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644 更新時間:12-10-10 00:11
(七)
汪夢雅就像心頭肉,緊緊地貼在了梁洛顏的心上。他對夢雅究竟接不接受他已經不再那麼在乎,隻是感覺自己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想要向所愛之人勇敢表達,乃是一件多麼牛bi的事情。最初他隻是頻繁地給夢雅發短信,第一條短信就是:“這世界已經足夠殘酷,所以我們隻給對方快樂。讓我們簽下這條協議吧:報喜不報憂。該協議即時生效,有效期至死方休。如何?”夢雅回複說:“OK!報喜不報憂的是喜鵲。”後來,洛顏已經無法滿足短信來往,他開始打電話,從半小時談到兩小時,從兩小時談到整個下午,從整個下午談到通宵達旦。他不斷充話費,不斷停機,然後尋找座機打……兩個人總有說不完的話。尤其是躺在床上的時候,他聽著夢雅從電話裏傳來那略帶沙啞的娃娃音,整個人變得極其溫柔。無論夢雅住在爺爺家還是外婆家,他們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時間腦海裏都在浮現著對方。越這麼深入了解下去,他越感到自己與夢雅乃是如此相似,又如此互補。夢雅說:“我們在錯的時間裏遇到了對的對方。”洛顏說:“我對你是相見恨晚,你對我是相見恨早。”夢雅也感到自己的反常,她試圖選擇逃避,但說不清是怎樣的魔力讓她反抗自己的懦弱。
從學習成績看,汪夢雅在1000多名同年級學生之中,大約排在500名左右,其中英語尤其差。而這,恰恰是梁洛顏的強項。洛顏主動說:“我輔導你,名師從高徒,就一天。”夢雅很慷慨地答應了,告訴洛顏這樣的安排:“我每天都要六點半起床,為爺爺奶奶做飯,吃完飯到池塘洗全家人的衣服。你到池塘來找我,然後我們就可以開始了。”這是夢雅的真實生活環境,她的父母在浙江進廠打工,除了給她寄錢或者動不動罵她一通外,與她並無太多談得上溫暖的聯係。她的弟弟還在念初中,是個標準的宅男,每天守在電腦前打遊戲,無人理睬。這是整個汪家唯一的男孩,頗受膩愛,而夢雅則從小就被逼著做農務,再苦再累都已習以為常。她有個刁蠻的奶奶,常常把夢雅罵得狗血噴頭。時間長了,她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裝著沒聽見。洛顏沒想到自己這尋常的補課,會給夢雅帶來那麼大的麻煩,但他自認為沒做壞事,補課乃是文化傳遞,憑什麼長輩連這個人權也不給晚輩?
在清晨薄霧飄蕩的池塘,走下摩托車的梁洛顏看到了正在洗衣服的汪夢雅。夢雅問:“你洗過衣服嗎?”洛顏說:“很少。我這人在生活上是個白癡,平時一個人生活,衣服髒了扔自動洗衣機,肚子餓了叫外賣快餐,工作累了就到酒吧喝酒唱歌。我來幫你清衣服吧。”夢雅堅持自己做:“你是表叔,又是我的家庭教師,你是客人。”洛顏走到遠處,為正在洗衣服的夢雅拍了一張照片,他很喜歡這張照片,覺得很溫馨,一個小女孩在那麼美的鄉村像小媳婦一樣地洗衣服,這事想起來都會特別舒心。他們一起走進夢雅的爺爺家,這是一個很小的雜貨店。走到樓頂,夢雅涼完衣服,又走到三樓,說:“你不準批評我。我的英語可能比你想象得還要差。在我們寢室,個個英語都那麼好,我說一句英語她們都會嘲笑我,漸漸地,我就不愛說英語了。我連國際音標都發不標準。”洛顏當初在高中的初戀,即是從補課開始,今天這一幕,仿如時光倒流。他讓夢雅打開手機的錄音軟件,一個音標一個音標地糾正,而這些錄音,成了夢雅日後聽得最多的聲音。
接下來是詞彙,是語法,是全句口語,是舉一反三。洛顏像當年自己積累詞彙一樣,專門跑去買一疊A4紙,再切割成卡片。兩人坐在桌上,就像兩個同學,把課本上的單詞從A開頭抄到Z開頭。洛顏說:“這些卡片上的單詞,和你課本上的單詞是兩碼事,因為這是用自己的手親自抄上去的,我們兩個等於是重現了它們。僅僅為這個,你就應該記住它們,而它們也會記住你。平時,隻要有空或者無聊,你就可以把卡片掏出來看看、念念,每天堅持下去,那怕每天隻記住一張卡片,你也會成為你們全年級詞彙量最全麵的一個人。”夢雅很感動,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執著熱心而且還特別“酷”地教自己。她對英語確實特別恐懼,因自卑而反感,但在毫無壓力的洛顏麵前,她突然第一次有了想學好英語的衝動。夢雅大聲地念出了英語的每個音標,又從簡單到複雜地與洛顏進行了英語對話。這種習慣,在他們日後比較長的電話通話乃至見麵聊天中,也保持著。
那天中午,梁洛顏被留下來吃飯。論輩份,他應該稱呼夢雅的爺爺奶奶為舅舅舅媽,他也的確很自然地這樣稱呼著,還很懂事地送了禮物。兩位老人對這個青年並不陌生,因為多年前正是因為洛顏,才讓這附近許多人從長江邊的危險滑坡帶,搬到如今居住的地方。甚至在整個鎮上,大約一半的人都聽說過梁洛顏的名字,無論是他曾經為當地人做的諸多公益之舉還是到各處演出,都讓太多人記住了他的名字。不過,洛顏察覺得到兩位老人對自己的懷疑,那笑容頗不自然,而詢問的內容又多是提防著洛顏的。一言以譬之:他們要保護自己的孫女不受傷害。大概到下午四點,陣雨突然襲來,洛顏、夢雅趕緊跑到石壩收拾壩上曬的農作物。洛顏記得最清楚的是,夢雅看到滿頭大汗、頭發濕透的洛顏,讚了一句:“你現在真的好帥!”他無法忘記的,還有夢雅的奶奶大罵夢雅:“你這個背時女,就曉得讀書,下雨來了都還躲在屋裏,不曉得朝壩子這邊跑快點收東西啊?”夢雅一句話也沒回應。
兩個人都被雨淋濕了。夢雅來到樓上,為洛顏準備洗澡水。洛顏心裏很感動,嘴上卻不說,完了以後繼續抄單詞,然後準備回家。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尤其是兩人在房間談到高興處,夢雅僅僅哈哈大笑,就被她奶奶大罵:“你發神經啊?吃多啦?”洛顏心裏特別不是滋味。他看到夢雅的腳踝在剛才收拾農作物時被擦破了一塊皮,已經腫起來,他馬上跑到樓下買膏藥和創可貼。夢雅說:“我說不用,你偏要去!”洛顏永遠保持中低音說話:“腳,是人體第二心髒。腳踝,是左右腳部血液流動的重要關口。”他為夢雅塗上膏藥和創可貼,夢雅看著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這樣,隻會讓我心裏覺得越來越虧欠。”洛顏拍拍夢雅的肩膀:“我母親是基督徒。她說,我們每個人都有原罪,這輩子活著是為了救贖,所以,應該感謝你給我得到救贖的機會。”說完,他穿上鞋,往外走了。夢雅送洛顏的時候,對他說:“我很羨慕你。你是敢做敢為的男孩子,有自由;而我這個小女生,就像籠中小鳥。你走以後,我肯定會被罵得很慘,我奶奶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天有不測風雲,那天下午陣雨停了一段時間,特大暴雨又驟然降臨。雨點打在人身上,還頗感疼痛。梁洛顏已經走了一段路,實在撐不住,趕緊返回來往汪夢雅這邊奔跑,雨水把他淋得像個落湯雞。當他衝到雜貨店門口時,他看到了特別令他感動的一幕,夢雅就站在店門口,手裏正拿著傘。夢雅說:“我正要去追你,還好你沒走遠。”當著夢雅爺爺奶奶弟弟的麵,洛顏不好說什麼煽情之語:“我今晚到我親戚家去住,明早我來還傘。”說完邁向雨中。那麼大的雨,那麼猛的風,洛顏卻一直笑著走了半個小時,他覺得自己是那麼幸福。可一想到夢雅的生活狀態,他又特別不忍,大有一股想力挽狂瀾的衝動。整個夜晚,他都在失眠,不斷地抽煙。半夜三更了,他還在親戚家後山茂密的梨子林和龍眼樹之中散步遊走。她試著給夢雅打電話,果然,夢雅還沒睡,聲音是哽咽的,她哭了,但隻對洛顏叮囑:“你要好好睡覺,煙要盡量少抽。你是歌手,對嗓子不好。”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徘徊,洛顏感覺夢雅就像裝在自己心裏的一盞明燈,她賦予了自己第二次青春。
(八)
第二天一大早,洗完頭長發披肩的汪夢雅看上去更加美麗,但一開口卻是冰冷的。她準備到外婆家去住,很顯然此前遭受了巨大的輿論壓力。她對梁洛顏說:“我把話說清楚,從現在開始,你僅僅是我的UncleLiang,我僅僅是你的NieceWang。Understand?”洛顏依舊很平靜:“我對你的家庭多少有些了解。聽過一些人說起對你的印象,你怎麼從小到大成長,很多人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們也對我說起過你的奶奶和父親的一些事情……”被擊到痛處的夢雅顯得有些憤怒:“夠了!你幹嘛要了解我?幹嘛要了解我的家庭?你是我什麼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知道那麼多。從現在開始,你,Farfromme!”洛顏被這個“Farfromme”震得心痛,這話從夢雅口中說出來,就像一把無比鋒利的刀,他也突然提高了嗓門:“那些人愛怎麼說怎麼說,我他媽統統不在乎!我隻在乎,我,梁洛顏,看到的這個最真實的你。汪夢雅,我在乎你!我不是同情你,而是從你身上看到了過去的我自己,我和你一樣,甚至曾經比你還要感到窒息,感到無助。隻是我靠我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一直撐到現在。你也可以!總有一天,我要讓你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夢雅把聲音低下來:“我被我奶奶罵了,她說我這麼大的姑娘了,還帶男人回家,丟人不丟人?我弟弟還打電話給我父母,他比我還小兩歲,也裝成大人的模樣教訓我。他說,你吃錯藥了,人家是有老婆的人!”洛顏聽到這些意料之言,浩然正氣於胸:“那我們回憶一下,我們做了什麼違背天理的事了?我們侵害他們什麼了?我對你做什麼了?什麼都沒有!隻有你弟弟的話是對的,那就是我是有婦之夫,這是我唯一站不住腳的地方,但是我會離婚。而且這婚姻我早預料到,甚至可能在不可抗拒的壓力下,照樣分崩離析。”洛顏正想高聲說“愛無罪”,可話到嘴邊又吞下去了。夢雅問:“你說我們現在算什麼?”洛顏答道:“曾經有個人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有第四種感情,超越了愛情、親情、友情,又把各種情感交融其中。如果說我們是相見恨晚的知音,絕不為過。所以,收回你說的‘Farfromme’,好嗎?”夢雅看著滿臉真誠的洛顏,點點頭,又“嗬嗬”一笑:“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哈。”
雖然從年齡上看,兩人像是兩代人,可年長的洛顏總能在夢雅身上學到不少東西,比如總是先給對方台階下,哪怕認為錯的是對方,她也會大度地說“對不起”。這種胸襟,在成人世界極其稀缺。他們踏上同一輛公交車,很自然地挨著坐,見到熟人也很自然地打招呼,彼此間用英語聊天。不管誰往這邊一看,他們都當不存在。就算再麻木的人,也能強烈感受到洛顏對夢雅那種灼熱的愛,這讓夢雅根本無處可逃。他們不斷地電話聯絡,周而複始地不說一個“愛”字地關心著對方。夢雅身邊所有的親人也都感到了她的不同尋常,她大部分時間整個人完全不在狀態,就跟丟了魂似的,一旦洛顏打來電話,就會溫柔得像另一個人,聲音酥軟如絲。這個從小就被當成“假小子”的女孩,突然有了女人味,這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洛顏大多數時候,整顆心什麼都裝不下,雖然他照例帶著母親到各個醫院檢查、拿藥,但他心裏想的全部,永遠都是夢雅,尤其是她那沙啞的娃娃音,他到現在也沒弄清楚是如何渾然天成的。
洛顏接到了到重慶主城演出的通告,他必須得走了。在離開故鄉的前一天,夢雅無意中提到一首劉允樂演唱的《太早》。像洛顏這種搖滾歌手,在過去對這種歌曲是連聽下去的勇氣都沒有的,但這次,他卻相當認真地研究《太早》的每個音符。他想通過自己的演繹,重新翻唱錄製,並把洛顏版的《太早》贈送給夢雅,讓她在自己不在的時候聽到自己的歌聲能夠想到自己。從早到晚,他錄了一遍又一遍,好多次本來已經很不錯了,可他又把那些版本統統刪除到回收站。他走出屋外,冷靜地抽了一支煙,決定把所有的技巧統統去掉,以最真摯、最質樸的方式來翻唱《太早》。在即將到晚上八點的時候,終於一氣嗬成。他激動地把這歌不加後期處理的版本,讓洛心先聽聽。洛心點點頭。洛顏這才把《太早》加上後期處理,轉換成MP3。他和洛心乘著夜晚的風,搭上摩托到夢雅附近,讓洛心把裝著《太早》的CD和U盤交給夢雅,他則安靜地在樓下等待著,不想讓夢雅的親人看到自己而給夢雅添麻煩。
夢雅做了一個熱血的決定,在洛顏離開之前,一定要陪洛顏喝一次酒。連洛心這種乖乖女,也激動地說:“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這樣在黑夜出來玩過,走吧。”他們一邊聽著洛顏版的《太早》,一邊搭著摩托衝到鎮上尋找烤魚店。洛心覺察出了堂哥與表姐之間的炙熱,到鎮上才不久,她就很懂事地選擇離開:“我頭有點痛,想回去睡覺,你們在一起好好聊聊。”洛顏、夢雅心知肚明這意味著什麼,與洛心說了再見,兩人選了魚,要了酒。洛顏考慮到夢雅畢竟還是孩子,不應喝酒,就給她拿了加多寶。事後,夢雅說:“其實,如果你把酒給我倒上,我照樣會喝下去,而且酒量比你大得多。”據說有酒窩的人喝酒天生厲害,何況她有三個酒窩。那晚夢雅接到她媽媽的好幾個電話,她說自己和洛心在一起,因為洛心身體不大好,陪陪她。到最後被追問得多了,她幹脆關掉手機。洛顏則打電話給到家的洛心:“你把手機也關了吧。”夢雅問洛顏:“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謊言終究是謊言,撒個謊,就要拿更多的謊來圓這個謊,很累。”洛顏說:“若是我這樣的人,就會直接說在和一個女孩喝酒,誰問都一樣。但你與我不同,隻能說給你添麻煩了,來,喝。”
夢雅一邊喝著吃著,一邊拿出自己的絕活。她有至少兩個絕活,一是講笑話,一是講恐怖故事。後來洛顏還了解到她的另一個絕活,準確率極高地答腦筋急轉彎的題。這個既喜歡惡搞,又特別善於有情感、有層次地講笑話和故事的女孩,在那晚讓洛顏有時聽得肚子都笑痛了,有時又聽得陰森恐怖、瑟瑟發抖。洛顏自從七歲那年看過一部盜墓電影後,就再也不敢看恐怖片,可特別喜歡恐怖故事的夢雅整個腦袋又裝著那麼多段子,在接受恐怖的程度上,洛顏隻有任其宰割的份兒。看到洛顏確實是怕得連雞皮疙瘩都起了,夢雅又轉而講笑話,其中一個是這樣:“有位科學家到了南極,碰到一群企鵝。他問其中一個:你每天都幹什麼呀?那企鵝說:吃飯睡覺打豆豆。他又問另一個:你每天都幹什麼呀?那企鵝也說:吃飯睡覺打豆豆。他問了很多很多的企鵝,都說:吃飯睡覺打豆豆。後來他碰到了一隻小企鵝,很可愛的樣子,就問它:小朋友,你每天都幹什麼呀?小企鵝說:吃飯睡覺。科學家一愣:你怎麼不打豆豆?小企鵝說:因為我就是豆豆。”
(九)
梁洛顏喝得有些醉了,一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半,他說:“夢雅,我到賓館給你開一間房,你一人睡就可以了。”汪夢雅搖頭。洛顏又說:“那我送你到你外婆家。”夢雅還是搖頭。洛顏想來想去,說:“聽說你喜歡暴走。我陪你,從這裏走到你爺爺家,可能要走兩個鍾頭哦。”夢雅想了很久:“到洛心家吧。”她剛說出這話就有些尷尬,覺得很冒失,可洛顏當即同意,因為這聽上去就和“到你家”沒什麼區別。洛顏把夢雅拉到電線杆邊:“來,我仔細量量你的個頭。”他就那麼一比劃,“沒關係,你還沒到17歲,還會繼續長的。”夢雅也把洛顏推到電線杆邊,也那麼一比劃:“天呐,你比我高那麼多,可能相差15公分。”她看著說話有些恍惚的洛顏,“你喝醉了嗎?”洛顏搖搖頭。夢雅說:“那你證明給我看。”洛顏一把將夢雅背在身上:“這裏是陡坡,我背你上去。”夢雅起初掙紮,可漸漸就放鬆了,她把頭靠在洛顏肩上,洛顏感覺得到她的嘴唇、她的臉、她的頭發,那種溫暖貼身的感覺,相當舒服。夢雅說:“我沒騙你吧?我有點重,94斤。”洛顏卻說:“比我輕多了。你不胖,隻是肥肉變成了肌肉,我喜歡。”
長長的陡坡走完,洛顏已是大汗淋漓。他把夢雅放下來,夢雅顯得不好意思:“我說過,誰要是能被我允許背上我,那我就會……”她沒再說下去。洛顏問:“就會怎樣?”夢雅吞吞吐吐地說:“沒……沒什麼。”然後主動牽起洛顏的手,一個勁兒地往前走,兩人的手上全是汗,可夜色之中一切都變得那麼溫馨。洛顏說:“前幾天,我也是這麼晚一個人從鎮上回家。那天去KTV練聲,我喝了許多酒,老板還送了幾瓶。說起來特別離奇,那個老板的兄弟請我吃夜宵,可聊著聊著,我就覺得不大對勁,那哥們話裏話外,都聽得出是個同性戀。”夢雅一臉驚訝:“哇,你遇到同誌啦?”洛顏點點頭:“他就說看到什麼女人都煩,然後別人說他聲音怪、走路怪,他一個人住,然後問我結婚沒有,為什麼要結婚,說我長得很好看,然後要我到他家睡。我堅持要走,他又堅持送,用手排著我,在我身上摸。可能他覺得唱搖滾的,在Sex上都很隨便吧。就在剛才那個陡坡,他把我惹毛了,我就把他揍了。回到家我才看到我那條迷彩褲上全是血,想不起來我到底打了他多久。其實現在想想,不該下手這麼重,挺對不住的。”
夢雅對這事兒很好奇:“世道真是變了,連我們這麼偏遠的鎮,都有同誌了。”洛顏說:“不過我倒支持女同,你看女人和女人摟摟抱抱啊,不是挺像男人和女人的方式嗎?不過,男同就免了。我覺得吧,男人就該有男人樣,氣宇軒昂,陽剛威猛,俠骨柔腸。”夢雅似乎也不認同女同:“我個人不接受女同。別人愛怎麼樣怎麼樣,但到我這兒,隻能Stop。我平時就小色小色的,喜歡調戲女生,但那隻是玩笑啦,不能當真的。我經常對下鋪說:嘿,親愛的,滾床單嗎?下鋪的回答就隻有冷冷的一個字:滾!嗬嗬。”兩人牽著手,終於走到梁家。夢雅像做賊似的,怯怯地說:“天呐,我這是在幹什麼呀?哎,瘋了瘋了。”洛心和奶奶都已睡在洛顏家,洛心屋裏沒人。洛顏把電腦打開,讓夢雅看電影,自己則去燒水。他把洛心的衣服拿給夢雅:“去衝涼吧。我也回我家衝涼。15分鍾後見。”夢雅低著頭說:“15分鍾哦,你一定要過來。我一個人,怕。”洛顏撫摸夢雅的頭:“放心,寶貝。”
洛顏衝完涼,從冰箱拿出一袋湯圓,汪敏醒來說:“餓了吧?我給你煮。”洛顏說:“不用。你睡吧。”汪敏又躺下:“那你要記得早點睡,明天你還要坐那麼長時間的車。”洛顏急衝衝地跑到洛心家,洛心也醒了,從洛顏家走過來,睡意朦朧地和汪夢雅坐在一起:“哇,你們倆真是太瘋狂了!佩服!”三人一起來到廚房煮湯圓。洛顏說:“我這人在吃飯這事兒上特別亂,黑白顛倒,有時連自己吃沒吃都不知道,基本上是餓了才吃。不過特別喜歡吃夜宵,吃個半飽再躺下,感覺特別滿足。”夢雅說:“那在你身邊的人就苦了。你呀,生活沒規律,隻有靠別人來照顧你。你又不會做飯,哎,誰在你身邊都不劃算啊。嗬嗬。”洛心一邊吃著兩人打包回來的烤魚,一邊說:“你們兩個想得可真遠。哥呀,不是我說你,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藝術範兒的,你還是正常點嘛,不然以後你身邊那個人得有多擔心、多辛苦啊。”說完向夢雅遞了一個複雜的眼神。夢雅不好意思地笑著拍打洛心:“不許這麼含沙射影的哈。”
洛顏實在太不熟悉家務了,下鍋、起鍋、洗碗,都是夢雅和洛心在做,他就知道吃現成的。洛心又很懂事地到洛顏家睡去了。夢雅對洛顏說:“我們這樣吧。你陪我看電影,看到天亮,天一亮我就回我爺爺家去。”兩人把電腦抱在床上,就這麼規規矩矩地坐著,看著一部尼古拉斯·凱奇主演的驚悚片《靈魂戰車》。洛顏覺得這電影畫麵衝擊感強烈,不覺得哪裏驚悚,可當尼古拉斯·凱奇突然變成吐著火焰的骷髏頭時,喜歡恐怖故事的夢雅反而嚇得緊緊抓著洛顏的衣服,頭緊緊地靠在洛顏的肩膀,小聲地說:“我怕!”這一晚的洛顏特別克製,他隻是像朋友一樣拍拍夢雅的後背。他們就這樣平靜地靠著,電影具體演些什麼,也漸漸無心留意了。估計確實太困,兩人都想睡去,可都堅持著不讓自己睡去。洛顏說:“我的後頸有條血管,醫生說可能是供血不足,有些堵塞。以前我可以在電腦前連續工作八小時不知疲倦,可現在能堅持兩小時就不錯了,時間一長就會犯困。你幫我揉揉吧。”夢雅力道很好,找得很準,一邊按摩一邊說:“我還會拍背、提筋。”
電影還在放著,但無人去看。這兩人就這麼你幫我推背我為你捏手地按摩著。為了提神,兩人居然還扳起了手腕。洛顏小看了夢雅的手力,在扳夢雅的二把(即腕)時,被夢雅輕易取勝。他這才仔細地看夢雅全身的肌肉,她的臂膀、大小腿,用手捏捏,確實全是肌肉。這個小小的身體,居然有如此驚人的力量,可見這姑娘平時農務之重。夢雅說:“你知道每當同學到我家,最怕看到我在做什麼事嗎?那就是天還沒亮就起床挑糞澆菜,現在的90後,有幾個人在做這些事?但那是我該做的,趁現在自己還呆在家裏,爺爺奶奶年紀大了,父輩都外出打工了,自己能多做一點就做一點吧。”洛顏被眼前的夢雅感動得無以複加,但他又必須克製住自己的憐香惜玉之情,他攤開夢雅的手掌,隻見小手上麵好幾個硬繭。夢雅縮回手去:“很正常啦,勞動人民的本色唄。”洛顏又牽著夢雅的手說:“雅,如果以後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請一定不要忘記我。能為你做哪怕一點點力所能及的事,我都會感到無上光榮。”這是梁洛顏第一次稱呼汪夢雅為“雅”。夢雅“嗬嗬”一笑:“哎呀,好啦,我懂的。不要這麼嚴肅嘛,好不習慣。”
坦白說,在整個淩晨,洛顏每一秒都有機會親吻夢雅或是向她明明白白地表白,但他克製住了自己,以至於天亮後夢雅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哎,你看你是回不到你的17歲了。”這句話就像在罵洛顏是孬種,明明給足了你機會,你怎麼就不懂得珍惜?你那麼穩重、那麼克製幹什麼?你就不能衝動一點點嗎?說得更直白些,在旁人看來,如果你梁洛顏有種,那麼從這個淩晨開始,她汪夢雅就是你的女人了。洛顏甚至都不敢直視夢雅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女孩,連夢雅都說:“我感覺我越來越依賴你了。”是個傻子都聽得出來這話是如此真誠的渴求,但洛顏在送夢雅走的整整一個鍾頭後,卻說:“雅,有些話我本來是可以說出來的,有些事我本來是可以做出來的,我相信你看得到我整顆心都在顫抖,為你。我被你深深地吸引,請你給我足夠的時間,我想讓自己在你麵前說任何話做任何事都更有資格。我要對得起你。”夢雅不笨,就算洛顏不說她也懂,她想突破自己走一條絕路,哪怕與所有人站在對立麵也在所不惜。她不是沒有彷徨過,兩人年齡的差距,洛顏已婚,父輩的壓力,眼下自己還沒入社會、還無事業,而洛顏的工作看似自由其實並不穩定,凡此種種,都讓她看不到未來。所以她說:“我最怕兩件事,一件是未來,一件是沉默,這兩件事隻會讓我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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