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章節字數:8672  更新時間:11-12-07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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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先生?”風樹的大腦一片茫然:“石庸?義父?他怎麼會在這裏?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他是怎麼進入槨室的?蕭木客又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使勁晃了晃頭,風樹暫時拋開滿腹疑問,竭力傾聽那二人的對話。但兩人的聲音實在很低,他隻聽到蕭木客最後說了一聲“是”。

    “是?”風樹更疑惑了:“這家夥總是誰也不放在眼裏的樣子,怎麼會聽石庸那老瘋子的話?難道他們在密謀什麼對我和我爹不利的事情?”想到這裏,他禁不住火冒三丈,但他深知蕭木客的武功高不可測,並不敢掉以輕心。

    待那個極似石先生的聲音又響起後,風樹才屏息凝神、躡手躡腳地向東邊那麵槨牆摸過去。漸漸地,那麵槨牆就在眼前了,可說話聲也在此刻倏然停止,他微微一驚,立刻在牆邊站定。這時,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旁邊的槨牆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那裏從來沒有過一堵牆。不等他回過神來,幾乎同時,他手中的燈滅了。

    周圍一片寂靜的黑暗,風樹心中暗道一聲“糟糕”,表麵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在摸不清敵我狀況的情形下,棲身於黑暗當中是最為安全的。他一麵警惕地聆聽四周的動靜,一麵努力讓眼睛適應槨室中的黑暗。慢慢地,他能看清一些東西了,首先是站在遠處的蕭木客——他一襲白衣在黑暗中最為顯眼。接著,風樹隱約看見,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從蕭木客身邊朝著自己慢慢地走過來,每一步,都伴隨著拐杖撞擊地麵的悶響。那熟悉的聲音,讓他肯定此人就是石先生。太黑了,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風樹可以看出他戴著麵具。

    風樹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黑影一點點靠近。怔怔盯著對方臉上、在黑暗中呈現一團灰白的麵具,他陡然覺得什麼地方不對。那的確是義父的麵具,義父的拐杖,義父的身形與步態,可是不知為什麼,投射在他視網膜上的黑影漸漸模糊起來,漸漸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他同樣極為熟悉的人——父親的軍師毛相遠。

    黑色的人影在離風樹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了。

    “是不是該說句什麼呢?”風樹一麵想著,仍呆呆望向黑影的臉部,石庸鉛灰色的麵具和毛相遠胖胖的圓臉在他眼前,時而交替出現,時而重合在一起。這時,他猛然驚覺空氣中彌漫著一陣清馨的花香。“這裏怎麼會有花香?”風樹用力按住額角:“這個香味是……蘭花,蘭花?”他最後的意識,就停留在這裏。緊跟著,他便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渾沌當中。

    淡淡的月光,稀疏的小樹林,風樹在月光下的樹林中飛快地奔跑,努力追趕著前麵那個一襲白衣的男子。

    “一定要追上他,”風樹告訴自己,因為這個叫蕭木客的悶小子拿走了一件對自己非常重要的東西——雖然他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

    突然,石庸持著一把長劍出現在風樹的身邊。他措手不及之時,對方的劍已刺入胸膛。石庸發出一陣滲人的笑聲,麵具從臉上滑落,露出的竟是毛相遠那張胖臉。怔了一會兒,風樹低下頭,隻見自己的鮮血一點點順著劍尖滴落。他心想:“糟了,看來到死也沒辦法追回那件東西了。”

    然而,當風樹揚起臉,卻發現蕭木客就站住跟前,正默默注視著自己。風樹剛好迎上他的眼睛,那雙散淡的鳳目……

    風樹接連眨了幾下眼睛,怎麼自己……背部感受到某種堅硬的存在,他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旁邊放著一盞風燈,發出忽明忽暗的光。蕭木客雙手抱膝坐在自己身邊,那雙平淡無波的眼睛正定定看著自己。風樹開始有一點點清醒了,“剛才那些都是夢嗎?”

    見他醒轉,蕭木客立刻低下頭去,避開了他的目光。

    風樹感到腦中一片空白,茫然地坐起來,四下打量道:“這是什麼地方?”

    蕭木客淡淡道:“看起來這裏應該是槨室的正室。”

    “槨室?正室?”風樹依舊十分迷茫。目光緩緩掃過室內的一切——南麵的青銅飪食器、北邊的樂器、東麵排放的兵器、西邊擺的青銅水器,他一下子完完全全記起了自己昏迷以前的事情,頓時心中火起。

    騰地一下站起來,風樹拔出長劍指著蕭木客,冷冽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剛才和石庸密謀什麼?”

    蕭木客淡淡地看了風樹一眼,輕聲道:“石庸是誰?”

    蕭木客的聲音固然很冷漠,光線固然很暗淡,死盯著他的風樹卻看得很清楚——這家夥的臉色又像上次在山洞裏問他腰帶的去向時一樣變得不自然起來。

    “是我義父,”風樹冷冷道:“他年輕時候被燒傷了臉,平時總戴著灰色的麵具。他在軍營裏有一處地下住宅。就在我們出發前,他失蹤了。這些,你真的不知道嗎?剛才明明你和他在東牆後麵那間槨室裏商量什麼,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結果,你們就用迷香把我熏倒,好讓他可以趁機溜走。事實就是這樣的,對不對?”

    蕭木客微微蹙眉:“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我在望古台那幾天,你爹從未提過軍中有這麼一個人。”

    風樹發出幾聲低低的嗤笑:“那麼,是我看錯了,跟你共謀的是毛先生?”

    蕭木客麵上現出些微的驚訝:“毛先生不是你爹的軍師嗎?他怎麼會在這裏?除了臨行前的那天,我幾乎沒跟他說過話。”

    “反正有一個跟你在那間槨室裏密談,”風樹幾乎無理取鬧地說:“不是石庸,就是毛相遠。”

    蕭木客看著地上,漠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在東邊那間槨室裏觸動機關,被帶到這裏來。一進來就發現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叫你也沒有反應,又看不出你著了什麼道,隻有在旁邊等你醒過來。”

    風樹冷哼了一聲:“你不認識我義父?那我問你,那晚你怎麼會去挖那個塌掉的土包?我在那裏找到玉石的事就隻告訴過他一個人。”

    蕭木客把頭靠在膝蓋上,不理會風樹的問話。

    風樹繼續道:“還有,你到望古台沒幾天,我義父就失蹤了。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你所謂在東邊那間槨室裏經曆的一切,”蕭木客緩緩站起身來:“都是幻覺。你大概觸動了什麼機關,讓迷香散了出來,吸入之後產生了幻覺。否則,別人是怎麼進到這裏來的?我要對你不利的話有的是機會殺你,何必躲到這裏來密謀?關於這件事,言盡於此。你別忘了我們到這裏來的目的,現在緊要的是先探清這個墓的底細。”

    “幻覺?”風樹連連冷笑著,卻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他決不相信一切都是幻覺——至少在他混淆了自己的義父和師父之前發生的那些,肯定是真實的存在。盯著蕭木客看了好一會兒,他才悻悻道:“也罷,等我找到了憑證再和你算總帳。現在先把這墓探清楚再說。”

    蕭木客彎腰把那盞燈提在手上,向四麵照了一下,低聲道:“這槨室是個十字形,我們現在呆的這間是正室,東、南、西、北四麵各有一間小室。”

    “十字形?”風樹揚了下眉:“居然有這種形製的槨室?未免太奇怪了吧。我完全看不出這樣布置有什麼道理。”

    “也不是很奇怪,”蕭木客淡淡道:“我記得《荀子》上說過‘故壙壟其貌象室屋也’,就是說建築墓壙和墳丘必須像建造住房一樣。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風樹環顧四周道:“這座槨室是對墓主生前宮室的一個簡化。這裏是中室,對應的是宮室裏的宗廟,所以擺著這些祭祀用的東西。我剛才進來的地方是西室,對應西房,裏麵的殉葬者應當都是墓主生前的奴婢。照此推來,北室該對應下室,相當於墓主的平常活動之所,裏邊應該放置車馬器之類雜器……咦,那隻大缸該放在北室才對。但那個盜洞,”他皺起眉頭:“卻通往東室。”

    沉吟了一陣,風樹看向蕭木客:“你覺得有必要進北室去看看嗎?”

    “不必了,”蕭木客搖了下頭:“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吧。”

    “我也這麼想,”風樹輕輕頷首:“東室對應宮室的東房,墓主的棺木一定就在東室,最好的隨葬品也都在那兒。”唇邊浮現一絲若笑非笑的神情,他揶揄道:“蕭兄,你不是從東室過來的嗎?給我說說東室裏有些什麼吧。你既然到了這裏,想必已經把東室的情況摸清了才對,那我們還有什麼可探的?”

    “我……”蕭木客微微一滯,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淡淡道:“我也覺得這個槨室的規模和形製都太奇怪了,所以想大致走一遭,弄清槨室的結構。東室裏確有一具主棺和幾具陪葬棺。好像還有些隨葬的物品。”

    “幾具陪葬棺?”風樹追問道:“到底是幾具?”

    “我沒注意,”蕭木客麵無表情道:“大概有七、八具吧。”

    “沒注意?”風樹諷刺地一笑:“我們這些盜墓的,誰見到棺材會這麼大意?就算你是‘大致走一遭’,也不該連有幾具棺材都搞不清楚。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還沒來得及去看那些棺材,就遇到了不得不停下來去應付的事情。而這事情就是石先生的到來,隨後我又闖了進來,這才讓你沒有機會去察看那些棺材,對嗎?”

    蕭木客不置可否,就好像根本沒聽見風樹的話一樣。

    風樹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了,雖然心裏依舊怒火衝天,也隻得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話題:“我們現在進東室去嗎?”

    蕭木客輕輕地點了下頭:“我們動作得快點。說不定一會兒還得去南塚那邊看看。”

    風樹忽然想到了什麼,提高音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你說到半夜沒有?”

    “半夜?”蕭木客低喟一聲:“你不知道自己暈過去多久嗎?恐怕天都快要大亮了。”

    “啊?天亮了?”風樹不由向槨頂望了一下,表情略為不安:“我原以為最多一夜就能把事情做完。我們在上麵打盜洞沒有做土。唉,算了,既然鬧鬼,應該不會有人到這附近來的。”說著,他拿出百寶囊倒出一小袋幹糧,遞給蕭木客:“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蕭木客搖搖頭:“不餓。你自己吃吧。”

    把幹糧裝回錦囊中,風樹苦笑道:“我還惡心著呢。”說著就把自己在西室中經曆的事情細細講給蕭木客聽。

    蕭木客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風樹說完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道:“在你的印象中,哪一個部族的圖騰裏麵有眼睛?”

    “有眼睛?”風樹不解道:“太多了吧。隻要是動物,都會有眼睛啊。”

    “不是那個意思,”蕭木客淡淡地看了風樹一眼:“我是說,如果,”停頓了一下,好像在考慮該怎麼措詞,隔了一陣,他接著道:“一提到眼睛,你最先會想到哪個部族?”

    “這個……”風樹思索了一會兒,猛地抬頭道:“蜀人!”

    “以單獨的眼睛作為圖騰來崇拜的,恐怕也隻有蜀人了。我早該想到的,”風樹一拍頭:“蜀國的‘蜀’字上麵不就長著一隻眼睛嗎?尤其是在夏朝文字中特別明顯。”說著他拔出劍,彎腰在地(槨底)上寫出幾種以前見過的夏朝文字的‘蜀’字來。

    蕭木客微微點了下頭,把燈放在地上,從懷中摸出一件青黑色的小東西托到風樹臉前:“你看看這個。”

    疑惑地望著蕭木客,風樹拿起那個小物件,蹲身向著燈光一看,原來是一隻小小的青銅眼形器。微怔了一下,他好奇道:“居然有這種青銅器?你在哪兒搞到的?”

    蕭木客並不回答風樹的問題,隻是淡淡道:“你能看得出這東西的年代嗎?”

    “年代?”風樹把眼形器托在掌中,另一隻手提燈照著,檢視了一番——這隻青銅眼略呈菱形,約有兩寸多長,尤其突出地鑄出了圓形的眼珠,整個眼形器的四角都有穿孔。放下燈,他用手使勁擦了一下青銅眼,又向著燈光查看手上的銅鏽,再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最後舔了下手上的銅鏽。

    劍眉微皺,風樹對蕭木客道:“這個眼形器,根據我的經驗,應該是商代之前的東西。要再具體的話,我可就說不上來了。不過,”他不屑地努努嘴:“娘娘腔倒是這方麵的行家,出去給他看看,也許能把年代斷得更準一些。”說著他不禁又問了一遍:“你究竟在什麼地方弄到這玩意的?”

    “楚國,”蕭木客冷冷道:“我曾經在楚國西部住過一段時間。這是偶然在個小古董鋪中發現的。是個逆旅老板拿來的,好像有幾個住他那兒的異鄉人沒錢付帳,暫時用這個東西來抵押,說一會兒就拿錢來贖。他就拿過來請古董鋪老板給估一估價。”

    “哼,”風樹露出鄙夷的神色:“這件東西,一般的古董鋪老板怕是看不出它的價值。後來呢?這東西怎麼到了你手中?那幾個異鄉人是什麼來頭?”

    “那不重要,”蕭木客再一次避開風樹的問題:“顯然,那些異鄉人把它當作極其珍貴的東西。楚國的西邊剛好臨近蜀國,”說著他伸手拿過風樹掌中的眼形器:“你看,器身的四個角都穿了孔。我猜,是為了方便掛在圖騰柱上,應該是祭祀用的。”

    風樹不答腔,心道:“真能裝。任何一個可能讓人猜出你身世的細節都不肯透露。不過我們要待在一起的時間還長,總有一天會摸清你的底細。”

    忽聽蕭木客問:“關於蜀國,你了解多少?”

    “這個……”風樹略一沉吟,道:“不多。蜀國至少在商朝就有了,幾十年前被秦所滅。按照通常的說法,那是一個完全不服教化的戎狄部族。族人左衽椎髻,以狩獵捕魚為生。不過,”他搖搖頭:“我並不很相信這種說法。”

    蕭木客點點頭:“在楚國,尤其是靠近西麵邊境的地方,有這麼一個傳說:蜀地曾經是眾神之國,比華夏族居住的地方繁榮得多,無論是在軍事、財富還是各種工藝水平上。現在,無論是楚國還是中原列國都與蜀國沒什麼往來。但很久之前,華夏族與西南地區的部族曾有過非常密切的聯係。黃帝的正妃所生二子中,昌意娶的就是蜀山氏女。大禹也是蜀國人。而黃帝的正妃嫘祖,卻像是水族女子的名字。水族的聚居地,還要在蜀國往東南麵走,恐怕要在夜郎國境內了。”

    “我倒想起一件事來,”風樹正色道:“我們軍營一直在招攬天下的能工巧匠,給士兵製造武器、攻城器械和盜墓的裝備。有一個木匠,特別擅長製作攻城用的雲梯,聽說他的祖上曾經跟隨公輸班學藝。我就曾聽這個人說,其實公輸班是從蜀國來的,鋸子也根本不是他發明的,蜀人早就使用多年。”說到這裏,他環顧了一下槨室:“這墓裏的東西那麼奇怪,尤其是那些眼睛。會不會跟蜀國有什麼聯係?”

    “有可能,”蕭木客垂眼盯著自己的手:“這墓位於由魯國出海的最常走的一條路線上。”

    “什麼意思?”風樹不悅地拔高了聲線:“怎麼又扯到魯國去了?”

    “其實,”蕭木客平靜如常:“魯國跟蜀國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說不定,你身上就有蜀人的血統。”

    風樹斜了蕭木客一眼:“怎麼可能?”

    “身為魯國人,”蕭木客輕聲道:“你應該感到很幸運,那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國家。”

    “有什麼了不起?”風樹重重地哼了一聲:“魯君雖然是姬姓,說起來是周室正統,卻一點用也沒有。周天子早已失勢,各方諸侯紛紛自立為王。魯國與齊楚兩強相鄰,危如累卵,還不思進取,成天講求什麼‘周禮’、‘儒學’之類莫名其妙的玩意,不是有望古台的軍隊在,早就亡了。”

    “我指的不是這個,”蕭木客搖搖頭:“你知道,在幾千年前,那些古老的部族最為崇拜的四個圖騰是什麼?”

    “日、月、魚、水,”風樹道:“日月不必說,那時的魚就是現在的龍,當時人們還不會用火。”

    “沒錯,”蕭木客點頭道:“魯國的‘魯’字,上‘魚’下‘日’,難道是隨便起的名字嗎?所以說,魯國是個很了不起的國家。魯地之內,必有神器。而蜀人最崇拜的幾種圖騰,按次序排列的話,應該是:日、魚、目、鳥、蠶。武王伐紂時,蜀人曾經相助。有人說,後來周天子分封土地,到底不放心外族,就把他們都遷到一塊偏遠的土地,以他們最為崇拜的圖騰,‘日’和‘魚’,給這片土地命名為‘魯’,命周公之子伯禽統領。當時,文字資料本來就不多,加上統治者有意的‘沉默’,這段曆史就漸漸不為人知了。”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風樹半是挑釁,半是不解地問。

    無視風樹的追問,蕭木客又低聲道:“被封到魯地的蜀人很不滿意這種待遇,但他們人數很少,勢單力孤。不過,其中一部分人終於不堪忍受,又遠渡重洋,在一個海島上建立了自己的國度。”

    蕭木客講到這裏,風樹心中忽地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抬頭看著蕭木客,他壓低聲音道:“難道就是我們要去的那個叫蝙蝠島的地方?”

    “沒錯,”蕭木客淡然道:“在蜀國,杖才是國家政權的象征。而且,那時候王與巫、人與神都複合交融,鬼神藉人王顯靈,人王憑鬼神施法。那支玉杖,正是一件神器。蜀王室的一支後裔把它帶到中原來,但他們並不知道它真正的用法。後來它又被叛逃者帶到了蝙蝠島,並做為島上第一代君王生前珍愛的器物,一起下葬了。”沉默了一下,他輕輕地說:“行了,關於我們的任務,先告訴你這些。現在我們到東室去看看。”

    “啊?”風樹有些回不過神來。相識以來,蕭木客第一次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所說的又都是一些自己前所未聞、匪夷所思的事情。怔了幾秒鍾,他才清醒過來:“對了,都說要先探墓的。”

    蕭木客拾起燈,二人一前一後向東邊那麵槨牆走去。

    想起不久以前發生的事情,風樹心有餘悸,走到離槨牆還有一尺多的地方便定住了腳,向蕭木客道:“如果這槨室真是按照宮室的結構所建,中室應該有門洞通向其他四個小室才對。往南邊是什麼地方?如果有南室的話,該對應宮室中的什麼?”

    蕭木客依舊麵無表情:“不清楚。但南邊一定有墓道通向南塚下的槨室。正室的牆上應該有機關。”說著,他走到槨牆邊,將前額貼上槨牆,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時,風樹突然大步走上前來。

    蕭木客急道:“小心!閉氣!”

    “啊?”風樹好像沒有反應過來。

    把手中的燈一扔,蕭木客身形一晃,已經來到風樹身邊,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隻見東、南、西、北四麵槨牆上均出現了一個半月形的門洞,同時,一陣淡黃色、一見便知有毒的煙霧充斥了整間槨室,完全看不出來自何處。

    過了好一陣子,黃煙才慢慢散去。不知什麼時候鬆開手的蕭木客,淡淡看了風樹一眼,沉聲道:“你騙我。你早已閉住了呼吸的。”

    風樹的表情凶狠得尤如厲鬼:“是你先騙我的。你還在摸牆上的機關,怎麼知道我腳底踩到機關了,而且還很清楚這機關是什麼?”

    蕭木客偏過頭去:“我告訴過你不要下來的。”

    風樹一甩頭:“我給過你解釋的機會了。到時讓我查出來,你不要怪我心狠手毒!”語畢,他自行鑽過東牆上的小門洞,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東室。

    蕭木客提起燈,默默跟上去。

    忽然,有人在後麵大叫:“爺,蕭爺,等等我!”

    二人應聲回首,隻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朝著他們奔了過來。那人跑到燈光映照處,風樹定睛一看,卻是毛不拔。微微一怔,他隨即明白過來,冷笑道:“是了,我不曾想到中間會出變故。過了這麼久,你的穴道也該自行解開了。怎樣?在棺材中與屍體相擁而眠的感覺如何?”

    毛不拔笑嘻嘻地回答:“和一堆冥器睡在一起,做夢也是甜的。要是更值錢的,死在裏麵我也心甘情願。”說著,他四下一看,立刻劈手奪過蕭木客手中的燈,跑回中室,用燈照著那些青銅器,驚叫道:“你們腦子出毛病了還是眼睛出毛病了!沒看到這裏的這些青銅器,這些,這些……”毛不拔激動得淚流滿麵,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一麵哭,一麵用顫抖的聲音道:“天啊,你終於開眼了!我毛不拔盜墓這些年,終於碰到值大錢的東西了!”把燈扔在地上,他跪倒在一隻大鼎前,抱著鼎足痛哭流涕。

    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搖頭道:“我的思路都被你攪亂了,方才應該先查看這裏的器物。如果上邊有銘文,就能知道墓主是誰了。”

    蕭木客鎮定自若:“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已經把正室中的器物全部看過一遍,沒有銘文。”

    “銘文?”風樹似乎不太相信。

    “沒有,”蕭木客淡淡道:“一個字都沒有。”

    “一個字都沒有?”風樹沉思道:“難道這些器物的鑄造時間在商代以前?”走到毛不拔身邊,他撿起燈來,照了照那隻大鼎:“立耳,柱足,主紋是饕餮紋,沒有銘文……的確像商鼎。”

    商周時期的銅鼎,多為立耳,柱足,飾以獸麵紋,顯得肅穆而神秘,象征著高高在上的奴隸主貴族。隨著社會的發展,鼎在形製、紋飾和銘文上都在逐漸改變。到了戰國時期,鼎已經做成附耳蹄足,看上去明快活潑。而銘文的出現大約在夏末商初。直至商代中晚期,青銅器上的銘文仍隻有幾個字到十幾個字,主要是器主的族徽或器名以及鑄器的時間、用途等。西周是銘文發展的鼎盛時期,出土青銅器上幾百字的銘文比比皆是,內容包括:誇耀祖宗,感謝封賞,買賣奴隸,司法訴訟等。現知銘文最長的青銅器——毛公鼎即鑄造於西周時期。春秋以後,青銅器上的銘文又開始減少。最後僅僅是“物勒其名,以考其工”,即在青銅器上刻下鑄造匠人的名字,便於出現問題時追查責任。

    風樹踢了毛不拔一腳,喝道:“快起來,還有很多正經事沒辦呢!”

    毛不拔並不起身,而是就勢跪在地上連連頓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爺,求您了。把百寶囊還給我吧,這麼多值錢的好東西,不帶走的話,我死也不能暝目!”、

    風樹正要開口,蕭木客冷冷道:“這些器物全部都是祭祀用的禮器,不是一般人可以享用的。你就算帶出去,也沒有地方脫手,而且會遭來殺身之禍。”

    毛不拔不服氣道:“你管我怎麼脫手,反正我要帶!”

    “算了,”風樹搖搖頭:“我太了解這家夥了。”言罷,他把百寶囊扔給毛不拔,自己重新走進東室。

    風樹站在門洞邊把燈舉高,隻見這一間槨室和中室差不多大小,一進門洞處就有兩具棺材縱向擺放。後麵是一具橫向放置,長約兩丈,寬和高均一丈多的布滿彩繪的棺材。旁邊有一具大小約僅為其他棺材一半的彩繪小棺材,擺成西南向傾斜。兩具彩繪棺後,整整齊齊地縱向擺放著五具棺材,與進門處的棺材同樣形狀、大小。北邊的槨牆隻剩了一半,應該是通往另一個盜洞。

    隨後走過來的蕭木客輕聲道:“那一具小棺材,是陪葬的小孩子嗎?他的棺材看來要比其他隨葬的人好得多。”

    風樹細看了幾眼,皺眉道:“嬰兒棺不是這個樣子的。”又四下看了一看,他更加疑惑了:“那個酒肆老板不是說在裏麵踩到一具屍體,怎麼沒看見?就算腐爛了,總該剩點骨頭吧。”說到這裏,他驀然感到有人在扯自己右手的袖子。

    風樹沒有立即去看,他很清楚蕭木客站在自己的左邊,毛不拔還在中室裏。那麼,此刻扯自己袖子的,必定不是什麼看上去令人愉快的東西。

    風樹不動聲色,左手慢慢探入懷中,卻驚覺師父給的符已經用完了。就在此時,那個扯住他袖子的東西用力地拽了兩下。他暗想:“怕什麼?沒有符本少爺就治不了你了?”如此想著,他緩緩轉頭,看向自己右側的衣袖——

    一隻極其瘦削慘白的手正抓著自己的衣袖,長長的指甲上長了些綠色的、令人惡心的東西,腕上還帶著一個碧玉手鐲。視線順著手臂慢慢往上,風樹發現,扯住自己的原來僅是半截手,自手肘處不知被什麼利器切斷了。他仍是不動聲色,心裏暗自琢磨:把手砍斷,倒是很容易,但斬斷它,就能“殺死”它嗎?冒然行動,它會不會幹出更可怕的事來?

    這時,滿載而歸的毛不拔,一邊拍著腰間錦囊,一邊哼著小曲走了進來,正好站到風樹右手邊。一見少主袖子上的“異物”,他登時大喜過望。一把捉住那截斷手,另一隻手就去擼手腕上的玉鐲,嘴裏笑道:“太好了!居然是斷手,正好方便我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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