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39 更新時間:12-11-17 12:02
翌日的午後。
安平宮的正殿被和煦的春日所籠罩。
作為曆朝曆代每一位侍君的住所,這座古樸的宮殿與大殷宮的所有建築一樣,莊嚴森然之餘也有一番鬱秀雅致的設計安排。每一處山水,每一處亭台,甚至是每一個角落,都精美得令人咋舌。
更因為上一代侍君的寵冠六宮,安平宮幾乎就是德宗日日休憩的地方,所以,美輪美奐之餘,各種禦用的器皿物事也擺放得同正元殿別無二致。
而安平宮的庭園則更是大殷宮中不可複製的一景。經過曆朝君王的修葺完善,安平庭園的景致簡直被雕琢至巔峰。加以德宗的用心之深,甚至不遠萬裏從東瀛島國之上,移植而來數百顆的櫻花樹,近十年的栽培,花去了成千上百花匠的心血。
以致於早春時分,安平宮的庭園,是滿園猶如海洋的櫻花。
嬌美的枝椏,淡色的花朵軟綿綿地綻放,不住地隨著和風起伏搖曳,看似柔弱的花身,卻在觀者矚目的一刹那,轉換出一種恣意的妖嬈,洋洋灑灑地將一種幾近柔情蜜意的顏色投向初春的大地,用死亡為代價所展現的美,幾乎讓人屏息。
一片又一片地零落,明明是如此輕靈的花色,卻夾雜著一種毋庸置疑的決絕,接二連三地席卷而來,在即便是和煦的風裏,熱烈地如雨水一般灑落,幾乎要用自己的一切將看著自己的人埋沒,禁錮。
滿庭的緋色花影,陣陣清新的芬芳飄然。
櫻林中最為高大粗壯的櫻樹之下,精致的臥榻被搬至旖旎風光的中央,兩旁的柔紗用金玉細勾收起,塌上斜倚的人影正出神一般地望著一處地方。龐大的樹冠花海裏,花枝輕顫,花瓣一徑流瀉,一時間深淺交錯,繁花滿際。
“昨日,雲邵陽來過。”低淳的聲線在四溢的清香中傳來。
我坐在離臥榻不遠的一處長杌上,低頭翻著手中的醫典。
“是。”
“都說了些什麼?”殷容睿順手捏起一朵飄至身旁的落花,放在鼻尖細細地嗅了嗅。
“我請他代我探望一下家裏。”我很誠實地說道,然後隨手翻過一頁,同時說了一句:“我許久不曾見家裏人了。”
殷容睿勾起唇邊,將落花緩緩地一撚,“熙兒要是這般心急,朕可以做主,讓內宮六部抓緊操辦,盡快備好冊封之禮,也好讓熙兒如願。”
我翻書的動作一滯,偏過頭,看向殷容睿。
殷容睿很從容地接上我的視線,將手中的落花一擲,他又是一笑,眉梢眼角,盈盈得光彩照人。
“熙兒,還是想走?”他的聲音輕柔。
“……”我有些語塞,想了想,決定還是將剛才的誠實繼續下去,“是。”
殷容睿坐直的身體,淡色柔軟的日光輕飄飄地落在殷容睿烏濃的眉睫之上,形狀優美地有如金色的折扇,他笑著這樣說道:“那你走啊。”
沒有憤怒,沒有激動,似乎是相當有趣的口吻。
我輕輕地合上書,有櫻瓣擦過自己的睫毛,可是我的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殷容睿,仿佛覺得自己的眼神可以確認剛才對方所說的話並非自己的幻聽一樣。
殷容睿輕抿著唇角,將手抬了抬,豔色的花,灑滿了他的衣袖,“走啊,如果你可走出安平宮……”
他俊逸的眼眸熠熠生輝,“朕就讓你走。”
我們隔著花雨彼此凝視著,他的笑容在層層的落花裏很不真實,但是我卻可以肯定,這一次,自己的聽覺沒有出現問題。他的眼睛很亮,在猶如虛無的笑意裏,是我唯一可以捕捉的,可那深邃的眸底,卻有意藏著不欲讓別人通曉的心思。
我緩緩地站了起來,一肩的櫻花紛然而落。
殷容睿道:“走啊,看朕能不能抓到你。朕要是抓不你,就再也不去找你,朕要是抓住了你,你就永遠留在朕身邊。”
我大驚失色地看向殷容睿,像是做著一場荒唐貪婪不可思議的夢。
殷容睿很從容地淡笑著,似乎不知道自己剛才所說的話有多令人震驚。
“熙兒,我們試一試。”
殷容睿猶如夢囈一般地呢喃著,在漫漫的花雨裏有一種詭異的魔力。
我轉過身,在滿地的落櫻之上,踏出一步,兩步,然後回頭去看殷容睿。
他坐在原地,笑意不變,甚至用眼神向我表示滿意。
我轉頭回身,繼續踏出步子,心髒不安分地躍動起來,腳步也逐漸由緩至急,由穩至亂。
有無數翻飛的花舞向自己,擾亂自己的視線,蒼白和緋糜在交錯,有什麼東西一陣陣地在血液裏騷動。
我狠狠踏開一步,終於將疾走變為奔跑。
也就是這樣一個瞬間,我的腰身被一股力道一拉,重重地拉了回去。
耳畔傳來愉悅的聲音,“抓到了!”
殷容睿攔腰抱起我,快樂地轉了幾個圈。
旋轉過後,我怔怔地看了看不遠處的長杌,明白自己剛才走出的距離渺小得可憐。
殷容睿安靜地看著我,沒有要放我下來的意思。
一片櫻瓣在半空中輕輕地落了下來,準確無誤地飄在了我的左眼上。
殷容睿慢慢俯將下來,溫柔地猶如嗬護一般,將吻點落在那片花瓣之上,隔著薄薄的花麵,傳遞而來柔軟溫熱的觸感。
“連它也喜歡你的眼睛。”殷容睿輕笑著說道,然後慢慢地顰眉,故作不滿道:“那可不行,你的所有,都是朕的。”
下一秒,覆蓋在眼睛上的花瓣被溫暖的氣流迅速地吹開了。
意識到自己被狠狠地捉弄了,我皺起眉,心下責怪自己的愚蠢,竟然會被這種哄騙小孩的話取信。我用力地從殷容睿的懷裏跳了下來,整了整自己的衣擺,我低下頭,帶著滿心的屈辱和憤懣,飛也似地朝內殿的方向走去。
殷容睿沒有追上來,他依舊留在那片絢爛的花雨裏,自信地輕笑,篤定地嘲笑著我的異想天開。
夜慢慢地深了,我喝退了所有人,獨自一人坐在燈前。
體內仿佛有一個深淵,日益鼓脹,將我的所有期待和勇氣都一點點吞噬,越來越多的空虛和恐慌在侵占我的身體,我的頭腦。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眼前的人強大到讓我窒息,讓我畏懼,讓我懷疑,懷疑自己究竟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我像是瀕臨溺水的人一般從懷中取出【心喻】,用力地撫摸,用力地緊握。
玉麵瑩潤的光澤一如霍驍看自己時的眼神,我的心開始升起一點點的溫度,被剝奪的平靜也緩緩地回歸。
我吻了吻【心喻】,像是信徒一樣默念霍驍的名字,閉著眼睛描摹他的樣子,然後將【心喻】壓在心口,我的精神逐漸升入一個相對冷靜的狀態。
默然地將帶著體溫的【心喻】小心地放回襟內,我繼續盯著眼前昏黃的燈火,不到片刻,我又不得不滿心慌亂恐懼地取出【心喻】,用它來驅趕精神上歲時隨刻伺機攻擊自己的消殆黑暗。
長夜裏,我無法睡眠,隻是這樣枯坐著,對著一盞幾近昏滅的燈盞,將一枚玉,不斷地回放取出,不斷地激動平複,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像一個瘋子。
“呼!”
夜風猛然吹開了幾道緊閉的窗門,三三兩兩地穿來淩亂的木質擊打聲,我很是神經質地被嚇了一跳,此刻的自己脆弱並且神經質到了極點!
良久,我歎了口氣,幾步走向了窗前,即便是春日,夜裏的寒冷仍舊讓人直到寒顫,我迅速伸手,將一扇扇的窗戶重新仔細地關好。
宮門外傳來很有節奏的腳步聲,然後傳來何長景恭敬的聲音:
“禦保,奴才方才聽著響了,可是禦保有什麼吩咐?”
我將最後一道窗戶鎖好,淡淡地回應門外,道:“沒有,隻是窗戶吹開了。”
何長景應了一句,繼而問安作別,之後便果然聽話地走遠了。
我揉了揉有些冰冷的手,然後轉身。
內殿昏然,我的視線淩亂了一下,酸澀地眨了眨眼睛之後,我不得不伸手揉了揉。
模糊過後,一個人影被明暗不一的燈火勾勒而出。
他的眉眼幾乎是冰封的,說話的聲音也來自寒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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