了。”我琢磨該說點什麼抗卝議,不過最後還是基於目前的狀況放棄了。如果他能把我迅速運送至那個現在看起來足夠安靜的石室,我可以勉強接受這個姿卝勢。
“嗬……”楚瑜勾起的嘴角似乎在隱忍笑聲。
“笑什麼?”我口氣不善地問。
“熙兒生悶氣的模樣原來是這般的……”楚瑜繼續走,直視前方喃喃道。
“我沒有。”我將自己的聲音壓得平整冷靜,表示我的心態端正而客觀。
楚瑜意味頗深地哼了一下,然後悠悠道:“眼下,趁著你氣在頭上,倒是一個挑卝撥離間煽風點火的好時機。”
我無語地看著楚瑜,一下子也想不出該怎麼回他的話,隻是隨口嘟囔了一句:“你挑一個試試看。”
楚瑜眯起狹長的眼眸,略顯質疑地看著我,道:“當真?一會兒可別央我收聲。”
“我看你也不像是個無事生非的人啊。”我猶豫了一下,看著楚瑜認真的警告,覺得還是不要聽的好。有些事,得由我自己慢慢消化。當然,還有就是,我怕自己等會兒情緒失控,然後衝破道,把楚瑜痛扁一頓。(……)
“果然改主意了,熙兒這樣使大灌黃湯的法子,我倒是受用的很。”楚瑜揚了揚線條優美的下頜,淡然道。
“哼……聽不懂。”招牌搪塞。
“很多年前,我和霍驍也算是一條道上的人……”楚瑜繼續說道,然後他突然笑了,道:“後來我家壞了事……總覺得有些不服,也想過,若是一切如同往昔,我與霍驍能一較高下,勝負亦未可知……可今日,我卻不這樣想了,竟有些慶幸自己沒入那官道。”楚瑜偏過頭,俊美的眼睛照例如寒潭似的迷離深邃,像是要望進一個人的靈魂中去似的。
“如此,便不用,身在其位,身不由己。”楚瑜沉啞的嗓音扣得我心房一陣激蕩。
“好了。”我製止他,不想聽下去。
“難道不是麼?”楚瑜突然停下了腳步,認真地低頭看著我,手臂的力道緊了緊,“這便是他要付出的代價,為了他的族係權卝勢,爵位名利,忠信之道,天下大卝義……他連開口問你都做不到,所以……”
楚瑜慢慢地壓下自己的腦袋,直到跟我鼻子對鼻子的抵著,他才啟唇道:“所以,現在抱著你卝的卝人,是我。”
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幾近覆卝滅的決絕的光,他繼續道:
“佑熙,你信不信,最後抱著你卝的卝人,也是我。”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我回答他,然後補充了一句:“而且,與我不相幹。”
楚瑜猛地低頭,懲罰似的咬住了我的嘴唇,卻不深入,隻是重重地吮卝吸卝舔卝弄著嘴唇。不過,他也很快抬起頭,告訴我說:“要一個人,萬不可有一絲猶豫,退一步則暗下敗局。霍驍他今日這一讓,倒是深得我心。”
讓步?敗局?
我真希望自己是個聾子,隻可惜,我非但不是,還是一個喜歡將字句在腦海裏不斷回放重播的人,所以說,過於敏感的人總是會活得比較辛苦。
“快到石室了,你還要繼續這樣麼?”我口吻生硬地怒斥道,示意地看了看他放在我身上的手。
楚瑜淡笑了一下,將我放回地上,表情終歸還是有些隱忍的。
身卝體在楚瑜的點解下恢複自如,盡管是一身的酸麻,我仍舊不待多留地大步走出了甬道,隻是,在出甬道的那一刹那,楚瑜還是輕而易舉地扣住了我的肩膀,然後收緊回拉。
所以,我們出現在石室影衛麵前的時候,仍舊是一副標準的擒押造型。
隻是,石室的門口卻站著另一個人。
白衣飄飄的年輕人相貌平平,我卻仿佛遭了雷電相擊地詫異。
他麵無表情地走向我們,卻在一半的時候轉身,從袖中取出一副令牌朝那些守衛的影衛一亮,那些人立馬俯首作揖,然後提劍撤得幹幹淨淨。不多會兒,石室的門口,就剩下我們三個人沉默地互視。
“你這孩子,這副樣子會讓人生疑的。”柳之辰撫卝著自己的臉,然後責備我。
我回頭看了楚瑜一眼,道:“他……真是嚴王的門客?”
那個什麼門客……之前以為那是他用來騙我的,後來看見他和楚瑜在月滿樓齊齊出現,又看他們私交頗深的樣子,自然而然地就以為柳之辰也是修冥宮的人。可是……現在是什麼狀況?!
楚瑜不出一言,隻是笑。
我再一次痛苦地按著自己的太陽,道:“王爺府裏究竟混了多少修冥宮的人?”不過,我很快就瞪大了眼睛,自己跳開一步,用手指著楚瑜和柳之辰,顫卝抖道:“還是!王府!修冥宮!你們根本就是一夥兒的?!”
“嚴王怎麼會讓你來這兒?”楚瑜環胸,朝柳之辰問。
“我隻說自己想見見子軒的孩子,說些話。”柳之辰將手裏的牌子丟起來,然後接住。
“哼,真是好借口。”楚瑜別過頭,輕蔑地笑了笑。
“他本也有意傳話過來,反正是要遣人的。”柳之辰將令牌收進自己的袖子。
“喂!”完全被忽略的我不滿地喊了一聲。
“真是急躁的年紀。”柳之辰雖然麵無表情,但是歎息的眼神還是向我表示了批卝評。他朝我走過來,道:“你不用在這裏了,嚴王給你準備了別居。”
我揮了揮手,朝天翻白眼,其實很想霸氣地說“別想籠絡老卝子!”也很想抒情地說“老卝子對這裏有了感情。”但最後還是很不屑地說道:“何必呢。”
“原先將你囚在這裏,是怕霍驍帶人硬搶,才將你鎖得嚴嚴實實的。如今,嚴王大約覺得大可不必如此,所以給你換了個雅致點的地方。”
我一股熱血就湧到了喉口,怎麼聽著有種“時過境遷,今非昔比”的感覺?!可惡……我咬緊牙關,還真是越想越淒涼,越想越憤然。
“霍驍果然沒做蠢事,真是難得。”柳之辰捏著下巴,深思道。
我微愣,慢慢地看向柳之辰,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嚴王有什麼話要傳麼?”楚瑜冷冷地打斷道。
“不就是即刻就將他帶到淩心小築去,動手吧。”柳之辰退開幾步對楚瑜說道,然後衝我揚了揚下巴。
“等等!”我大叫一聲,突然想起一件事,刹那間不禁理xìng回歸。我於是大步去抓卝住柳之辰的肩膀,喝道:“我正要見你,還在想,該用什麼法子?”
“哦?”柳之辰的眼中興趣一重,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我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半晌,才道:“第三式……我奶奶要用第三式針了……”
柳之辰將我的手掌從他的肩膀上拉下來,然後從口卝中發出一聲輕笑,道:“你還記得第三式。果然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不過,我也正等著這一天呢。”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困在這裏,隻怕拿了第三式,也無法為奶奶施針……所以……”我開口得有些艱難。雖然,心裏也明白,柳之辰來這裏找我,肯定也就是為了這件事。
“我會幫你,如期為老夫人施針,確保老夫人無虞。”柳之辰爽利地將我的下半段話給接了過去。
我猛地抬眼盯住他,表示對他此刻的仗義的意外……和些許的感謝。
“多謝。”我輕輕地說了一句,然後問他:“你之前說,不會徒勞一場,你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這第三式之後,你要什麼?”
“你這孩子,倒是守信。”柳之辰看起來想提一提嘴角,不過人皮麵具太緊,失敗了。
“隻要我能做到的,我絕不推辭。不過,你得等上一段時間了。”或許,他比我更清楚嚴王打算什麼時候放我回家,或者……他另有打算。畢竟,如果身在此處,我的確什麼都做不了。
“你放心,你一定做的到。”柳之辰的聲音很明朗,沒有任何擔憂。
“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柳之辰不言語,故弄玄虛地走到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背,然後道:“我要的是……”
他美眸一冽,朗聲道:
“《林府秘經》。”
我心上一緊,回過身,盡量用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道:“你不是醫道中人,要這本東西做什麼?”
“你隻說,給或不給。”柳之辰身姿飄然,此刻的他,即便相貌平庸,那種超拔的氣質仍舊讓人另眼相看。
“實不相瞞,此書是爺爺研讀了數千本上古秘籍,花了畢生心血寫下的。爺爺生前,也對其尤為珍愛,所以,爺爺去世之後,我便做主,讓這本東西陪他一同下葬了。”我實話告訴柳之辰,然後收緊了聲音冷冷道:“如果你非要不可,我也無卝能為力。”
“嗬嗬……”柳之辰的嘴裏飄出笑聲,他淡然道:“誰不知道林老的孫卝子自幼記背家中各類醫書典籍……每一本都倒背如流不說,連林老注記都謹記在心。”他悠悠地抬起眼睛,笑道:“你十五歲那年,逢禦醫殿中《汗羅醫典》孤本被毀,你將其用一日夜默寫下來,重新編冊的事跡,連我在深宮後院都有所耳聞呢。”
我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柳之辰笑了笑。“不錯,《林府秘經》雖已入葬,卻也記在我心裏,要默寫下來,確然不是難事。”我索xìng也不斡旋了,隻是自己的敵卝意卻在不自覺地流露,道:“隻是,我卻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本醫書的原因,否則,一切免談。”
我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被壓力和鬱悶摧毀得不堪入目了,什麼理智和冷靜,對我來說都是奢侈品。我的人生已經夠糟糕的了,不就是玉石俱焚麼,都落到這一步了,他難道以為我沒有這種決心?
“告訴你也無妨。”柳之辰的態度倒也沒有我想的那麼強卝硬。他很輕卝鬆地答應我,然後說:“你說的對,我不是醫道中人,要一本看不懂的醫書,有什麼用處呢?”緊接著,他又笑道:“可是,我卻是這世上,最需要這本書的人。”
柳之辰的表情在火光裏沒有起伏,眼中卻是滿滿的神采。
“這世上,有三本醫書極為珍貴。一本在德淵藥莊,一本在沁桓山莊,一本……”柳之辰看了我一眼,道:“在你家,便是《林府秘經》。”
“這三本書若是四散,恐怕也隻有你們學醫之人看得上。隻是,若是集齊這三本,卻可以牽引出一招……”柳之辰的眼光更加亮烈,他緩緩道:
“上古秘術!”他的眼睛似乎看向一個不知名的角落,他說:“玄蒙十三針。”
“玄蒙……十三針?!”我不熟練地重複了一遍,然後道:“上古秘術……嗬嗬,它莫不是能讓人長生不老麼?”
柳之辰搖搖頭,悠遠道:“它能讓人……”
這裏的火把燒得似乎有些疲憊了,忽明忽滅了一下,我靜靜地等著柳之辰開口。
他仰著頭,眼中卻在一瞬間閃爍濕卝潤起來,他繼續道:“……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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