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尼羅河

正文  第十二章

章節字數：2966  更新時間：12-11-12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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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莎！”

    一個年輕人站在渡船上，對著岸上的姑娘大聲叫喊，一邊叫著揮動著手臂，生怕自己還不夠引人注目，一邊毫不猶豫跳進水中，反正也是淺水灘。他涉水而行，拚命想要走得快些，無奈呀，淹沒到大腿的河水並不能理解他急切的心情，倒是牽絆著，不時請他喝上幾大口尼羅河水。

    “戈比！”

    岸上的姑娘也回應似的叫喊著對方的名字，同時也全然不顧河水濺濕了漂亮的亞麻布長袍，劈劈啪啪踩著水花，一路琅琅蹌蹌，伸開雙臂向那青年跑過去。

    可綸微笑著立在岸上，看著莎莎和她那久別的未婚夫擁抱在一起，油然升出一種“隻羨鴛鴦不羨仙”的讚歎來。這兩個年輕人，兩情相悅，能在沐浴著夕陽的光輝在尼羅河中依偎在一起，世上還有比這更美麗的畫嗎？那是完全的美麗呀。

    若是依著可綸平時的個性，她一定會拍手鼓掌的，就像看到一部好電影時那樣做。不過現在她沒有做夢的感覺了，她是實實在在欣賞著現實的美景呀，不要破壞，站著靜靜旁觀就好了，讓幸福的空氣環繞住你，讓你也能感覺到幸福。

    將來的某一天，我也能擁有這樣的幸福嗎？是在埃及？或著在隨便什麼地方，一旦神賜予我，我一定不會放棄，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啊，並且要讓周圍的人也如我此時這般感覺到幸福…………從尼羅河上看日落西山，真的妙不可言啊，我原以為我連今天的落日都沒有機會看見了………逃離總督府的那一刹那，我才真切的體會到活著的感覺真好，我一定不做那種隨隨便便就死掉的小角色，即使是在埃及，我也要做自己的主人，不讓人家來宣判我的生死！

    她這樣想著，注視著天那一邊眩目的晚霞，這時候，莎莎和那個船夫已經慢慢走過來了。看看他們兩個，渾身濕透，狼狽得很——不過，他們的笑靨真是好看。

    “戈比，這就是可綸姑娘，陪我一起來底比斯的。”莎莎這樣介紹著，又轉向可綸，“他就是戈比……別笑啊，可綸，你這個小壞蛋，笑話我麼？”

    莎莎平時一直是侍女長正經嚴肅的模樣，此時卻因為可綸一個摸棱兩可的笑臉而羞紅了臉，眼睛水汪汪的，盛滿了愛情。

    可綸衝戈比一笑，“你好，戈比。”她說，“我——久仰大名了。”

    這個老實的船夫笑了，那種心無城府的明亮的笑，看著就叫人舒服，可不象那個少年無賴，要是他也這樣笑，那準是有誰要倒黴了。

    三人回到了戈比簡陋的小屋，雖然簡陋，卻非常幹淨——幹淨得簡直不象是在風沙飛揚的埃及。

    “雲翩翩每天都要打掃屋子的。”戈比這樣解釋，他從裏屋拉出一個少女，對可綸介紹道，“可綸姑娘，這是我的妹妹，雲翩翩。”

    而莎莎已經走上去，溫柔地吻吻這個不聲不響的姑娘，低聲笑道：“雲翩翩，我來看你了，從布巴司提斯給你帶來了亞麻布的衣裳。你不是很早就想要一件了嗎？”

    雲翩翩終於抬起了頭，她是個相貌很秀氣的姑娘，眼睛不大，眉修長，下巴頜兒尖尖的，也是很幹淨的模樣。隻是她眼神卻有些呆滯，帶著一種受虐小動物才有的表情，委婉無助地看了莎莎一眼，複又向可綸望過來。

    “綠色眼睛的姑娘………”她很輕很輕地說，生怕嚇著了自己，目光有些遊移，仿佛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不過轉瞬又回到了可綸的臉上，她低歎著：“好美麗呀！”

    “你好，雲翩翩，我的名字是可綸。”可綸說著，想去握住姑娘的手，她猜想那一定是冰冷的，她想用自己的手去溫暖它。但是她一動，姑娘就受驚似的掙開哥哥的手，逃進裏屋了。

    “她的情形好象好多了。”莎莎朝戈比微笑說道，可是從戈比的神色來看，這顯然是違心的安慰。她再看看有些不知所措的可綸，喚她：“可綸？”

    “她……真是害羞，”可綸勉強回應道，“不過我知道好姑娘通常都這樣，矜持且害羞。”

    “不是這樣的。”莎莎說，她歎息著，從包裹中取出一條新裙子，拉著可綸就往裏屋走去，“雲翩翩應該多和人說說話，就不會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憂傷中了。”

    那姑娘正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看著窗外。窗口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雲翩翩，來試試新的裙子吧。”莎莎說著，在姑娘身邊坐下，想拉她的手，但姑娘同樣掙開了，她回頭看著莎莎，“莎莎？”她試探地問。

    “是我呀，雲翩翩，我是莎莎呀，過不了多久你就要喊我做大嫂了，你忘記了麼？”

    聽見這話，姑娘的唇邊浮起一個淺淺的微笑，“我早就當你是我的大嫂了呀。”她說，“哥哥好掛念你，莎莎。”

    “我知道呀，所以我回來了………”莎莎才說了一半，就被戈比的喊聲打斷了。

    “莎莎！隔壁的貝比婆婆問你有沒有給她帶布巴司提斯的亞麻布過來？她說上次和你提過的。”

    “我就來。”莎莎應著，將可綸拉到雲翩翩麵前，笑著介紹道：“這是可綸姑娘，你們說說話吧，她的好奇心很大的，什麼都喜歡問。”

    雲翩翩瞪著可綸，那是一種孩子對於陌生人的打量，生怕會怕他騙去賣掉。

    可綸可不喜歡受這樣的注目禮，天主啊，難道今天她被人打量的還不夠嗎？在這種目光凝視下，她覺得要微笑也出奇地困難。

    空氣中彌漫著難堪的沉默，如果能將方才那一幕保存下來多好，然後在這種氣氛下釋放出來，即使一句話不說，也不會覺得難受的。

    “…Haveyoueverheardthewolfcrytothebluecornmoon

    Oraskedthegrinningbobcatwhyhegrinned？

    Canyousingwithallthevoicesofthemountain？

    Canyoupaintwithallthecolorsofthewind？

    ………”

    “你在唱歌嗎？”原本靜靜瞌著雙眼的雲翩翩，睜開眼來看著可綸。

    你總算說話啦，可綸停止了歌唱，點點頭：“是啊，好聽嗎？”

    “曲子真美啊……”她喃喃道，“想到了我的小孩，好象聽見它在對我講話，在樹葉搖得嘩啦嘩啦響的時候，尼羅河上的風吹進房間的時候，把外麵的沙子也一起帶了進來，好象小孩淘氣的在屋子裏跑呀跳呀，弄得一屋子的沙塵，不過隻有這樣子，才能感覺它原來還在呀~~~”

    她在悼念生命嗎？因為她失去了她的孩子？可綸猜想著，猶豫著不敢問，譴責著自己過分強烈的好奇心。

    “像我這樣一個卑賤的人，能夠得到那樣一個孩子，是神的恩寵，我應該珍惜的………”她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道，聲音滿是自責的意味，“我真是奇怪啊，做出了那種事情，神卻還允許我活到今日。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活著的……可綸小姐——”她突然神經質地抓住可綸的手，急促地喘息著說道，“你知道嗎？我並不是不小心——我是故意的——是故意要把小孩丟掉的，我知道隻要………隻要那樣做的話，肚子裏的孩子就可以很快消失掉——我騙了哥哥，也騙了莎莎，我並沒有他們想得那麼好，我是一個會殺掉小孩的壞女人！我早就應該死掉的呀！”

    “他不會怪你的。”可綸安慰她，“不會有孩子怪怨自己母親的。媽媽曾告訴我，主讓……恩，神讓每個生命都有自己存在的方式。你的小孩，隻是換了一個方式繼續活下去，可惜我們看不見他現在過得有多開心。也許在那個世界，比埃及好一百倍也說不定。能去好一百倍的地方生活，為什麼還要來到埃及呢？所以他改變主意了，求神不要讓他降臨凡塵，而神也答應了他的請求，所以呢——他於是就沒有來到這個世界，而是去了那個好上一百倍的地方生活了，你應該高興呀！如果你真的愛它的話，就應該為他高興呀。”

    “比埃及好一百倍的地方？”雲翩翩重複著，“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我親愛的小孩，你一定要過得比媽媽快樂一百倍………可綸小姐，”她這樣稱呼眼前的女孩子，“請你再唱一次可以嗎？我真想再聽一遍。”

    從音樂中，感覺到生命的無所不在，即使是逝去的生命，也能在音樂的疆界中獲得新生，最重要的是，能讓活著的人感覺到它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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