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82 更新時間:13-05-18 10:40
三兩成群的少女手執魚燈,輕紗的廣袖為橘黃的燈光蒙上一層朦朧的圓暈,遠遠望去竟真像一尾尾小魚浮在空中。幾個少女走得急了,腰間的玉佩叮叮當當地撞下一地笑語。
不知從何處駛來一輛七寶香車。車前懸一對蓮紋彩燈,車蓋雕大小不一的瑞草卷紋,車壁繪著散花的九天玄女,腳下朵朵祥雲以素銀溝邊,手邊飛花片片以金紅描畫。神女笑視人間,身圍紫鳳青鸞,衣紋春回大地,發嵌八寶,妝若嬌霞,自是群玉瑤台兩相逢。
車窗旁刻並蒂蓮枝,四角有蝠鼠葫蘆彼此環抱。銀紅影紗把或橘或黃的亮色濾成不堪素手盈的粼粼波光,回環折疊中亦別有一番滋味。橫緯豎經,鮫人在皓月當空的夜裏不眠不休;暗香浮動,木樨在星河天懸的夜裏花開花落。
蒼穹下的鈴音聲聲散亂了流年,半生的起伏許下一個潑墨賭茶的安好。
“如果馬車裏麵隻是一個相貌普通的女子,”穆雲把頭一偏,避過嘈雜的人聲,在我耳旁悄聲問,“鳶兒會不會失望?”
“不知道。若真的那麼珍惜,就不會介意心上人的相貌了。在他眼裏,車裏的新娘應該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吧。不過……”我把聲音壓得極低,“如果你想隨便找輛馬車就把我接回去那就”,頓了頓,趁他專心地等待下文的時候突然提高音量,“休想!”不出所料地見他把頭迅速扭開,我也若無其事地繼續對那些浮在空中的魚指指點點。
咻!
一聲刺響破空而來,喜車被突如其來的飛箭阻了腳步。箭身朱紅,不像是尋常的羽箭。
“靈鵲一點頭”,我聽到裴毅高聲喝了一句,他再次拉開了弓,又喝一聲“靈鵲再點頭”,朱紅劃過人群噔地一聲刺進車蓋的瑞草紋,他快速地又拾起一支紅箭預備再射第三箭,還未拉開弓便被一聲“我親自來”接過去了。
“大人,喜箭由新郎發出不吉利。”裴毅堅持地拿著弓箭,略轉個方向迅速拉弓……
喜箭在空中偏了方向,像趨光的飛蛾一樣直撲向蓮燈。噹。銀白朱紅相碰後,喜箭才找回正確的路。銀鏈後發,卻追上了羽箭,出手力度顯然更大。我擠開人群,隻見台上的尚局披一身金線喜服坐在中央交椅上,裴毅神色緊張侍立一旁;右側是穿著寶藍百合紋狐尾裙的顧逍遙,他身後是明虛雙月,想來剛剛便是新月鏈逐飛箭;左側亦設兩交椅,不過卻虛位以待,想來其中就有為我留下的位置。
“靈鵲三點頭。這才算是大好的吉兆嘛。”顧逍遙輕聲淺笑,頭上的蝶戀花玉簪蕩出優美的弧線,“怎麼你們好像還不樂意?”
裴毅不答話,似乎是瞪了顧逍遙一眼又把視線移下。“毅,你把宛如送回去。”尚局負手而立,與之前眾人口中好玩喜樂的形象差別極大。
“尚局既然把我們請來了,就不舍得讓我們見見新娘子麼?既不拜天地,又不喝交杯酒,隻怕新娘子委屈呢。”顧逍遙在拜天地、交杯酒等字眼中咬重了發音,“想來別人都是金屋藏嬌,裴尚……哦,尚局你的金屋裏又藏著什麼呢?”
“宛如不在意這些。顧左使,就還沒喝盡,別說醉話。”尚局倒了一杯酒,向著台下的人群,“陸少主沈少俠快些上來,還沒有謝謝你們想的這個主意。”
“屬下告退。”裴毅冷不防地插了一句,像頑石一般冰冷生硬。我無端覺得脊背發涼,似乎有一種隱匿已久的怨恨陰狠地釘在那裏,寒意入骨。
沒有新娘的婚禮頓時變得索然乏味,我坐下看了一會花燈,聽了一會他們各自的客套話,便不耐煩了。也許是察覺到我的心思,又也許是對未露麵的新娘的愧疚,尚局尋了個借口說不便相陪。心下覺得好笑可又不免生出各種疑惑。如顧逍遙說的,既然如此精心籌備這場婚禮,卻缺失了最重要的交拜天地。雖然不止請了千薔和明虛兩個門派,可其他門派或是以有事推托,或是派個普通弟子來敷衍。在攬月樓,那個老人對紫衣局的態度即使不算忌憚,也至少是尊重,怎麼這樣的大喜日子,反無人道賀?還有便是,似乎從來沒有人叫過尚局的名字,連姓氏都略去了,隻以職位稱呼。
時間似乎是黏黏的麥芽糖,用力一拉便成了長長的絲,軟軟地吹在空中。在故意繞了好幾個彎後,終於回到房間,曾經承載漫天繁星的房間。我盯著穆雲,卻不知從何問起,心中的疑團就這樣堵在喉間,遲遲不發。
“你……”我剛發出一個音節,他便擺擺手,對我做了幾個口型。
隔牆有耳。
尚局出身名門本在意料之中,可為了與家族脫離關係,竟然把名字讓給別人,接受名字的人後來還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得力的助手。
“怎麼可能!”驚訝的呼聲以耳語的音量傳出,如往光滑的綢麵上撒灼紅的沙礫,有著說不出的怪異,“尚局也太傻了。那後來呢?沒有人再提這件事了麼?”
他就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了家族,背棄了原本可期待的血濃於水,寧可背負著世人不解的責罵……
穆雲看著我搖頭,不知道是不願意解釋還是認為我始終不能明白。不過他還是開口:“裴毅一直把尚局當作最重要的人。晚上發生的事不是偶然,你仔細想想。”
姓名成了太過貴重的饋贈,在時間的發酵下轉化為超出友誼的存在。無法言明的占有欲在心底如夏日蔓草般瘋長,堵住了理智的出入口。腦海閃過了然,這就給晚上的恨意找到出發點。顧逍遙明為相助,更是在裴毅心裏埋下一根刺。當初連名字都可以送贈的人,最重視的已另有其人。
良辰美景在燈火漸歇後隻剩下千種風情無人說的曉風殘月……
“你是想……”我一邊試探著說,一邊留心穆雲的神色。他張張嘴,無聲的給我四個字。
取而代之。
點點撇捺,橫豎折鉤。我在桌上劃了兩個字,短暫的沉默後,穆雲點頭。
那兩個字是,穀雨。
不曾料想到穆雲的計劃竟然如此順利,同一日中竟傳出了新娘中毒的消息。而當時隻有裴毅一個守在外麵。
“嗬。一個是宛如天人的新婦,一個是一路走來的摯友。陸少主,這次怕是連你也脫不了幹係。”顧逍遙頭上的玉珠泠泠作響,“所有人都會以為是你做的。”
“顧叔叔,別說了。”滿目的鮮紅在此時顯得特別諷刺,最美好的燈會成了最後的葬禮,所謂的歲月靜好原來隻是鏡中月水中花,“今天一定很難忘。”心裏很難受,仿佛連空氣都被排擠出去,隻能張著嘴掙紮。
夜色有一種獨特的魔力,之前還想著要如何把飛月門拿到手的我居然會難受。過了這個晚上,至少,不是在這樣一個張燈結彩的時刻,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但是,沒有時間來驗證這些假設,流逝的生命不會歸還。
我可以做的,隻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沉默的時間太長,顧逍遙開始不耐煩,尖聲道:“真是麻煩。讓明虛宮攔著上官錦鵠時做得那麼果斷,現在讓千薔宮離間尚局和裴毅都做不到麼?”顧逍遙沒有看見我已經變了的臉色,隻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新月冥月誤闖流霜閣原因在誰,陸鳶,你當這次的協同是戲耍不成?”
在千薔宮的時候,我就說過,穆雲可以放手去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當時穆雲還隻是想守著千薔宮吧。我很難去評價穆雲的做法究竟是對是錯,即使沒有我,失去上官紫浩這個助力的飛月門也隻是虛有其表,受創隻是遲早的事情。
我隻是在推動發展而已,不算是錯。
有時候,我也喜歡自欺欺人。
“顧叔叔。你丟了一隻手鐲對吧。”從上一世開始,我對衣飾就特別敏感。我會記不住一個人的樣貌,但我會認得他的飾物。“我隻想確認一下,千薔和明虛的協同,是從什麼時候確立的。”
“千薔夜宴。”狐尾裙在地上拖曳出曼妙的弧度,連拂袖而去都顯得如此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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