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26 更新時間：12-12-03 16:19
南宮謙對於妹妹的求情未作任何回應，隻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深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待傳快靠岸時，他才悠悠開口，卻是對著遠遠站在一邊的鄭景昀說的，“女孩子過於好勝，總歸不好。”
鄭景昀心頭一顫，目光掃過桌上那副殘局，嫵媚的儀容瞬間光彩盡失，連阿諾都明顯感覺到她麵上的微笑多麼的牽強。
深吸了口氣，她強自鎮定，柔媚入骨的嗓音多了幾分硬氣，像是被人觸及了某些不可說的傷處，想要極力維護，“自古以來，敗者徒留笑柄在人間。那些銘記史冊，功成名就之人，若沒有好勝之心，如何留垂青史。”
常言道，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他們對弈的次數不計其數，他自然曉得她的棋風。
彼時，他曾用兩個字形容與她下棋，酣暢。他說，與她下棋，必須全神貫注，稍有疏忽，便有可能潰不成軍。
那樣如雷霆烈火般的強勁棋風出自一個柔媚的女子之手，似乎不太合常理，但是，那個女子是鄭家景昀，一切似乎又那麼地合情合理。
護國大將軍的女兒哪能如一般女兒家那樣柔柔弱弱，便是生得女兒身，抱負胸懷定是不輸男兒。
春夏秋冬，四季變遷，愈來愈多的人，提到鄭將軍之女，都會流露出發自內心的讚賞。還記得，雲都茶市和酒市價格曾一路攀漲，僅僅因為，她喜歡品茗飲酒。投其所好之人，不惜拋擲千金，隻為尋一個與她結實的機會。
誰成想，有一日那些為她帶來盛名的才學膽略，竟會成了她無法掙脫的桎梏。韶光飛逝，紅顏易老。人人都曉得鄭家女子風貌才華世間難有，她卻成了雲都人盡皆知的恨嫁女子。
她隻是不明白，她不輸男兒的胸懷謀略，她的驕傲和堅持，以及眾人追捧的才學，到如今，怎麼成了大家的笑柄。
好勝？近些年她聽過太多這個評價。她從來都是如此，何以原來容得，現在容不得。她原以為他和世間那些凡夫俗子有所不同，她當他是為數不多的知己，她以為他了解她的堅持，沒成想他的口中竟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悲萬千才氣，抵不過韶華十年。
自嘲地挑了挑唇，鳳眸掃過那張清麗俊俏的睡顏，她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反駁他的實例，“郡主若不好勝，便不會贏這盤棋。”
對局總有輸贏，但是對局的人，隻有想贏的，沒有願意輸的。
南宮謙微微側眸，眼角掃到一抹淡雅的鵝黃，卻是沒有再去看，而是幾步上前，走到鄭景昀麵前，“景昀，你知道的，你們兩個不一樣。”頓了頓，他有些踟躕地開口，“你會誤了自己的。”
鄭景昀看著他，嬌媚的笑容此刻卻有些冷，“是不一樣。郡主年少，我卻是個蹉跎了青春的老女人。”難道男人的觀念都是這樣的，女子年少貌美便無可挑剔。可一旦在年歲上落敗，便一無是處。
欠身福了福，“有勞殿下操心，時候不早了，沒什麼事的話，臣女先行告退了。”說完，也顧不得禮數，提著裙子便上岸了。
阿諾覷了一眼皇兄的臉色，他側身對著她，隻看到一邊的側臉，看不出喜怒。打從有記憶開始，她還沒見過景昀姐姐和皇兄鬧翻臉過。貌似自己不小心當了壞人，弄得他們兩個不歡而散。
她有些害怕地往後退了些，躲得遠遠的，不小心被蘇岑的腳絆到，低呼了一聲，便倒在了蘇岑身上。繡帕被她無意間碰到了一邊，蘇岑偷笑的麵容便全數落入她的眼中，嚇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摔倒沒有？”南宮謙邊說便向這邊邁了幾步。
阿諾慌忙拾起一旁的帕子遮在蘇岑臉上，說話有些結巴，“沒，沒事。”
蘇岑偷偷地用手指戳她，顯然心情很好，又要作亂。
南宮諾一瞬間覺得頭皮發麻，她不敢想象皇兄發現岑姐姐裝暈的事，會是什麼反應。會發火是一定的，為了避免被波及，她還是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好。
“皇兄啊，我好渴，先回去喝點水啊。岑姐姐就交給你負責了啊。”
說完，一溜煙地跑掉了，還順帶把旁邊候著的奴才都帶走了。這樣的善解人意，真是讓裝暈的某人甚是欣慰。
周圍一片平靜，隻有船隻在水中晃動引起的細微波動。鼻尖可以嗅到清涼的水汽和水草獨特的清香，偷偷睜開眼睛，透過一層薄薄的絹紗，看到他眉頭微蹙，似乎是很迷惑，眼睛正望著阿諾離開的方向，目光很柔和，很縱容的那種。
在外人眼中心思深沉，性情淡漠的他，卻是將最深的寵愛和所有的溫暖給了妹妹。哪怕是在她看不到的身後，他的眼神亦是這樣的溫柔寵溺。
他真極端，蘇岑想，如此這般界限分明。要麼寵愛至極，要麼冷漠至死。
那麼，鄭氏兄妹，南宮諧，算不算為數不多的中間派。可是，那樣的親近，也是極難得的。
她，大概是被他冷漠地忽視掉的眾人之一吧。
她想的出神，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將目光轉向了自己。沉如黑潭的眸子正一瞬不順地盯著自己，隔著一層麵紗，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慢慢地蹲下身子，俊臉便停在離她一尺之遠的地方，攝人心魂的美麗眼眸直直地看著她，仿佛在思索著什麼，又仿佛什麼都沒想。
她大氣不敢不出一聲，更是不敢閉上眼睛，否則，這麼近的距離，他一定可以看到她的動作。她覺得自己的心髒跳的很快，噗通噗通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裏很突兀。好一會兒，他的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淨白的手指一點點地伸到她的麵前，她覺得耳邊劃過一絲輕風，慌忙趁繡帕掀開的霎那，閉上了眼睛，盡量平穩的呼吸，像暈厥一樣。她似乎聽到他輕笑了一聲，良久，他攫人的目光方才移開。
她暗自鬆了口氣，頭頂卻傳來涼涼的聲音，“我不介意親自弄醒你。”
蘇岑心頭一跳，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發現他正一臉促狹地看著自己，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舉動過於迅疾，連忙撫著胸口咳了兩聲，佯裝病弱得呻吟，“大概是腳傷的後遺症，動不動就暈倒，突然就醒過來……好啦，我裝暈的。”
南宮謙一隻腳隨意地搭在矮凳上，懶洋洋地看著她，似乎很滿意她這晚到的誠實，破天荒地沒有斥責她。
玉扇點了點桌上的棋盤，“有沒有興趣來一局？”
蘇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不能被人吊胃口。聽故事，探秘密是這樣，挨打受訓也是這樣。阮之妍要是捉住她的錯處，卻不理會她，她能糾結地吃不下飯，心裏像是爬了無數隻螞蟻，蠢蠢欲動的，讓她渾身不自在，比挨頓鞭子難受多了。
她在鄭景昀和阿諾麵前那樣說他，以她對他的淺見了解，他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是不可能的。於是，她揚了揚下巴，很無畏的樣子，“要打要罰，你痛快點。”
南宮謙好笑地看著她，挑了俊逸的眉，“隻是想領教一下蘇姑娘的棋藝而已。”
蘇岑一臉戒備，“你不計較我那樣說你？”
“至於這個……”南宮謙微微擰眉，很糾結的樣子。
蘇岑失望地撇了撇嘴，“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好心。”
“你我來一句，你若贏了，我便不追究。如何？”
“不要。”蘇岑想都沒想便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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