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10 更新時間:12-10-24 17:54
許久巍峨不動的心房在這些個時月裏第三次顫了一顫,似太白山頂的那塊大石頭懸在了山崖。如此這般又聯想到許多事,想到上梁不正下梁歪,師父年輕的時候盡做些風月之事去了,怠慢了武功,連帶教的徒弟也是個半吊子的半吊子。想到每逢墨染在桃花樹下練劍的時候,我必藏在角落裏偷看,右手執筆左手拿紙挑選角度作畫。
師傅曾經教過的劍式美名之為桃花十三式,通俗一點也可稱為保命劍式。可憐的是根據實際作戰得出結論,保不保的了命姑且不提,那劍式虛招太多,身形上上下下變化莫測需花費大量體力,等使完人沒傷著卻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我以為它不適合保命倒適合沒錢時去留香閣耍耍劍舞兩招掙點小錢。
一日墨染在我午睡睡的迷迷糊糊時候問我:“如你這般懶散,下山後如何自保?”我打了個哈哈道:“自是有你善後,我又何必去想。”當時卻沒想到,如若墨染不在身邊呢?沒在身邊我又當如何?
此刻我榮幸的體會了這般假設,若有不甘,倒不是平日裏怠慢了功夫,隻是覺得倘若當時能學得墨染變臉技巧的一二成,此刻恐是我輕薄他人而非他人輕薄於我,這雖隻是個主動與被動的關係,結果卻有很大的不同。
我這前前後後一陣思量間,大概這人也把我觀察了個透徹。他把我口中的巾帕拿了出來,放低聲音道:“模樣倒還算俊俏。”我不知道我的模樣算不算俊俏,但我覺得縱然模樣如何俊俏,從他暗啞的聲音裏也體會不到。
誠然其實我是個含蓄的不願用言語傷害別人的人,而顯然我的嘴偶爾也會先於我的大腦做出反應,此刻我睜開眼盯著這人臉上從額頭至下巴蜿蜒似蜈蚣的傷疤驚訝道:“哇,你是蜈蚣精變的啊?”
其實我閉上眼思考的時候想的是學習學習紈絝子弟調戲良家婦女的手段,如果我手能活動的話,定是捏住他下巴,涎笑道“大爺,給妞笑個啊。”要怪也隻能怪這位蜈蚣老兄委實長的困難了些,讓我到嘴邊的話生生變成了另一句,令人著實覺得傷感,倘若對方是個美貌的人斷不會出現這樣的錯誤的。
下巴傳來陣陣疼痛,這才從神遊中回來看到麵前盛怒的臉,不禁思考下巴碎了會不會變成麵癱?就在我別開臉思考該如何擺脫他的禁錮時,一個女子驀地撲過來嚇了我一跳,她攔住他:“阿德,你不能幹這種事了。”
撲過來的女子一身農婦裝扮,頭上係了條灰白色頭巾,使勁拉扯著這個她喚作阿德的人的手,阿德被女子纏的沒法,大力推開女子,站起身來,我這才看出他原來還是個跛子。他瞧見我瞅著他腳看,怒火中燒:“你再看,老子把你眼睛挖出來!”
任憑我心胸如何寬廣,這會也氣結了,冷哼一聲,“這身體上的殘疾原本算不得殘疾,這心上的殘疾才是害人致命的東西。”阿德狠狠瞪了我一眼,要是眼神能殺人我已身中無數刀,但師傅說的好啊,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處處有彎刀,脖子靜悄悄。最後一句完整的應該是脖子靜悄悄的掉,但為了詩句的押韻我和師傅商量著就忽略不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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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太白山總覺得歲月如流,心裏很是擔憂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和師傅長得差不多,如今眼巴巴看著日光穿窗而來隨著時間在地上一點一點移動,最後消失殆盡,就體會了被判無期徒刑的人以日為年的感覺。
也不知道到了什麼時辰,眼珠子瞪著地都酸痛了,方才的女子才端起碗又走了進來。這麼細細一看,女子的眼睛長的極好,仿佛眼內開過了千萬朵花,花團錦簇,明媚的好似要召喚春天,而這還是她麵上不帶什麼表情的時候。
她執起筷子夾了塊青菜喂到我嘴邊,我搖搖頭:“這位姐姐,既然我都要死了你也給我個明白吧,就算是隻雞也知道是人餓了才會烤了它呀。”
麵前女子執筷子的手粗糙的像老鬆樹皮,手背甚至裂開了口,這本該是一雙鄉野農婦的手,但那雙眼睛,實在不該是個鄉野農婦的眼睛。
“小姑娘,我們不會要你命的,”她歎口氣又道,“不知道你如何得罪了縣大人,官差四處拿著你畫像懸賞捉你,你不知道麼?”
我聽了一愣,許久才回過神來。
“你能不能幫我找麵鏡子來?”
“做什麼?”
“我在看是不是自己長漂亮了,縣大人興許想抓我回去做小老婆呢?自古以來紅顏多薄命,漂亮的人注定情路坎坷,總要出現這麼些個你爭我奪的場景,哎,也不對,墨染說我的樣貌不及他十分之一,要照這樣說,他早該夭折了,憑什麼能活那麼久,難道說他的身體某個機能有問題……”
“喏,”筷子湊到我嘴邊打斷我絮絮叨叨的話,“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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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被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想必屋外該有一大片青翠竹林,晚風拂過,萬籟寂靜中這麼一點聲響驀然讓人恍然大悟,原來那女子是……
丫蛋說千萬不要在背後說人家壞話,最好連想也不要想,因為這個世間上總有這麼一些事,你一想他就來。她也不跟我說說,有些人有些事就算不說壞話,單這麼想想,他也是照來不誤。
那人為我蓋上薄被的刹那,月影橫斜,我忍不住開口道:“姐姐聽說過丞相樂正盎的女兒樂正梓婺麼?
層層黑雲突然掩去天上彎月,屋內一時不見光亮。
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她細致的打量。
良久,她突兀的笑了一聲。
“樂正梓婺?我已經好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聲音清遠悠長,讓人想起夜間休憩在湖邊草叢的蝴蝶。
我原本以為她不會回答,至少得讓我把證據擺在眼前才不得不說些什麼,卻沒想到她回答的如此幹脆,倒讓我一時無以為繼。
天上烏雲漸去,月亮重新露出頭,放出冷冷光輝,直照的屋內一片銀白。
“幾年前,我在鎮上看過你的畫像,你左眼旁有一個痣,”看她沒有打斷的意思我又繼續道:“下午你喂我飯時我看見你左眼處有個疤,我想寧願毀了也不讓人看見,應該沒有錯。”
她緩步走到木桌旁,拿了銀針挑岸上的燈芯,燭火裏神色難辨。
“就憑這個?”淡淡的聲音慢悠悠的傳過來。
我搖搖頭:“難道沒人告訴你,你的眼睛……太引人注目了麼?”
她眉心微皺,嘴角卻不合適的勾出一抹笑意,放下銀針的手撫上自己的眼睛。
“果然,我就說……還是該挖了它。”
我歪著頭凝視她。眼前這個人,是在九龍台上以一曲《十二和》名動天下的人,晉侯謝臻也稱讚她:“要論琴藝,世間再沒有誰比得過樂正家的婺女。”
“你想我放你走麼?我不會放你走。”
“我沒有想你放我走,”想抑製住自己的欣喜之情沒能成功,“當年你拋下權貴,遠走他方,說實話我很崇拜你,梓婺姐姐。”
倘若單是舍去權貴倒也不至於令我崇拜,主要是當年她舍去權貴時還是個戴罪之身。
右丞相樂正盎當年因叛國罪鋃鐺入獄後在獄中畏罪自殺,按照隱靈的律法樂正梓婺也應處以斬首之邢,但晉侯本著節約資源的環保理念就想把樂正梓婺納入後宮免了刑法,沒成想在君主印象裏唯唯諾諾的樂正家小姐這回硬了骨頭寧死也不願意。其實對於這點我理解但不支持,天天對著自己的殺父仇人日子確實不怎麼好過,但唯有如此卻可以報殺父之仇,按照我的想法她應該生下皇子,然後弄死皇子他爹,晉侯到現在也沒有子嗣,這還免了王位之爭,如此這般隱靈都在她掌控之中,實在不為報仇的一個好計策。
不過這也是我一個局外人的看法,事實上是當年她拒絕了晉侯的提議後弄得晉侯很沒麵子,一怒之下立刻就要把她斬了,幸而左丞相卞席一直在聖駕麵前說好話,這才免了斬首之刑發配荊州。要麼怎麼說樂正梓婺讓我佩服呢,運氣好,膽子也大,尚未到荊州就趁著一場農民起義跑掉了。
她蹙眉做沉思模樣,良久,眼內才聚起模糊的笑意。
“倘若你這次僥幸沒死,記得要來找我。”
月光在她身後鋪灑開來,漏下一地閃閃爍爍的碎玉,卻在那一笑之下,瞬間黯淡,盡數成了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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