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2 更新時間：12-11-14 22:18
橡木桌上的藍色餐盤，隻不過是手不小心碰了一下，它就以驚人的速度跌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湯汁浸透了媽媽心愛的地毯，恐怕再也洗不掉了。
這突如其來的災難使可綸愣了好一會，直到媽媽從客廳那邊走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可綸？”
她不問也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塊美麗的碎花地毯算是徹底報廢了。可是媽媽依然注視著她，再問一遍：“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是我的錯！”可綸脫口而出，自我辯解道，“它自己掉下來的。”
這個回答顯然令媽媽非常失望，她剛才還神色溫柔的臉變得嚴肅了：“這就是你的錯！可綸，做錯了就要承擔責任，你什麼時候才能有勇氣去麵對自己惹下的禍呢？”
“不是這樣的，媽媽，我隻是不小心……”可綸說道，可是媽媽已經背轉了身，不聽她說話了，於是可綸隻好伸手拉住媽媽的衣角，怯生生地承認著錯誤：“媽媽，對不起……盤子是我弄碎的………”媽媽慢慢回過臉來看著她，可是——不知為什麼，媽媽的臉龐變得不一樣了，變成了一張男孩子的臉，揚著漆黑的眉毛，用烏黑的眼睛瞪著她。
“德卡！”可綸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你不要殺我………你的護身符……我並沒有賣掉……”
德卡逼近她，拚命搖晃著她，衝她叫道：“你竟敢把我送給你的東西賣掉！那是保護你的東西啊！既然你不需要保護，那就去死吧！”
“我並沒有賣掉！”可綸用盡全力為自己辯解著，“我已經把它交給大神官了……”
聽了這句話，德卡忽然變得異常安靜了，他一動不動，漸漸的，有血從他的脖子上流出來，從他烏黑的眼睛裏流出來，從他的唇角流出來，隻聽他輕輕的，低低的重複著：“你把護身符給了大神官？給了大神官？給了大神官？………”這如同咒語般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朝可綸湧來，她想捂住耳朵不去聽，可那聲音根本就像是從她心裏發出來的。突然間，德卡大叫一聲：“你害死我了，可綸！”
“我沒有！我沒有！”可綸喊道，張開雙手去拉他，卻拉了個空。她不由得一驚，睜大了眼睛，看見天頂上的浮雕女神正在靜靜的衝她微笑著。
原來是個夢——還好是個夢！
可綸籲了一口氣，真是奇怪，自從把那枚護身符給了大神官，她就一直覺得不妥，心無法安寧下來，潛意識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自己：我做錯了！德卡把這樣珍貴的東西送給我，我卻並沒有放在心上，還騙他說賣掉了，人家好心送給你，你卻為了自己的利益轉送給了大神官，不管怎麼說，都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可是，隻要能回家去，再大的過失也不能算是過失，反正我都要回去了，又有什麼關係呢？——不行，我不能總是逃避責任啊，從家裏的煩惱逃到埃及，難道再次從埃及的煩惱中逃回家裏？那我一輩子都是個隻會退縮的膽小鬼！——但是，德卡見了我一定要殺我的！——隻要把事情講清楚，乖乖認個錯，他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啊——他明明就是個不講理的人——不不不，這麼講冤枉他了，他把你抓起來，是他認為你真的需要接受懲罰——即使我沒有賣掉護身符，可我終究也欺騙了他，他肯定又要懲罰我的——可綸，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責任！——但是我的出發點是好的呀——你什麼時候才能不為自己找借口？哪怕一次也好，正視自己的錯誤吧！——
——好吧！
在自己軟弱的一麵反抗之前，可綸下定了決心，要在走之前見一見德卡。她在入睡前曾隱約聽到有人來向大神官通報，說法老已抵達。那他應該是在王宮裏吧。雖然不認識王宮在哪裏，但她可以去找莎莎，她一定知道。
其實現在並不算晚，可綸換回了自己的原來的那身衣服，她今天終於好好在這神殿中洗了個澡，雖然沒有沐浴乳和洗發水，但總算聊勝於無。大神官此時應該領著祭司們在神殿中吟唱晚間的禱詞。可綸甚至都用不著輕輕走路，反正由內殿通向大門的甬道上是空無一人的。
隻是莎莎並不在船夫戈比的家中，她一直呆在將軍府中清理打點。戈比也不在家中，“哥哥載著客人去貝尼哈桑城了，晚上不回家。”他的妹妹雲翩翩對可綸說道，“小姐想去哪裏？”
“我想去王宮見法老。”
“德卡王住在新王宮——小姐，要見王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我隻是不認識去那裏的路，我知道法老一定會見我的。”
在可綸充滿希望的眼神注視下，雲翩翩終於說道：“那兒我很熟悉，我帶小姐去吧！”
一個船夫的妹妹，為什麼會對王宮很熟悉啊？可綸很是不解，但這疑慮僅是一閃而過，她背著包跟在雲翩翩身後，往一條陌生的大路上走去。“是那裏嗎？”她指著西邊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在夜色中暗沉沉的與尼羅河連成一片。
“不，小姐，那是舊宮，先王留下的姘妃與兒女們居住的地方。您看那邊！”她指向大路盡頭一處燈火通明的建築，“那裏才是德卡王的新宮，您聽哪，七弦琴的樂聲在這裏就能聽見。”
“那裏也居住著德卡的姘妃與兒女們嗎？”可綸問道，雖然德卡不會超過二十歲，不過古埃及流行的早婚早育，年紀輕輕就兒女成群也並不是沒有先例啊。
雲翩翩卻搖著頭說道：“德卡王還未迎娶王妃呢，那裏隻有王和侍從們住著。新宮是祝祭前才造好的，王住進去還沒多久。”
“你知道的真多啊！”可綸忍不住說道，“雲翩翩，我會以為你同法老很熟悉的。”
“怎麼會呢，可綸小姐，我也是聽別人說起的………”她低低應了一句，之後便不再開口了。可綸猜想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以至嚇得這個柔弱的女子不敢再講。不過她來不及道歉了，她們已經走到了新王宮巍峨的塔門前。
“請問，侍衛官大人在嗎？”雲翩翩問守門的士兵。
“大人正在檢閱王家侍衛隊，你是誰？”
“大人曾經見過我，我是穀南將軍府裏的侍女，有事求見侍衛官大人！”
“是將軍府上的侍女啊，你等著，我去通報一聲！”聽了她的話，衛兵一下子客氣了許多，立刻走進去為她們通報了。
“雲翩翩，原來你與莎莎一樣，也是將軍府裏的侍女啊！”可綸沒想到這個多少有點神經質的女子竟然也是大有來頭。
“是莎莎姐帶我進入將軍府的，”雲翩翩輕輕回答，“那時我是服侍少將軍的………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侍衛官大人！”末尾的這聲招呼是對著剛走出來的紀斯卡多說的，雲翩翩同時行了禮，說道：“這樣晚來打攪您，真是萬分抱歉。奴婢領著可綸小姐來這裏，想請大人帶小姐去見德卡王。”
一看見雲翩翩身後笑眯眯的可綸，侍衛官頓時顧不得去回想是否真的見過這個將軍府的侍女，他快步走到可綸麵前，壓低聲音急切道：“王正四處搜捕您，小姐，您為什麼還要回到這裏來？”
“現在我知道自己做錯事了，所以回來承認錯誤啦！”可綸對他笑道，“你真是個好人，紀斯卡多，不過不用為我擔心，帶我去見德卡吧！”
“就算小姐有勇氣去祈求王的寬恕，王也不一定會原諒您啊！”侍衛官說道，他真想直接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趕快逃跑，可是對於德卡的忠誠心卻令他有口難言，隻好這樣委婉勸著。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可綸微笑著阻止了侍衛官的勸說，“我可不想以逃犯的身份離開這個世界，你還是帶我去見德卡吧！”
“好吧！”侍衛官無可奈何，隻能答應，他轉向一邊的雲翩翩，道：“達加將軍正要返回將軍府，不如你和他一起回去吧！”
“不了，大人！”雲翩翩拒絕道，“奴婢先回去了。可綸小姐的事就麻煩大人了。”
“謝謝你，雲翩翩！”可綸衝她揮揮手，跟在侍衛官身後進去了。目送著他們的身形隱沒在了塔門之後，雲翩翩轉身要走，卻被人攔住了。
“雲翩翩！”那人站在她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認得這個聲音，所以一刹那間臉色煞白，她不敢抬眼去看，悄悄後退了一步，低低喚道：“少將軍……”
“雲翩翩，你——還在怪我嗎？”達加將軍試著想看清她的表情。可是雲翩翩側過臉龐，避讓開了。
“少將軍，請讓奴婢離開吧！”她哀求著，努力不讓淚水滾落下來。
達加將軍並沒有讓開，他看著眼前心慌意亂的姑娘，緩緩說道：“我一直在想，我們的那個小孩，是男孩，還是女孩？”
這慢吞吞的一句話，低沉地自達加將軍口中說來，對於雲翩翩卻如同晴天的一聲霹靂，她立刻抬起頭，正視著達加將軍，一字一句地回答他：“那是個女孩，少將軍！”
“倘若能夠出生成長，一定會和她的媽媽一樣美麗吧！真的是很可惜啊……”將軍事不關己般的淡淡笑道，“雲翩翩，兩年未見，你變得更美了！”
“請別這樣說啊，大人！”雲翩翩再退了一步，不去看將軍的臉，語速極快的說道，“神告誡我，像我這樣卑賤的人是不能對像您這樣高貴的少爺抱有奢望的，所以，小孩也沒有了……我已經把以前的那些事情都忘記了，願少將軍也能和雲翩翩一樣快活的過下去。哥哥在家裏等我，再見，少將軍！”
她飛快的繞過達加將軍，這一次，將軍沒有攔住她，他隻是怔怔瞧著那雲一般逸入黑暗中的身形，目光變幻莫測，沒人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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