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717 更新時間：16-11-17 22:19
馮澤整整一晚都沒有睡好，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想的都是一夜沒有開機的劉月。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對不起劉月，但是麵對自己的母親，卻又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已經不是他母親第一次做出讓他左右為難的事情了，在遇見劉月之前，馮澤曾經有過一位感情很要好的女朋友，最後卻因為馮澤母親的橫加幹預，兩個人的感情無疾而終，為此馮澤跟母親徹底鬧翻，馮澤媽還因為和馮澤賭氣，一病不起。畢竟是骨肉至親，馮澤哪裏忍心看自己母親因為自己不吃不喝窩在家裏生悶氣呢，最後母子兩個還是和好了，但是從此，馮澤的每一段感情裏，必不可少的就是母親的幹預。遇到不喜歡的女孩兒，母親的打擾倒是能幫到馮澤很大的忙，讓他省去不少麻煩，但是一旦遇到心儀的人，母親沒完沒了的電話和私下裏毫無來由的敏感，以及見到女孩兒後可能會說出的尖酸刻薄的話，一直是馮澤的心病，他試著和母親溝通過，但每次，都收效甚微，甚至得到的隻有反效果。
馮澤覺得自己很為難，很壓抑，這一次苦心經營起來的感情，剛剛見到曙光和起色，就又遇到了舊麻煩。他的心裏對自己的母親是有埋怨的，但是最怨的，就是自己。
和馮澤一樣滿腹委屈的，就是劉月。
回到家，她一聲不響的躺倒床上，心裏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馮澤母親那幾句不冷不熱的風涼話。
劉月媽悄悄走進女兒的房間，點開燈。
“怎麼了，一進門兒就見你不高興，我還有事兒和你商量呢。”
“什麼事兒啊，說吧。”
“你和馮澤認識已經很久了，上次你不是已經見過馮澤的家人了麼，我和你爸爸想，這周末請馮澤來家裏吃點兒飯，你看行不行？”
一句話，戳中了劉月的痛點。
“如果是昨天你和我說這話我會很高興，但是今天你說我就得考慮考慮了。”
於是，劉月把自己最近一陣子和馮澤以及他的媽媽之間的事情，還有今晚上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給了母親，其實劉月的心裏是有些打退堂鼓的，否則，她一定不會把這麼多委屈說給自己的母親，害得她跟著自己一起生氣上火。
都說好婆婆是婚姻幸福的必要條件，可惜馮澤的媽怎麼看都有些尖酸刻薄，劉月覺得有些為難，大概自己的情商有限，一時還不懂得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討好這樣的婆婆。她想象著自己在廚房給馮澤一家人做飯時，馮澤媽媽坐在沙發上喋喋不休的情景，假如自己一不小心和馮澤搬了嘴又不小心讓馮澤媽媽聽到了，她會不會怒火中燒，一口惡氣替自己兒子休掉她這個媳婦兒呢。劉月一向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很會討人喜歡，但是卻會默默為對方做很多事情的類型，大概正是因為自己這種看起來有些木訥的性格，才會這麼不討馮澤母親的喜歡吧。
劉月媽聽見自己女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之後，馬上把已經躺倒被窩裏的劉月爸揪了起來，把女兒所有的經曆複述了一遍，然後，三個人都沉默了。
在劉月媽媽心裏，女孩兒不光要找到一個好男人做老公，但是婚姻中最最少不的是一位通情達理的老婆婆。聽見自己女兒最近受到的委屈，她心裏替女兒感到擔心。
劉月父母看得出自己的女兒對馮澤是有些感情的，便沒有勸劉月和對方分開，他們征詢了劉月的想法，又把自己的意見加了進去，最後決定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周末把馮澤請到家裏來吃飯，幾個人邊吃邊聊，如果兩個孩子的感情確實很要好，將來和婆婆分開住的話，應該也不會惹到很大的麻煩。劉月聽取了家裏人的意見，畢竟，她也不願意因為馮澤母親身上的一些小問題影響到自己和馮澤的感情，她不像那些喜歡把分手輕易掛在嘴邊的女孩兒，就像歌裏唱的那樣：沒那麼簡單，就能找到聊得來的伴。既然相識並且相戀了，還是珍惜好守護好這份緣分來的更重要吧。
所以，盡管心裏堆滿了疑惑和不滿的情緒，盡管一直沒有開機不肯接馮澤的電話，盡管連做夢的時候都是馮澤媽無休無止的電話和尖酸刻薄的冷語，劉月還是在緊要關頭卸下了心中所有的不滿和埋怨，同意把馮澤招呼到家裏來一起吃飯。
於是馮澤第一次進了劉月的家門。坐上了她們家的飯桌。
一進門，馮澤就給劉月父母遞上了一份兒好酒當禮物，劉月爸樂嗬嗬地招待馮澤坐，劉月媽一見馮澤來了，馬上坐到他身邊兒，又是看又是聊又是誇，向來臉皮薄的馮澤盯著紅臉蛋兒認真地跟劉月媽聊著家常。
隻憑第一麵，劉月媽還是挺喜歡馮澤的，看起來幹幹淨淨，說話慢條斯理的，是個有教養的男孩兒，看他的樣子，劉月媽根本想不到他的母親是那樣一個不講理的角色。
馮澤不大會喝酒，但為了哄劉月爸爸開心，還是硬著頭皮陪著他喝了兩盅，劉月媽到廚房加了兩道菜，最後，香噴噴的主菜——火鍋閃亮登場。
馮澤一直幫劉月夾菜，還要騰出來一隻手幫劉月爸爸斟酒，劉月媽看著體貼的馮澤，明白了女兒為什麼對他會有那麼多舍不得。
劉月看著馮澤吃的滿頭是汗的側臉，硬著頭皮喝酒時辛辣到不行的表情還有父母眼中的喜愛，心裏被一種溫暖的情緒抓得緊緊的，她很希望這一刻的時間可以被拉長，永遠不要結束。劉月覺得此時的馮澤就是家裏的一員，她想象著往後的日子裏，一家人可以一直複製今天的溫暖。不需要太多金錢，不需要太多的人員，隻要這幾個人，沒事兒聚在一起，喝喝小酒，就是世界上最滿足最幸福的事情。
馮澤很不客氣的吃了兩碗飯，桌子上的菜都是劉月爸爸精心做的，馮澤很對得起老人家的辛苦，連爆鍋用的蔥花都沒客氣的統統吃幹淨。劉月媽向來喜歡嘴壯（不挑食）的孩子，今天看見馮澤的筷子在諸多盤子間紛飛，劉月媽頓時就喜歡上了滿嘴飯粒兒吃得很真誠的馮澤。
劉月很感激馮澤的媽一直沒有打來電話，大概她也知道今天是馮澤拜會未來嶽父嶽母的大日子，天大的事兒也得往後拖。
正想著，突然，劉月看見自己的手機屏幕閃了一下，很快，一通電話便打了進來。到房間裏接聽，剛喂了一聲，劉月的心就涼了半截。
“劉月啊，我是馮澤的媽，我打這孩子電話說什麼也打不通，就給你打一個，今天謝謝你家裏人款待啊，不過你幫我告訴馮澤一聲啊，那孩子不能喝酒，千萬別讓他喝酒。”
“……”劉月的心裏沉了下去，又是那熟悉的命令的語氣，一點兒點兒客氣的成分都沒有。
“馮澤好麵子，估計肯定要逞能喝些酒，你可攔著點兒啊，那孩子傻，一勸就喝，也不會擋酒。”馮澤媽喋喋不休。
劉月的火氣頓時湧到了頭頂。既然知道自己家的孩子在正式拜訪女方的家長，既然料到家長因為尊重小輩可能會和馮澤小酌幾杯，就應該在家裏叮囑好自己的孩子，這樣不假思索地打來電話，而且帶著不善的語氣，還真是極其相當的不尊重人。
“我會看著辦的，而且桌上也沒人會逼他喝酒。”劉月說。
“那就好了，喝酒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多少事兒都是在酒上找的啊，那好了，不打擾你們了，你替我看好了馮澤就行了，哦，對了，給你爸媽帶好啊。”
劉月沉默著掛掉電話，她看著手機，胸口被一塊石頭堵得死死的。馮澤見劉月一直沒從房間裏出來，便跟進房間來，問劉月怎麼還不出去。
劉月把所有的怨念都集中在雙眼，直接給馮澤拋去一個刀子般的眼神，嚇了馮澤一跳，他剛要開口問怎麼了，便被劉月的電話鈴聲給生生打斷。
劉月舉起手機一看，竟然又是馮澤媽的電話號碼。
“找你的，你自己說吧。”劉月把手機摔給馮澤，她怕現在出去讓父母看見自己生氣跟著擔心，便把房間的門關上，然後一屁股坐在床邊兒，聽著馮澤和他媽通電話。
馮澤接起電話，語氣從埋怨，到無奈，到抱怨，到最後，隻剩下默默聽著的份兒。
馮澤每次都爭不過自己的母親，不分對錯，最後啞口無言的那個，永遠是馮澤。
馮澤的母親就像一支萬能遙控器，即使馮澤長一百張嘴，再怎麼能言善辯，他母親隻需輕輕按一下遙控器的按鈕，馮澤準能頓時閉上嘴，哪怕當時被氣得滿額青筋。
“叮囑一次不夠還要在叮囑你一遍是麼？生怕在我們家喝多了是吧，怎麼的到我家吃一頓飯能要了你的命還是怎麼著啊，至於麼，沒完沒了的給我來電話？我是綁匪啊還是混混啊，就那麼不讓你媽放心？什麼意思啊，是不是有點兒過了啊！”馮澤那邊一掛電話，劉月這邊兒就刻意壓低聲音質問道。
劉月這邊整抱怨著，她的手機竟然又接到了馮澤媽的第三通電話，電話鈴聲就像是鬼鈴，把劉月的耳朵心髒都折磨得不堪重負。
劉月恨不得現在就把馮澤從自己家趕出去，趕回到他那個催命的媽的身邊去。可是一想到自己父母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為這頓飯精心地做準備，每一道程序都小心的征詢劉月的意見，劉月最終還是沒有把那句最狠的話說出口。
“別管我媽，回頭我說她。”馮澤比劉月還無奈。他因為怕自己媽今天再亂打電話，來劉月家之前特意把手機給關了，可萬萬想不到，自己媽竟然那麼不甘心的把電話追到了劉月那裏，馮澤比劉月還煩還鬧心，但是，他現在卻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劉月坐在床邊上氣得呼呼喘粗氣。
“你們倆可以過來了吧，怎麼人兒走了不回來啦？”劉月媽的聲音。
“來了。”劉月做了幾個深呼吸，對馮澤說：“走吧，飯還沒吃完呢，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咱們還得繼續高興。”
挨到吃完飯，劉月跟馮澤下了樓，劉月在前麵走，馮澤在後麵緊緊跟著。兩個人之間是深淵一般的沉默，馮澤的心髒一直在砰砰的亂跳，手心裏冰冰的全是冷汗。
到了一處安靜的地方，劉月突然站住了，她回過身，看著身後一言不發的馮澤。
“你給我個準話，你媽對咱倆的事兒到底是怎麼看的？”劉月這樣問著，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她很怕從對方嘴裏聽到反對的聲音，卻又不得不語氣堅定地責問對方。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閉上絕路的小羊，隻差一步就會滑落到萬丈深淵。
馮澤沉默了。
劉月不怕吵不怕鬧，卻惟獨害怕沉默。可惜人往往在不該沉默的時候選擇沉默，在不該爆發的時候選擇爆發。劉月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馮澤，等著他的答案。
“你不說，我就當是你家裏人不同意。”劉月說完，眼睛就酸酸的漲疼了。她強壓著眼淚，讓自己繼續保持質問的姿態。
“我媽她，挺喜歡你的。”馮澤靜靜地回答。
劉月看著馮澤輕描淡寫的態度，覺得自己就像舉著一塊巨石，扔到水裏之後卻隻濺起了小漣漪。她梗著脖子，問：“什麼叫做你媽挺喜歡我的啊？我怎麼沒看出來？難道你家裏人喜歡別人的方式就是不停的電話騷擾麼？”
“我媽她不是這個意思，劉月，你聽我跟你解釋。”
“你解釋吧，我聽著。”
這時，馮澤又沉默了。
該死的沉默，讓劉月崩潰了。沉默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
“你也解釋不出來對吧，因為你媽根本就不喜歡我，她怕我跟你在一起，她怕我把你從她身邊搶走，所以才三番五次地給我臉子看，我是小輩我什麼都不說，但是不代表我心裏什麼想法都沒有，你媽到底拿我和我家裏人當什麼啊？當搶走你的強盜還是什麼啊。”
“劉月，真的不是，我媽不是這個意思。”馮澤有氣無力地反駁。
“那你說啊，你媽什麼意思啊，你說啊。”
這麼重要的時刻，馮澤竟然又沉默了。劉月最後一絲耐心徹底消失了。她仿佛聽見了自己神經斷掉的聲音，繃在大腦裏的最後一根弦就這麼斷成了兩截。
“馮澤，我心裏對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可是你也知道，感情的事兒不是你情我願就能長久的，咱倆的問題不在咱們兩個人身上，完全就在你母親身上，今天我就一句話，如果你媽根本不喜歡我，壓根就不打算讓你找我做女朋友，我就成全她，我們分手，你去跟你媽說以後不用再擔心了，你是她的，我不會跟她搶。”
“劉月，你不能這麼說，我媽她就是這麼個脾氣，她心裏其實是非常喜歡你的，我回家之後好好說說她，她可以改。”
“怎麼改啊，你媽都那麼大歲數了，怎麼改啊，她壓根就不想讓你談戀愛難道你自己看不出來嗎？”
“我可以跟我媽做工作，好好勸她，她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我保證。”
“我們都這麼大了還說什麼保證不保證的啊，再說了你拿什麼保證啊，你要是能保證就不會有今天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在我和你媽之間什麼都做不了。”
馮澤雙手揉著頭發，蹲在了地上。
“我覺得，我們的感情這樣發展下去根本就不會有好結果的，馮澤，我問你一句話，你必須跟我說實話。”
“你說。”馮澤把頭從雙膝之間探出來，有氣無力地問。
“你是不是根本就什麼都做不了，有那個心，卻也沒辦法改變你媽了。”
馮澤又把頭埋了回去，過了好半天，說：“恩，我沒辦法了。”
一句話，劉月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僵硬了。料想到的結果，接受起來卻還是讓人的心裏頓時缺了一大塊，還沒真的分開，劉月便已經感覺到了內心空空的那種煎熬，仿佛世界空了。
“我能說的都說了，可是我卻沒辦法改變我媽，這麼多年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我可能也不會到現在還沒結婚。”
劉月靠在一棵樹上，垂著頭盯著腳麵，心裏比這空蕩蕩的大街還冷清。
以前，劉月一直覺得自己的家鄉那麼小，小到一抬頭就會看見一個熟人，可其實原來家鄉這麼大，大到想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一份合適的感情，竟然這麼的難，就像現在，劉月原本以為已經被自己緊緊握住的東西，就這麼在她眼前破滅了。
“你還能為我們兩個人之間做些什麼嗎？”劉月問。
“我覺得，我對不起你。”
這根本不是劉月想要的答案。
“我覺得我有點兒看錯你了，我沒想到其實你骨子裏是對感情這麼不堅持的一個人。”
“我一直在堅持。”
“可能以你的能力也隻能做這麼多了吧，既然這樣，我以後也不難為你了，你回去跟你媽說，我們分手了，讓她不要再擔心我們在一起了。”
馮澤很長時間都沒說話，片刻之後，劉月聽到了對方抽泣的聲音。
分手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可是除了分手，劉月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她覺得自己現在特別的無助，她手裏最大的武器是馮澤，可真正麵對考驗的時候，她發現馮澤隻不過是一把鏽掉的劍，還沒碰到敵人，就已經不爭氣地斷掉了。
這時，劉月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馮澤媽的電話，劉月平靜地按下接聽鍵，把電話貼在嘴邊，對馮澤說：“馮澤，我對你是有些失望的，可是我也不怪你，你也不容易，我就當你盡力了。不過你要知道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才跟你提的分手，是因為我實在受不了我和你媽相處的方式了，我受夠了。”
劉月聽見電話裏馮澤媽不停地喂著，當聽見劉月吐出分手兩個字後，電話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說完，劉月放下電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身後是自己喜歡的人和一段她不忍放棄的感情，可是還能怎麼樣呢？留不住的終究還是留不住，該走的還是會走。
劉月的腳底下踩著棉花，走起來飄乎乎的一點兒也不真實，夜裏，每一戶人家的窗子裏都透著溫馨的燈光，此時此刻，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幸福，街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多了起來，仿佛是專程從地裏冒出來映襯她的孤單。城市那麼小，小到兩個人可以輕易地相聚，城市又那麼大，大到想和一個人在一起，卻又隔著千裏萬裏的距離。
昏黃的路燈把眼前的景色照映得很懷舊，劉月一個人不停地走著，腳下的路就像她的心，早已經沒有了方向。
你看起近在眼前，伸出手，才發現你在世界的彼端。找到一個對的人，真的沒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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