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373 更新時間:11-12-15 19:51
再度側目瞟了下風樹二人,東方淇收回目光,俯看著抵死護衛百寶囊的毛不拔,眉心一沉,殺機畢現。就在這個時候,他猛然感到腦袋上如同挨了結結實實一悶棍那樣,一跳一跳地痛著,眼前流過一陣一陣漆黑,四肢也軟綿綿的使不上力。一股由衷的恐懼籠上心頭,他握緊手裏的匕首,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一麵用昏花的眼睛看向風樹。正如他想像的一樣,那張年輕野性的麵孔正流露出狡黠的笑意,那縷笑既絕美也絕情,仿佛傳說中開遍黃泉之路的花朵。
悠然地起身,風樹勾腰從靴子裏拔出另一把匕首,信手將自己殷紅的血液塗在那雪亮的鋒刃上,之後,優雅地轉腕,振臂,對著自己身後的空氣奮力擲出了匕首。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釘入了一具棺槨的側板上,通體顫動著發出“嗚嗚”的金屬聲響。而後,一陣若有似無的呻吟在墓室中響起,接著漸漸微弱下去,最後歸於寂靜。與此同時,壓製在風樹前胸與頸項間的那股怪力消失了。
深吸了一口氣,風樹活動著頸部的關節,慢慢向東方淇走去,臉上維持著邪氣的微笑:“怎麼樣,現在感覺很美妙吧?不要以為天底下隻有你才會用毒,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隨便碰本少爺。”
也許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東方淇沒有吭氣,呆呆看著風樹兩顆黑色水玉般的眸子——那含笑的眉目分明不含一點殺意,眸光溫柔得要滴下水來。然而,盡管此刻他大腦一團混沌,卻也清楚地知道,這正是風樹大開殺戒的前兆。
沒有再說一個字,風樹一記重拳從上而下直擊東方淇的門麵,對方應聲橫摔了出去。仍是不言不語,他趕上前,一腳踏住東方淇的小腹,從那隻不住痙攣的、慘白的手裏奪回了自己的匕首。
視野和腦海都是一片模糊,東方淇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絞痛從胸口蔓延開來,恍惚中,他看見風樹手中的匕首幻化成了一道白光,對方操縱著那白光反複穿透他的身體,他能覺察出利刃在切割著自己的血肉。眼光漸漸凝滯,終於定格在風樹光明燦爛的笑臉上,東方淇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誰動了我的法壇?”
長出一口氣,風樹放開手裏的匕首,就勢在東方淇的衣服上擦了擦手,站直身子,沒有再看對方的屍體一看,仿佛那橫在血泊中的肉身隻是一團卑微的、低等的塵灰,不值一哂。步態帶著些輕微的不自然,風樹徑直走到蕭木客身後,將右掌貼上他的背心,打算繼續輸入內力。
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蕭木客睜開雙眼,略微渙散的目光慢慢掃過地上的屍身,眸中閃過一道古怪的光。搖了下頭,他低聲道:“別耗費內力了。我再坐一會兒就好。你先去看看毛不拔。”
風樹不作聲,撤了手,探身瞟了下蕭木客的左手。見那鳥爪樣的指頭已經脫去了詭異的淡藍色,他吹了聲口哨,又將兩根手指搭上蕭木客的右腕。片刻後,風樹邪邪一笑,垂下手,悠閑地踱向趴在地上哀叫的毛不拔。弓身扣住對方左肩頭,他動作嫻熟地拉過毛不拔那條毫無生氣的手臂,緩緩轉動著,再猛然拉扯。聽到“喀”地一響,風樹信手從毛不拔被匕首劃得破破爛爛的袖子上扯下兩條布,草草固定替他固定了下,冷峻道:“胳膊接上了,那些傷口你自己慢慢處理吧。”
毛不拔一躍而起,對風樹怒目相向道:“爺,你是怎麼搞的?包紮不會在百寶囊裏麵找布條嗎?為什麼撕爛我衣服?衣服不要錢買啊?真是的,你們啊,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總是大手大腳的,一點不知道愛惜東西!”罵罵咧咧地在原地坐了下來,他看似異常老練地從百寶囊裏摸出幾支小瓶子和一卷白布,開始費勁地用一隻手給另一側胳膊清理上藥。
懶得理會毛不拔,風樹大步走到墓室中央,抱起手,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那些懸吊起來的棺槨。
“那架木梯是第一撥盜墓者擺在那裏的吧,”蕭木客散淡的聲音遽然響了起來。風樹聞聲回頭,見他已經站起身,正一步步朝著自己挨過來。大抵中毒後身體虛弱,行不幾步,蕭木客腳下微頓,身子晃了晃,風樹反應極快地搶到跟前,伸臂去扶。但在他的手觸到對方以前,蕭木客自己穩住了步伐。
保持著手伸出去的姿勢,風樹戲謔地一笑,懶懶道:“路都走不穩,你還是老老實實坐地板去吧。”
目光定在風樹的左臂上,蕭木客沉默了幾秒鍾,眉心倏然一沉,一把扣住風樹的左腕,另一隻手將他的衣袖略略卷上幾寸,隻見那一截白皙的手臂上疤痕累累,一道道已經結疤的傷口平行排列著。
暗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縮,蕭木客抬頭看著風樹,眼神冰冷,口氣更是挾著霜雪:“你最近用過多少次自己的血?”
風樹聳聳肩,依舊一副慵懶的意態:“有多少道疤,就用了多少次唄。”
“這麼頻繁地使用自己的血,”一瞬間,蕭木客的瞳光銳利如蒼鷹:“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這是在飲鴆止渴。”
身軀不易覺察地一震,毛先生曾經說過的話在風樹腦海裏複蘇了:“……你必須記住,這一招不到絕境萬萬不可使用,更不可以多用。否則,後患無窮……”撥開額前的亂發,他強行壓下所有雜念,輕描淡寫道:“情況緊急,用血威力更為強大。再說,你不是也經常用嗎?”說著,風樹痞痞一笑,反掌攥住蕭木客的手,順著他的力道向前一帶,近距離端詳著對方的胳膊。然而,蕭木客的手臂上幹幹淨淨的,膚色均勻,連一道輕微的劃痕也沒有。
抽出自己的手,蕭木客冷冷道:“你跟我,不具備可比性。”
“唉,爺,你真是敗家子!”毛不拔兩隻手都纏滿了白色的布條,行動有些僵直。艱難地拿起提燈,他跌跌撞撞奔到東方淇的屍體旁,拔下插在屍身前胸的匕首:“這匕首很值錢的!你怎麼可以用了不收好?”他一麵咕噥著,一麵拭淨匕首上的血跡,小心地收進百寶囊中。一對發亮的小眼睛骨溜溜轉著,他摘下東方淇腰上的錢袋和玉佩,又把手伸進對方的衣服裏摸索著。
斜了毛不拔一眼,風樹按著額角,直麵蕭木客。沉吟了片刻,他肅容道:“先別說那些有的沒的。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趕緊離開這個地方。按原路回去的話,有十九道門要解決,還有一隻可能躲藏在墓道任何地方的不知名的東西,我看這個方案還是放棄吧。第二條途徑……這墓室的門,你有辦法弄開嗎?隻要出了那門,就可以從那些‘前輩’打的盜洞出去。或者,最保險的辦法……我們把墓底的木板撬開,打盜洞出去?不過,那樣太費事,這墓室太深了。我覺得,這個‘硬幹’的辦法可以留作最後一招。”
“那扇門……”蕭木客說話一多,有些辛苦,輕咳了一聲,他雙目沒有焦距地環顧整間墓室:“摸上去是實心的,可是……顯然是個圈套。我們可以試著到處找找機關。但我想,很可能……這裏麵根本設置沒有打開門的機關。墓主擺明了要把進來的人困死在這裏。”
“我這麼這麼笨?”風樹忽地一拍頭,笑道:“我們把這裏的地麵卸幾塊板,然後,打個盜洞通到那個舊的盜洞去就好了!”
“聽起來似乎可行,”蕭木客冷然道,單膝跪了下來,頎長的手指按在木方拚接成的地板上,垂著眼,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移動著左手。
將東方淇隨身攜帶的細軟搜刮一空後,毛不拔在褲子上蹭了下手,把百寶囊掛回腰間,笑嘻嘻地拍了拍。一邊朝風樹與蕭木客走去,一邊雙目炯炯地四下巡視,一眼瞥見某具槨木側麵插著的匕首,他憤憤道:“爺,你真真是個敗家子!”沒有一點遲疑,他立馬改變了行進方向,笨拙地晃動著受傷的雙臂,搖搖擺擺跑到那具棺槨側邊,緊攥著匕首的柄,用力往外拔。
“你在幹什麼?”無意間瞧見毛不拔的舉動,蕭木客臉色一變,吼道:“別動那匕首!”可惜為時已晚,毛不拔已經將那柄匕首從槨板上拉了出來,隨之帶起一股腥臭黏稠的黑紅色液體,像是混合著血的泥漿,汩汩地從棺槨側板上那個小孔冒出來,沿著棺身徐徐淌下。與此同時,棺槨內傳出一個銀鈴般清脆的嗓音:“大哥哥,陪我玩好嗎?”
“有鬼——”毛不拔打了個冷戰,狂呼一聲,向後大大地跳了一步,卻重心不穩,跌倒在地。仍舊死死捏著那柄匕首,他手腳並用,飛快地爬離那具棺槨。
眼睜睜看著毛不拔擱在地板上的燈驟然熄滅,風樹不動聲色地四下掃了一圈,從擺放在近旁的工具中撿起一把鐵錐,一閃身掠到那具不斷湧出血色漿體的槨木麵前,用鐵錐堵上了那個細小的洞。此時,棺槨一側的地麵已經積了一小灘黑紅的泥漿,粘稠的漿液緩緩蠕動著向周圍延展,漸漸形成一個平躺的人體的形狀。此後,那種血泥混雜的漿汁不再擴張,而是小幅度地翻湧著,一滲一溢,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股腐爛的氣息。
“沒用的,你快回來,”蕭木客拔出劍,戒備地盯視著風樹腳邊那灘血泥:“裏麵的東西已經出來了。”停了一停,他輕聲續道:“地上的木方應該沒什麼問題。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動手。”
眼光鎖定地上迭起滲出又滲回的液體,風樹一步步退回蕭木客身旁。努力回想著墓道裏那個盜洞的位置和延伸方向,他拿過一把斧頭,繞過幾具縱橫無序的棺槨,徑往墓室北邊走去。
“不要太靠近墓牆,”蕭木客出言提醒道:“恐怕那牆裏有古怪。”說罷,他歸劍入鞘,另外從地上拾了把挑刀,緊緊跟上風樹。
目測了下牆的寬度,風樹來回踱了兩趟,在距離牆麵三四尺處選定了一個點,幹練地從橫向斬斷兩根木方。
蕭木客會意地用挑刀插進木方之間的接縫處,很快將木方揭下約三尺見方的一塊來,露出了底下微潤的黑色泥土。
“爺,蕭爺,”毛不拔戰戰兢兢地湊過來,整個人哆嗦得像風雨中的樹葉。死瞪著墓室中部那一小片血紅的泥沼,他結結巴巴道:“那、那個……”
“幫不上忙也別添亂!”風樹不耐煩地叱了一聲,右臂微動,百寶囊已然握在他的手中。丟了鐵錐,他以奇快的速度取出兩把鏟子,順手將錦囊拋還給呼天搶地的毛不拔,又遞了一把鏟子給蕭木客。沒有再說一個字,他掄起鐵鏟全神貫注地挖了起來。
咽下一口唾沫,毛不拔再次探頭看了看地上的人形泥灘,也摸出一把鐵鏟,畏畏縮縮地上前幫忙。
情勢危急,三人一邊挖通道一邊行進。往下挖了約一丈深後,風樹讓蕭木客與毛不拔改向北麵朝著斜上方挖掘,他自己一個飛身返回墓室中,取過那塊鑿下的木板,用另一隻手撐著地板,先將身子吊下坑內。就在這時,他一眼瞟見那灘黑紅的泥淖中伸出了一隻鮮血淋漓的小手,細細的指頭一伸一曲,空氣中的腥臭味也更加厚重了,要凝成實體一般在鼻端聚集、縈繞。定了定神,他用力把木板扯向盜洞,同時,鬆了手,躍下坑底。伴隨一聲沉悶的響動,木板掩上了洞口。他從懷裏摸出幾張符,沿著盜洞邊緣貼了一圈。
“接著挖,”仰頭望了下上方,蕭木客把鏟子摔給風樹,冷冷催促道:“這符阻擋不了它多久的。”
“嗯,”風樹簡短地應了一聲,操起鏟子掘了起來,一邊吩咐道:“毛不拔,你別挖了,到後麵去做土。現在把上麵蓋了,土不能清出去。”
“是,爺,”毛不拔顫聲答道。言畢,他立刻拎起提燈,一手拖著鏟子,小跑著衝到盜坑後部,埋頭處理二人挖出來的土。
三把鏟子上下揮舞著,盜洞裏塵土飛揚,眾人都不再交談,各自專心地幹活。過了大約一刻鍾的時間,風樹突然聽到一陣輕微而尖利的抓剝聲,聲源似乎就在頭頂的木板之上。握鏟的雙手一滯,他目中透出深思的神色,卻終究沒有舉頭去看,隻是加快了挖掘速度。那噪聲停頓了半分鍾左右,一個脆生生的童音隔著盜洞頂上的木板傳來:“大哥哥,出來陪我玩好嗎?”跟著,那個細細軟軟的嗓音開始輕聲地哼著歌,聽起來像是一首老掉牙的童謠,歌聲鑽過了木板下的縫隙,在狹窄的盜洞中回響,顯得格外空洞和幽冥。
“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抬頭,”蕭木客仰麵望了望上方輕輕振蕩的木板,容色沉靜道:“用衣服把耳朵堵上,這歌聲能讓人喪失神智。”
狐疑地掃了蕭木客一眼,風樹還是照著他的話做了。
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毛不拔一副要虛脫的模樣,雙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鐵鏟。胡亂找出些棉花塞了耳朵,他低頭盯著地上的黑土,機械地揮動鏟子,完全憑著身體的慣性一再重複夯打泥土的動作。
很長的時間內,在這個一點點向前擴展的盜洞中,隻有三人的心跳聲、泥土被甩在地上的輕響、鐵鏟偶然相撞的金屬鏗鏘聲,以及那一縷稚嫩的、如影隨形的歌聲。終於,某一次重重地砸下鐵鏟後,風樹手底接收到異樣的觸感。慎重地拔出鏟子,他暫時停住手,沉聲道:“大概快挖通了。小心點。”
輕輕點了下頭,蕭木客改用右手拿鏟,左手壓上前方緊實的黑土,左右摸索著。半響,他放下手,後退一步,朝風樹比了個“動手”的手勢。
高高揚起鐵鏟,風樹用盡全力將鏟頭刺入身前的黑泥中,隨著鏟子的挺進,土中遞出一連串清脆的撞擊聲,之後,仿佛前進的阻力一下子消失了,鐵鏟猛地向泥裏陷進去足足一尺有餘。
“好像掘穿了,但……聲音怎麼那麼怪……”深黑的劍眉往下壓了壓,風樹謹慎地一寸寸拉出鏟子,一大股微微潤濕的黑泥流瀉下來,一個深邃的小洞呈現在三人眼前。奇怪的是,挖出的泥裏摻著許多灰白的、大小不一的碎陶片。
顧不上多想,蕭木客緊跟著連下幾鏟,把那個洞穴掘大。眼看著洞口逐漸擴大,直至可容一人進出,他方歇了手,用眼神示意風樹先鑽過去。
小心翼翼地將半個身子探進洞裏,風樹左右略一掃視,沒發現什麼威脅性的東西,便利落地爬過那個窄洞,進入了數百年前的古老盜洞中。毛不拔與蕭木客隨後也鑽了進來。
籲了口氣,風樹讓毛不拔從百寶囊裏取出一麵碩大的青銅盾牌,將洞口掩上。蕭木客再次咬破指尖,用血在盾牌表麵畫下一個奇形怪狀的符文。
諷刺意味十足地一笑,風樹扯出塞在耳朵裏的布條,開始打量身處的環境。這個古盜洞是呈“Z”字形向地麵延展的,打得非常結實,寬近兩尺,高約七尺多——蕭木客勉強可以站直身子,風樹卻要勾著腰前行——作為一個盜洞,其實算是異常寬敞了。洞壁和洞的底部密密麻麻鑲嵌著無數細碎的陶片。
“這裏……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碎陶片?”風樹喃喃自語著,把身子彎得更低了,細細查看著地上密布的陶片。觀望了一會兒,他伸手摳出幾塊碎陶片托在掌中,向蕭木客道:“這些陶片種類很雜,有彩陶片、泥質紅陶片、夾砂紅陶片,還有籃紋、繩紋和方格紋的灰陶片。有的陶片,上邊的紋飾很特別,我以前從未見過。它們來自不同的器物,而且……如果我判斷不錯的話,這些陶片的年代還要早於剛才的那個墓。”
蕭木客自風樹手心揀出一塊陶片,靜靜端詳了片刻,淡定道:“這些陶片是夏朝的東西。我想,這附近應該還有一些夏朝的墓葬。”
“這些陶片值錢嗎?”毛不拔聞言立時精神百倍,閃閃發亮的小眼睛來回瞅著風樹與蕭木客:“爺,蕭爺,你們能不能看出是個多大的墓?裏麵會不會有很多值錢的冥器?”
完全把毛不拔當作空氣,蕭木客扔掉手裏的陶片,輕輕地推了風樹一下:“走吧,我們必須在天亮以前趕回莊裏。”
風樹回以一個慵懶的笑容,一麵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那些陶片,一麵邁開腳步往前走去。蕭木客緊隨其後。毛不拔不悅地提著燈,走在最後一個,小聲地咒罵著:“你們自己撈夠本了,就一點都不顧及別人!摸到好東西也沒打賞點給我,守財奴!這一趟我可虧大了!”
考慮到盜洞不大可能存在什麼機關暗器,三人行進的速度比來時快了許多,不一時已經走出十幾丈遠。忽然,蕭木客輕若無聲地歎了口氣,用沒有起伏的音韻道:“有件事情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東方先生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沒有絕對的把握他是不會貿然出手的。他施在你身上的……那個……”仿佛不知道該怎麼措辭,停了一停,他凝注著風樹的背影,輕聲道:“你……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也覺得這事很奇怪,”風樹頭也不回地答道:“這事……說來話長。簡單地講,我發現,那個老家夥把一隻用黑布蒙著的竹籃放在你房門外,裏麵放著我的劍,劍鞘上有血跡。這種形式……一看就像是某種詛咒人的邪術。後來,我開始覺得有什麼東西跟在身後,我能感覺到它的呼吸,可是看不見。但我知道它一直都在。再後來……那東西攻擊了我……我猜,大概是用它的爪子刺進我的頸部……之後,我感到呼吸困難,好像被什麼壓在胸口上。古怪的是,它好像一擊過後就沒了力氣,那股壓製著我的力道很軟弱。我想,也許用利器蘸著自己的血可以殺死它。於是我就試了下。結果嘛,你也看到了。”
“莫非……”蕭木客波瀾不驚的眼睛裏掠過一道陰影:“他養了一隻影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能逃脫,是因為有人破了他的法壇。”
“什麼?”腳下不停,風樹扭頭瞟了蕭木客一眼:“影怪?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個與灰嬰齊名的禁術,”垂首看著地,蕭木客沉緩道:“也是從南蠻一些部族中流傳出來的。漢語裏沒有確切與之對應的字眼,翻譯過來大致就是‘邪惡的陰影’、‘暗影邪靈’或者‘影子樣的惡靈’那一類意思。與嬰靈相比,這種邪物的靈力更為強大。嬰靈隻對人類有害,而影怪甚至可以對付靈力不太高的神。但它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你知道的,一旦施術過程結束,用來煉製嬰靈的五個罐子就可以永久發揮效用,假如破壞了這些罐子,隻會將嬰靈釋放出來,結果更糟。但影怪卻依賴於施術者的法壇,如果法壇遭到破壞,這術就敗了。所以,施用這種邪術的人都會特別注意保護自己的法壇。據說,法師通常都會把法壇建在極為凶險而隱秘的地方。”
“東方老頭不是一直跟我們在一起的嗎?”風樹不解道:“那法壇有多大?他總不可能隨身帶著吧?”
“施展這個邪術,”看穿了對方的念頭,蕭木客冷冰冰地解釋道:“不是人們通常想像的那樣。具體步驟我也不清楚。總之,法壇是施術之初需要建修的一座高台。它的修築地點、方位、地形,都有一定講究。建好以後,在台上特定的位置擺上特定的物品。傳說中,法師要用一種特殊的器皿盛著十九個被虐殺的少女的眼睛和頭發;然後,加入一些草藥;最後,放進十九丈疊起來的黑布。十九個月後,把那布取出來晾幹……”
邪氣地一笑,風樹打斷了蕭木客:“當你想詛咒某人的時候,就剪一塊布下來,蓋在那個人使用過的一件物品上?”
“還要塗上施術者的血,然後念咒,”蕭木客淡淡道:“我猜測,法師是靠咒語來控製那邪靈的。隻要法壇安然無恙,哪怕是在千裏之外,這術一樣有效。”
眉頭擰了起來,風樹低聲道:“如此說來,東方老頭的法術失靈純屬意外?破壞了法壇的人應該不可能知道發生在這裏的事。”沉吟了幾分鍾,他接著道:“他說他有了更好的合作夥伴。你認為,他指的是誰呢?那些魔族嗎?”
蕭木客隻發出一個含混不清的鼻音,卻不開口。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風樹按下惱怒的情緒,換了個話題:“你們下來,到底想找什麼?上一夥盜墓的人真的順走了那東西?除非他們當中有個十分厲害的人物,不然,我想不出他們怎麼出那墓室的。”
蕭木客仍舊不吭聲。
“你就裝吧,”風樹冷冷一笑,低下頭不再言語,一邊賭氣似地加大了步子,靴子踏在遍布地麵的陶片上,生出一串令人煩躁的“咯吱”聲。突然,眼角的餘光無意間滑過右側洞壁,一些色澤異常鮮豔的陶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幾塊陶片均是白底上帶著一些不規則的紅色小點,甚是醒目,卻充斥著一股強烈的不和諧感。墨黑的眸子閃過一抹寒光,他腳步微頓,信手拔下其中一塊陶片仔細檢視。少頃,他眉峰一緊,用指腹在陶片表麵輕輕擦拭了幾下,看看自己的指頭,又嗅了嗅陶片,手一揚,把陶片朝後拋去:“這上麵有血漬,看起來……應該就是這兩天濺上的。”
蕭木客抬手接住那塊陶片,卻沒有驗看,冰冷的眼睛裏陡起一層血色,繼而被淡漠的瞳光壓了下去。略略舉起手裏的劍,他放慢了步子,戒備地環顧周遭:“小心點,恐怕這裏麵也不大幹淨。附近可能還有別的盜洞,你們走路時稍稍留意下兩邊和地麵。”
“你的意思是……你懷疑最近有我們的同行來造訪過這個墓?”風樹也減緩了前進的速度,若有所思道:“我們在墓室裏沒發現有盜洞,他們一定被困在某一段墓道裏。可以想見,他們最後也采取了打盜洞出去的方法。不過,假如事先不知道這個古盜洞的存在,卻能把盜洞打通到這裏,未免也太過湊巧了。”
“這些都不重要,”蕭木客把劍橫在身前,口氣冰冷得近乎生硬:“我隻怕他們不會善後,把墓道裏的東西帶了進來。”
眉宇間籠上了一抹陰鬱,風樹驀然回頭,直視著蕭木客的雙目:“什麼東西?墓道裏的那些棺材,裏麵究竟有什麼東西?”
“不好說,”既不避也不迎,蕭木客平視著前方,散淡道:“被那些木門隔開的十九段墓道裏,蟄伏著不同的東西。有的我略知一二,有的我也辨不出。”
“很好,看來我又可以長見識了,”風樹輕笑一聲,慢慢往前走去。此時,他左手拎著一把打盜洞時用的斧頭。思索了下,他將斧子換到右手,目光在左右洞壁與地麵之間反複遊移。忽地,左壁上一個黑黝黝的洞穴撞入了他的眼簾,洞口不大,直徑略多於一尺,處在左邊洞壁的中部,邊緣很是粗糙。
“盜洞在這裏,”定住腳,風樹稍稍偏轉身體,小心翼翼地向左挪了一步,認真觀察洞穴的內壁。須臾,他回身對蕭木客道:“動土的痕跡很新,依我看,不是今天就是昨天。這盜洞是從下方伸展過來的。不知道那些血跡是誰的,但那人一定遇到了棘手的情況。我想,他完全喪失了理智,”指了下三人走來的方向,風樹嚴肅地說:“他竟然朝著根本不可能逃出去的方向跑,一定是被什麼嚇傻了。”
“沒什麼好看的,”側身從風樹右側擠過,蕭木客不緊不慢地走向古盜洞深處,暗灰色的眼眸猶如一片死海,水波不興:“趕路要緊。”
嘴唇動了動,風樹欲言又止。最後掃了一眼側壁上的盜洞,他疾步跟了上去。
興許是因為失血過多,毛不拔顯得甚是疲憊,拖著步子,安靜地跟在兩人後邊。
又行了十多丈遠,蕭木客遽然停了下來,抬起一側手臂,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
風樹立即靠著洞壁站定,屏息靜氣,凝神分辨著洞內的一切聲息。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盜洞裏隱隱回響著的,僅有自己與蕭木客微不可聞的呼吸,以及毛不拔粗重急促的喘氣聲。跟蕭木客深深對望一眼,風樹眼底寫滿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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