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01 更新時間:12-10-08 22:31
在沒有袁梓奕相伴的八年裏,初九學會了很多,甚至是說,就算有袁梓奕在,初九也是會改變的。
那一晚,那匆匆而過的身影帶走了袁梓奕在陳家班所有的留戀,一年多的相處,他從初九身上,從師父,還有各位師兄弟身上學到了很多。興許是學會了唱戲,興許還有些許下九流人物的脾氣與性情。
一向平和的陳家班兄弟們間的矛盾是無形的,卻也是針尖對麥芒的顯白。
“有句話我一直沒問你。”初九掬了一抔水,小心翼翼的拭去臉上的油彩,胭脂的香氣在袁梓奕鼻底遊蕩著,袁梓奕看著初九,緋紅的胭脂跟油彩拭去之後,是白皙如玉的麵容。
“什麼話?”
“那一晚,你看到的是你母親吧?”初九淡然道,嘴角輕揚一抹笑容,意味不明,卻讓袁梓奕有一種像被看透的感覺。
“……”袁梓奕點頭,想起那晚霧色朦朧下的影子,那確確實實就是他娘親。
“真好,還有一個可以牽掛的人,不像我,連娘親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今日的初九,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莫名的提起了娘親,莫名的感傷起來,莫名的讓袁梓奕舍不得他了。
“初九……”袁梓奕欲言又止,終究是要離開這裏的,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會按捺著性子學戲的,他本就不是這樣的人,本就不該留在這裏。
“師哥,那你走了會什麼時候回來?”初九璀璨一笑,將手中的水一股腦兒的灑在了袁梓奕的臉上,油彩頓時化了,斑斕的麵龐,讓初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辦,師父會罰你的。”袁梓奕深知,他若是走了,遭殃的鐵定是這一班子的師兄弟們,“我想去找娘,可是不放心你。”
不放心?初九沉吟,也許不是不放心,而是不舍吧。深知這一年來袁梓奕種種的想法,沒有袁梓奕的日子他初九一樣過得好。沒有袁梓奕他初九還會是師娘最寵愛的弟子,沒有袁梓奕,也許他的新衣就不會再跟別人分享了。
……
三師哥的風頭逐漸趕上了大師哥,說起唱戲,師出同門,想要分出個高下本就不是易事,一樣的唱腔,一樣的身段動作,一樣唱得是花旦。隻是,月牡丹會做人,對搭檔的照顧,對老板的殷勤,這些個都不是白霓裳擅長的。唯一的不一樣,那便是有一人特別愛白霓裳的戲。
那人,是京裏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但不過也是沒落的貴族罷了。
而今早已不是清政府統治了,什麼皇帝,什麼太後,什麼封建社會,早已換上了另一件皮囊,隻是換湯不換藥。唯一不變的是,還有人愛聽戲,角兒們還是一樣受到追捧。
華燈初上,戲園子外是巨幅的宣傳畫,那畫上的女子多情妖嬈,這一晚,演出的劇目是《貴妃醉酒》。
台上的妃子,手執鎏盞金杯,一顰一笑說不盡的嫵媚,道不完的多姿,台下陣陣如濤一般的掌聲響起,櫻唇輕啟唱起那四平調,“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鴛鴦來戲水,金色鯉魚在水麵朝,啊,在水麵朝,長空雁,雁兒飛,雁兒飛,哎呀雁兒呀,雁兒並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
謝了幕,鞠了躬,白霓裳手捧著各位老板獻上的鮮花,嘴角彎起好看而適宜的弧度,那種美,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來的風情。
“蘇老板賜牌匾——‘冠絕美人’!”戲院老板袖手一揮,便有人將牌匾抬上了舞台,紅綢一掀,便是那四個鎏金大字,“冠絕美人”。白霓裳的笑更深,更美了。
下了台,一幫人的簇擁這下,白霓裳回到了後台匆匆地卸了妝,素白卻冶豔的麵容上掛著迷人的笑,棗紅色的披風緊緊的包裹著他,白霓裳從後門走了,黃包車早已在那頭等著了,便是那獨寵白霓裳的蘇老板,沒落的貴族。
那一晚,出盡風頭的不止是白霓裳,月牡丹的《紅娘》也是越演越熱,大把大把的鮮花直接丟上了台,興許是白霓裳走的早,興許是月牡丹真就比他強。
那一晚,白霓裳未回到四合院,但這也僅僅是開始罷了。
往後的歲月裏,初九時常回憶起那一晚的種種,兩個風華絕代的人物,在舞台上占盡了崢嶸繁華的歲月,而後的他也是曆經種種也獲得了他人的親睞。
在白霓裳離開陳家班時,月牡丹哭著說,他舍不得大師哥走。
眾師兄弟都知道整個陳家班裏最容不得白霓裳的便是月牡丹了,可是那一刻,初九卻覺得那眼淚是真的,那句“舍不得”也是真的。
就像明知舍不得袁梓奕離開這裏,但他還是一咬牙放他走了。
第二日,白霓裳風塵仆仆的回到了四合院,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師父的院子,身上披的依舊是昨晚那件棗紅色的披風,唯一的不同是,白霓裳的手中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子。
“嘩啦!”清脆的聲響從袋子中貫穿而出,沉重的落在了漆雕木桌上。
師父詫異的望著白霓裳,又看了看桌上那數不清的銀元,“你這是什麼意思?”顯然,師父已經猜出白霓裳的意思了,隻是難以相信罷了。
“師父!”白霓裳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隨即便磕了一個響頭,“霓裳感謝師父這些年來的養育教導之恩!”
“……”師父未說話,隻是默然坐下,隨手拿起桌上的小茶壺將壺嘴對準了自己的嘴巴,“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才悠悠道,“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自打霓裳兩歲時失了雙親便一直跟著師父,已經、已經有十五年了。”白霓裳回憶著,細想來離他真正出師的日子還有一年,可是此刻的他已經等不了了!
“十五年,十五年啊!一估摸著原來你已經在我身邊待了這麼久了,難怪……也難怪啊,而今你翅膀硬了,成了角兒了,便想撇下我這師父自立家門了?”師父擱下茶壺,手指不自主的敲打著桌麵,眉頭皺了皺道,“也罷,今天你錢也帶來了,就當為自個兒贖了身……”師父說著話,慢慢的直起了身子,抬手便抓了一把銀元,在手裏掂量了幾下,猝不及防間一股腦兒的砸在了白霓裳的臉上,怒色顯然。
一個子兒算不得什麼,可是一把的銀元齊刷刷的砸向了白霓裳,那分量,那氣力,可想而知。
白霓裳未躲開,於是乎,那張粉雕玉琢的臉立刻現了血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麵幹了些什麼勾當!我養你,我教你不過是想帶著你們這幫崽子們在京裏有個立足之地,不過是想你們能把戲唱好了。簡簡單單的唱戲做人有什麼不好,戲子就是再下九流也好過你在外邊用美色侍人。你他媽的是男人!不是那窯子裏的丫頭!”
師父惱怒,白霓裳便將頭又低了低,贖身也好,被當做是以色侍人的二尾子也好,他不管,他想要的隻不過是去那人的身邊,繼續唱他的戲,有人聽也好,沒人聽也罷。那人才是對他重要的!
在師父屋裏大約待了兩個時辰,而後,白霓裳依舊是拎著布袋子,那身棗紅色的披風依舊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的。
錢,師父未收;他,依舊是陳家班的大弟子,依舊還是要登台演唱的白霓裳。
而後的兩個月裏白霓裳再也未踏進四合院一步,可是戲園子裏每日還是有他的劇目上演,依舊是人山人海的熱鬧。依舊有那人捧他的場。
一切的種種在初九看來,來的不過是出乎意料了些。向來與師兄弟的感情大抵一般,談不上的深厚,也談不上的生疏。不過爾爾罷了,隻是,袁梓奕何時才會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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