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27 更新時間：13-03-18 23:53
明曆1024年，晴晁之國，三月。
自古一朝君主一朝臣，自新帝登基，晴晁的朝堂上便暗湧著看不見的波瀾，無數人心在躁動，惴惴不安中等待著一個時機，要掀翻了上麵高坐著那位二十歲的年輕帝王。
“朕不想做皇帝，很煩。”
三月的桃花已經開了，皇帝站在一棵繁碩盛放的桃花樹下，仰頭望著滿樹煙霧一樣飄渺的粉紅。
畢將軍枕臂躺在樹下鋪就的毯子上，微笑著的嘴角輕輕翹起。“小皇帝，你要是這樣說我可要生氣的。”他身邊放著剛剛歸鞘的寶劍，一旁淺綠色的草地上還濺灑著嫣紅的血跡。皇宮的下人們手腳不夠利索，半時辰前刺客落下來的血跡到現在還沒處理幹淨。
新帝回頭瞪了畢將軍一眼，說：“你怎麼敢叫朕‘小’皇帝？你才多大？”
“二十四啊，比你大四歲呢。”畢將軍嗤笑一聲，滿麵自豪。
“你也就年齡大一點兒……”新帝不服輸地說。
“本事也比你大一點兒啊。”畢將軍跳起來，將剛剛擦拭幹淨的寶劍抽出指天。“你揮過劍沒有？殺過人沒有？打過仗沒有？”幹淨鋒利的寶劍上閃爍著一股清冽的冷光，犀利中泛著一股英勇豪氣。
皇帝望著那劍略微失神，忽然提腳去踹畢將軍的腿彎。“你放肆！”他才不承認自己被這股豪氣驚豔到了，那種他好像這輩子也得不到的英勇讓他嫉妒了。
“誒，你別耍脾氣啊。”畢將軍後退一步避開了皇帝的偷襲，壞笑著說：“誒呀，我的小美人生氣了啊，吃醋了啊，不得了了啊。”他嬉笑著和皇帝閃躲，不經意間蹭得滿園桃花飄落。
最後皇帝累了，彎腰在地上撿了塊石頭扔出去。“滾吧你！”
“誒喲！”畢將軍這次沒躲開，捂著頭蹲在地上哀嚎一聲。
“朕不是真要砸你的，你怎麼樣？”看見畢將軍真的被自己所傷，皇帝忽然慌了，趕緊過來蹲下要看他傷勢。誰知道這時候畢將軍將皇帝一摟，兩個人仰麵倒在桃花樹下麵。
發現自己是被畢將軍騙了，皇帝惱火了。“騙子！”
畢將軍卻不在意皇帝的惱怒，而是安然指著樹上。“小皇帝你看上麵，兩隻喜鵲呢，它倆感情真好。”
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樹上果然有兩隻喜鵲嬉鬧。
皇帝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感情好有什麼用，遲早是要分開的。”
這時畢將軍忽然一挺身坐起來，用背影對著著皇帝。“我下個月要出征了，是要和你分開一段日子呢。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得好好活。”
提及此事皇帝也有感觸，於是折過身也用背對著畢將軍。“放心，朕沒有你也能活得成的。”
“那就好！”畢將軍一高興，俯下身湊近皇帝臉頰親了口。
“那我走了。”
“嗯。”
……
畢將軍一次出征整整四年，期間平四海，定中原，替皇帝掃平了周邊一切的眈眈虎視。這四年好像是過了一萬年，但又好像隻是瞬息之間。當新春三月的桃花再次盛放的時候，二十四歲的皇帝端坐在朝堂上，用平靜而穩重的麵孔等待著凱旋的畢將軍。
依舊是桃花，依舊是樹下，可是當初在樹梢上嬉戲的喜鵲卻單了身影。
昔日畢將軍喜歡躺在波斯絨毯上和皇帝看桃花，可惜今年卻是躺在擔架之上。
“我已經小心了，可是回來的時候還是被敵人暗算。”畢將軍一臉蒼白，但是依舊微笑如春風。他身下有血在漫開，看得皇帝死如死灰。
“你是不是要走了？”坐在畢將軍身邊，皇帝平靜地握著他的手。
畢將軍點點頭，“是啊，不能陪著你護著你了。”
皇帝看似平靜，可是眼淚卻如泉湧。終於他崩潰了，撲在畢將軍身上哭喊：“沒有你我會死的——就當為了救我，請你留下。”
可惜皇帝的哭聲依舊沒能留住亡失的靈魂，畢將軍還是走了。
當孤獨的夜晚重新來臨時，皇帝還是坐在桃花林子裏。他握著畢將軍的手，二十四歲的麵孔徒然剛毅了許多。
對著孤獨卻浩瀚的夜空，皇帝抹著自己臉頰的淚痕，低聲說：“我從未見你哭過，也從未見你軟弱過，相反的，我在你那兒哭過好多次，也好多次軟弱。”當眼角的淚痕擦幹淨了，皇帝才重新看著他的畢將軍，繼而用果敢的口吻對那已永久沉睡的人說：“如果有來生，你不要做朕的將軍，朕來做你的將軍。朕陪著你護著你，你可以放肆哭，放肆軟弱——記住了嗎？”說完皇帝躺下來，靜靜地在畢將軍的臂彎中度過最後一個屬於他們的夜晚。“等朕來找你。”
……
鄭宮醒來的時候還渾然不覺自己在哪兒，他隻覺得內心好像經過了一次漫長的旅程，旅程中他和畢夏都變了身份，換了時代，連性格都天差地別。
忽然鄭宮發覺胸前有東西壓著，低頭看才發現畢夏好大膽子居然摟著他入睡的。這種睡姿前不久也出現過，當時鄭宮“心地善良”沒和他計較，想不到畢夏倒是敢一而再地重演！
鄭宮皺皺眉，準備叫醒放肆的畢夏。可是這時候熟睡著的畢夏囈語了一聲：“嗯……我一定等你……”
心一跳，鄭宮突然想起剛才的夢境。他斂著眉，盯著旁邊的畢夏，突然忍不住伸手撫摸他的臉。
這時候畢夏毫無預兆地醒了過來，漆黑雙目直直看著此刻正撫摸他臉頰、並且麵露感傷的鄭宮。
一陣大眼瞪小眼的尷尬，鄭宮嘩啦一聲坐起來，接著把畢夏也從被子裏挖出來，並低沉說：“起來。”
畢夏揉著眼睛，孩子般地抱怨著：“不要，還早啊……我好困……”說完要躺回去。
鄭宮黑著臉，氣場直逼真空：“別讓我說第二遍。”
畢夏小心髒一凜，立刻手腳麻利地掀被子起床穿衣服。
“我今天想看桃花。”吃著早飯的時候，鄭宮突然不動聲色地提了個要求。
“還真有。”畢夏喝著粥，停下來看著鄭宮。“怎麼突然想到看桃花？”
“三月了。”
“是啊，三月了呢。”畢夏神經粗，一點沒發覺鄭宮的情緒有點波動。“我家後院有滿滿一院子的桃樹，稍後帶你去看。”說完繼續埋頭喝粥。
可是鄭宮將碗一放，擦擦嘴說：“飽了。”他站起來，走出門。“帶我去後院。”
可憐畢夏才喝粥喝了幾口，小米粥好香，可是鄭宮飽了，他也不能坐著繼續喝了。“來了，等我。”畢夏臨走揀一個包子咬在嘴裏，然後小跑著追上鄭宮的腳步。
在經過一大段曲折蜿蜒的回廊後，麵前的景物終於有了點變化。當一大片在春意中泛出粉色的桃林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鄭宮少見地震驚了一下。
他抬頭望著那些茂盛的“參天”桃樹，驚訝得連呼吸都變得緩慢。
畢夏走過來和鄭宮一起看著那些桃樹，頭仰得高高的。“我聽說這些桃樹都成精了，快一千年了，一直長這麼大，嗯，看著是有點嚇人的。”
“這些樹活了這麼久？”
“嗯，我出生的時候它們就在了。中間有幾次有人想砍了它們，可是很奇怪，隻要有人想動這些樹，我就會哭，所以家裏人都嚇得不敢動它們了。”
鄭宮扶著附近的柱子站立，烏黑的雙眼突然充滿了霧一樣被觸動了的神色。“我想過去摸摸它們。”
“不要啦，這些樹成精了，碰了會出現奇怪的幻覺的。”畢夏搖搖頭，對這個提議一點都不讚同。
“你碰過了？”鄭宮回頭看畢夏，雙眼裏滿是認真。“告訴我，會出現什麼樣的幻覺？”鄭宮有點激動，那樣渴望的神色十分的少見。
“你那麼想知道啊？”畢夏驚訝地看著鄭宮問。
“對。”
“那你下去摸摸就知道了。”
鄭宮眼神猶豫了一下，然後突然從一米高的回廊跳下去，徑直走向離得最近的那棵樹。
他心髒砰砰直跳，一種似乎正在接近自己前生的複雜情緒在他胸腔裏激蕩回響。會看見嗎？他和畢夏的過去？真的有所謂的前世今生嗎？
手掌帶著些許顫抖，輕輕地，像是怕驚擾了前世的遺夢般，緩緩貼上了粗糙蒼老的樹幹。
昨晚的夢境在鄭宮眼前海浪一樣呼嘯過去，每一個細小的瞬間都像成倍擴大的波瀾一樣當頭砸下來。鄭宮眼睛忽然受不了般閉緊，麵色嚴肅卻帶著少見的悲傷……
帶鄭宮看桃樹花了整整一天，鄭宮像被這些樹吸走了靈魂一樣，久久徘徊在這些樹旁怎麼都不願意離開。最後眼見著天黑了，鄭宮才不情不願地被畢夏和後趕來的小江勸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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