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974 更新時間：12-12-16 14:10
嚴徹在牢獄中，盤膝而坐，闔著眼，閉目養神。
劉奕對於他，卻還不肯用刑，而攻心為上。“嚴兄此刻隻怕心如死灰吧。你的未婚妻，卻親手推你上了刑場，個中滋味……嘖嘖，這個女人，實在不簡單。連帶她那個弟弟……”
劉奕滔滔談論著思羽，所言總不在點上。但有一句一針見血：心如死灰，對，心如死灰！哈哈……
痛到不知，反而能這麼安然地坐著，仿佛入定，任身邊一個劉奕在那裏喋喋不休。
沒人知曉，昨日半夜裏嚴徹無聲地又哭又笑，麵目猙獰可怖，如同撞鬼。守衛之人隻看見一團黑影在地上翻滾，無聲無息，在這裏實在是司空見慣，便渾不在意。
即便心底百般壓製：不就是一場色誘麼？以思羽的工於心計，以慕宇的聰穎靈透，自己鑽進這個局也正常不過了。誰能一輩子不錯一步路，不錯一句話，無功無過安然終老？
但還是疼啊……心說不去想，定局之事，思之無用。可是身體會先於心思反應。疼得五髒六腑顛倒，痛得四肢百骸痙攣。是一場酷刑，五馬分屍，百刀加身，萬箭穿心，千刀萬剮……把人逼得但求速死，無知無覺，方為大善。
這個人唱念做打，無師自通，自學成才，卻天衣無縫，讓自己誤以為真……
小宇，小宇，你真好……你若要什麼，何必，這麼苦心積慮？什麼東西，你隻要說一聲想要，隻怕我會不顧一切雙手捧著送來。你要的情報，我便對黨國堅心不移，隻怕最後也得投降於你……
他的中立，不過是偽裝，思羽所在，才是他的向往。
他的柔弱，也隻是表象，那次為了引開自己，該是毫不猶豫衝向黃包車的吧？
他說過的愛與誓言，終究是一場那時那刻的騙局，連再延綿下去也不肯。
他處心積慮，花了一年多時間與自己同住，從來不主動問起調查科之事，隻不過是要密不透風，細水長流。
他……
他……
他……！
那個不拘小節，肆意反叛的自己，那個無所畏懼，胸有成竹的自己，那個善於交際，一心如鐵的自己，怎麼會如此之蠢，如此之心甘情願地被這樣一個人俘虜？
怎麼會因了他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嚴徹對這個優柔不舍的自己鄙夷唾棄，但偏偏越說不想，越是放不下……何以，我耽於其中，你卻隨時抽身？我一片熱忱，你卻終是做戲？何以！！！
頭痛欲裂，嚴徹自己重重地在地上一磕，滿眼金星，躺倒在地上。
喬慕宇，自此，我終於可以不再去想你了……他暈了過去。
第二日劉奕繼續審問嚴徹之時，嚴徹就是那般盤坐，冷漠，不辯一詞。
“嚴兄，我們掌握的資料全都表明你在通共！你自己說吧，共方是誰？如何聯係？我們這裏的規矩嚴兄也是知道的，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思羽自然不會告知劉奕自己是共產黨的事，更不會暴露慕宇）
嚴徹依舊不開口。劉奕惱羞成怒，鞭刑、烙鐵、電椅等輪番上陣，嚴徹一番消受下來，慘無人色。
累累傷痕，他就這麼承受。其實挺好，每時每刻，痛入骨髓，反而能平靜，隻用忍受，不用去想。
“嚴兄真心要擔了這罪名麼？共黨叛變的也有不少，你倒好，反而一力維護，說你通共，結果你比共黨還要貞烈，究竟得了什麼好處？”
嚴徹虛弱地笑笑：“劉兄又何必枉為他人做嫁衣？”
便是慕宇姐弟如何翻臉無情，他也不想說什麼。有些事，自己吃虧也就罷了，何必不死不休，反而貽笑大方？何況，真說了出來，自己也難以相信，別人會信麼？
真要算賬，秋後再說。隻是，自己等得了麼？
他虛弱如此，冷冷淡淡的一股氣勢依舊把劉奕壓下去。劉奕不禁心底裏又怒又恨，更生出一股惡毒來：有你在，我是永無出頭之日了。不乘機把你除去，我劉奕未免太過好欺負！
“嚴徹？”慕宇半夜噩夢中醒來，下意識叫那個人。身邊沒有人。
迷糊中下床，要去找他。被陌生的房間布局絆倒，“嘭”得摔在了地上，才記起來：嚴徹該是在監獄裏……且等於是自己親手送進去的……周圍的漆黑壓過來，如同悲哀，把他湮沒。
門外有輕輕的敲門聲。是秦越。
他和思羽的“戀愛”一年多了，便在黃金榮的催促下定了婚。秦越成了正式的工程師，薪水有了提高，卻仍然住在自己那清貧的租房裏。今天在這裏住下，大概就是為了慕宇了。
“秦越，他會怎樣？”兩個人並坐在床沿，不開燈，省去看見對方的表情，免了太多情感。
“通共，和房全一樣的下場吧。”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報複他？他從來沒有害過你……”原來牢獄不是終點，有比之更壞的，是：死。秦越那冷靜的語言吐出來，慕宇驚亂中便把他當成了嚴徹的直接殺手。
“清醒點，慕宇，他是沒害過我，他害過那麼多共/產/黨人，包括你叔叔。”他的字字句句，都無法反駁。
“我不管，我要救他，救他，我要救他……”縱使有千種理由，萬般借口，都不能改變慕宇的念頭。
他真要死了，是自己害的。慕宇低頭去看，黑暗中就似乎已看見滿手血腥的自己……
秦越沉默了一會兒，冷靜道：“你救不了。”
“幫幫我……”慕宇求他。那樣的語氣，令人止不住的心軟。慕宇其實向來倔強，不肯示弱，少見的求人的時候，不用說話，別人看著他那無辜而又無助的眼神，就先折戟了。真等他開口來求，再難拒絕。
黑暗裏秦越看不清慕宇的表情，但因了一句話瞬間心軟。隻是，在沉默了更久之後，秦越的答案是：“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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