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章節字數:4437  更新時間:13-07-30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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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鏡回到園子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他別了母親之後又獨自賞了會兒花,後來忽而想起自己還有要事,他一拍腦袋,這是什麼記性。便急急匆匆地往梨園趕。

    玉宮和玉嬌兩丫頭恰就這麼迎麵來了。

    “我吩咐你的粥可做好了?”明鏡搖著扇子,急急趕回來出了一身的汗,雖說已到春季,天兒也沒了重寒,可還是容易染上寒疾。他因有些急著回去洗漱一番,語氣便也就急了些。

    玉嬌也不知情,便就一邊站著。玉宮聽罷倒是冷笑一聲,“公子還惦記著呢。我撇下手裏的活兒為公子熬了薏仁糯米粥,公子倒好,去夫人那兒用了午膳也不回個話。這就罷了,這麼晚回來,粥都涼了,早倒了,你在夫人那裏不是吃了新進的糕點麼,還惦記著粥做什麼?這也罷了。我問你,你一回園子就給我們眼色看做什麼?”玉宮這咄咄逼人之勢讓明鏡更急了,火氣自然也就大了。

    “什麼時候我出個園子還得向你稟報了?!”他一甩袖子氣鼓鼓地朝梨園裏頭去了。惹得後頭的玉宮咬牙發恨直掉淚。

    明鏡又私下吩咐素丸去煮粥。他又悄悄往梨花林深處去了。

    那人早已蘇醒,卻隻覺腹中饑餓,身體一點兒力氣也使不上。傷口倒是不流血了,但多處地方還是潰爛的,沒有結疤。他盤坐著靠在柴草堆上,吃力地拿藥膏往身上抹,前胸和手臂倒還可以,背上的傷卻又觸不到,終是歎了口氣,隻無力地坐著。既而又聽到“沙沙”的疾步聲,他警惕地坐起,雖是戴著麵具,可一雙瞳還是黝黑犀利。

    破落小門被輕柔地推開。餘暉灑進,還是那一襲白衣。他閉了閉眼,高懸的心緩緩墜下。

    “你醒了。”明鏡合上門,見他手裏握著那瓶膏藥就知他在給自己上藥。他把白扇擱置一邊,接過藥膏道,“是我疏忽。”那人微微點頭轉過了身,脫下了衣服。那些細細小小的開著口的傷到底還是讓明鏡眉目一驚,手裏還是放輕緩了。他白玉般的手指沾著膏藥輕輕的抹上,怕雪上加霜把那人折騰得愈加痛楚,“我猜你過會子才醒,便忘了時辰。你既醒了,鐵是餓了,素丸這就送粥來了。”

    那人身子一僵,明鏡了然,淺笑道:“素丸是我一個貼身小童,他知道分寸。”

    明鏡為他上好藥,調侃著,“你倒是體格健壯的,若是旁人傷成你這樣定一命嗚呼了。”語罷挑著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他始終沉默,明鏡猜他是想到了為他赴死的下人,便知自己的話似乎不得當,便又轉口道,“我到底連你姓甚名甚都不知曉,以後找誰報恩去?”

    那人反倒是愣了,也不開口接話。明鏡自覺無趣,正欲開口。那人沉著聲答道,“風颺,無姓。”

    明鏡不再多言,回以淺笑。名兒倒是好,卻不帶姓字。若是日後就在安陵住著,倒也可以姓安陵。不過,見這人渾身是傷,定是受人迫害或追殺,這等人留在安陵,怕是會出亂子。

    是時,素8小童在外躬身叩門,輕聲細語道,“公子,粥送來了。”

    “嗯。”明鏡回道,“擱著罷,你且先回去,若是老爺叫我,你再來回命罷。”

    “是。”素丸淺淺應了一句就折身回去了。

    明鏡去取了粥來,還冒著熱氣。他舀起一勺,送至嘴邊細細地吹了吹,伸至那人麵前,“麵具總是要摘下的,這樣吃不麻煩麼?”

    那人隻是靜坐著,慢慢教也不知他是否在看自己,隻知那人似乎並不理會,他便也作罷,“你手不靈便,我喂你便是。”又將勺子伸至他嘴邊,“我也隻好奇罷了,你不必在意。”

    “嗯。”那人沉沉回應一聲,便也順著含了那口粥。

    “再過幾日,等你腿腳靈便了,我帶你去林子深處罷。”他也不再多言,隻想是這麵具人定是知道他含著的話意。他命素丸將那人埋在了梨花樹下,這倒是遺憾了,既不能送他出殯,又不好立碑,他想著這也是忠貞之人,卻落得無人惦念,方才便又命素丸往母親那裏要了兩株榆葉梅,就當是默誦死者忠誠了。

    片刻間,二人不再有話,明鏡也不願再開口。喂完粥便揣著白扇翩翩回了。

    麵具人有素丸細心看著。他這幾日倒也是閑得慌。日子倒是越來越暖了,可一場梅雨還是避免不了的。素丸倒是真真貼心了,還去老媽子那裏領了棉被來給麵具人送去。

    他斜靠在梨樹邊,懶懶地問正拾落花的素丸道,“那人傷可好些了?”

    “傷口結疤了。”素丸老實回答。

    明鏡點點頭,“那便好,手腳可靈便了些?”

    “能走了,昨兒也能自己吃飯了。”

    “那更好了。”明鏡說罷又頓了一會兒,忽而道,“素丸,這落花留著,你去喊瓊鉤守在林子出口,過會子再來找我。”他將素丸拾好的梨花用白衣細細兜著,匆匆往林子深處趕。

    明鏡心裏藏著事兒,腳步也就加快了些,懷裏兜著梨花,又怕這風把花兒吹得零零落落的,便又要愈加小心一些。他踏過一路似雪繁花,心裏割舍不得卻又歇不下腳,隻得任由東風掛亂滿枝花葉,徐徐落下,飄零至他身邊。嘴上喘著氣兒心裏愈是著急,他幾日未到林子深處去看望麵具人,雖說素丸做事一向周到,可他還是放心不下。這事兒擱著擱著就搔了他的心,忍著不去撥弄還是瞞不過心這關,腳下又疾,惴惴不安。

    側著身微碰開殘破的柴門,吱吱呀呀吵得他心煩。陽光沙沙粒粒的很不好看,未望到麵具人時他心一驚。再進去幾步,床榻空空落落,淩亂的柴草屋裏哪有人的氣息。他急了,心裏的擔憂忽上忽下地搔刮得愈加如火燒一般。素丸早上還剛送來了粥的,還說麵具人腳傷初愈,明鏡記得自己叮囑過他萬不得離這屋子半步的。他猜他定不會走,他還未告訴他那仆人埋在哪兒,可著實不在。明鏡倒不是擔心他的去處,隻是怕若那人莽撞被巡守的家奴遇著了,落在父親的手裏,這等人是絕不能留的。他又疑自己多心,或是麵具人出去解手也不定。明鏡呼吸急促,緩緩朝後退至門口,轉身卻撞上結實的胸膛。

    他雙手措不及一顫,青蔥玉指散開白絲綢緞,這滿懷梨花便被風吹得揚揚散散,迷迷漫漫。雙眸仍是滿含驚顫,發絲微亂模樣。細細密密的光托起勝雪梨花滑膩在東風輕撫下。

    風颺微怔,看蹁躚梨花紛紛落下,明鏡黑玉墨發上沾一片梨花,心裏恰就柔軟了。

    明鏡見了,急得咬著唇,卻又不知說什麼是好。有些人就是如此,心理再急再怨也不被念好,他忽而紅了眼圈。這人就是,他不知自己救他的意義了,就為了那死去人的一句請求。母親也是,她哪知父親的想法,這生生世世估計也是父親編的籠中金絲雀一隻。這樣想著,自己又何嚐不是,再想要的也在彈指間消逝了。

    風颺見他雙目含淚,不知所措,他默然看他眼眸潮濕,隻輕聲念道,“你別哭,我隻是……”說不完。他吞了那些字詞,終覺得解釋不完,他在梨花園裏找哪一塊才是藏著他仆人忠誠的墓。現在卻想著說不完的話不如就噎著,卻其實看著明鏡的雙眸不再有話。

    “我知道。”明鏡臉微紅,不為別的,同為男子,他覺得丟了麵子,紅著眼像個抱怨的娘們,這樣一想就更不好意思了,倒是急著回家找不著夫君的小妻子。他別開了雙眼,淡淡道,“你隻是想找那人的墓罷了。”他側過身,緩緩地走,不念著地上那落了一地的梨花,像是圈著他們,一片黃土上點點白花,倒是頗有風情。

    東風陣陣,卷起明鏡的白綢緞,還有發束上一根緞帶,風颺看著地上的白梨花不安分地又揚起,他攤開手,一片柔柔地躺在手心,與明鏡發上那片一般,繾綣著像是柳樹池塘的紛飛柳絮,纏纏綿綿。他跟著明鏡的步子,不多走一步,卻也不敢多走,隻保持著陽光穿過的距離,隻這樣看著,就覺得明鏡那端純淨要幻作梨花,從他眼前消逝得幹幹淨淨。

    這片黃土不遠前即是梨花鋪滿的紛繁路。明鏡踏著塵土,卻不是盤踞樹根的零落塵泥的命,風颺嗅到了東風傳送的梨花香,他憶起明鏡身上亦是這般香味,輕輕淡淡,若即若離。

    明鏡朝著林子深處走,風颺緊緊相隨。

    “前麵便是。”明鏡駐足。他望著眼前粗壯的梨樹,樹根如龍爪緊扣著這盤方寸之土,想到他親手扡插虎刺梅,又想到那晚那人滿身血泥,眼中含淚苦苦哀求,驟然無言。

    梨樹上葉繁盛,花有開有落,枯萎泛黃的邊滄桑了這雪白,預示繁春之際,夏季又至,剩下的除了明鏡蠢蠢的念想,還有落不完的枝椏陪伴,這滿地白沙最後總要歸於塵土。梨樹根摻雜著梨花,扡插著幾株光禿的枝椏,似獨立水中的禿鶩,有種格格不入的淒涼。

    風颺站著,立於梨樹幹前。

    “我種了幾株麒麟花,以示他忠貞。”明鏡見他不言不語,便不再說話。他身退幾步,想著留他一人在這也好,就不會窘然,心中的抑鬱也該放在這慘白的梨花下。他這樣想著,回頭走。忽然之間對周身的梨花林陌生起來,不像是他夢裏聽落的梨花,不是他獨斟一壺酒的瀟灑梨林,他摯愛的雪色梨花不在似掌心一粒珍珠似的蝶。就這麼陡然長出了怪異的想法。倒是像祭奠什麼的喪場,每一片落下的梨花都在清唱一支挽歌。他三步一回頭,隻看著風颺靜默著,梨花落在他的肩頭,那純淨的白落在黑色衣服上顯得更純粹。甚過白色的遺世獨立,他更似天地間的煢煢獨影,現在對他來說,愈加是隻身一人了。明鏡又立住腳,他不知為何隻看他的背影就欲落淚,看他在他眼裏化成了一首詩,他念不上來,堵在胸口,任由滿眼零落的梨花替他號泣一場。

    “公子、公子。”素丸急急跑來,他臉憋得通紅,奈何明鏡依舊沉在他的詩裏。

    “公子。”素丸按捺不住地推搡著他,明鏡方才回過神來,“這麼急?”

    “王爺來了,老爺喚你呐。”素丸朝著他神色的方向望去,那麵具人背對著他,站在梨樹前。他眼珠子一轉方知道是什麼事。

    “王爺一人來的?”明鏡不知為何問出這麼一句,他驚到了自己,就怕是如同他所想的是一致的,恐怕王爺來的目的就不止是這個。前幾日也從父親身邊的小廝那兒聽到了傳漏的風聲,說是兵起叛國,要殺王重立君主。若不是北唐王爺,這一國君主的位置怕是落入叛軍手裏。起兵雖敗,尤有流亡。他猜也猜到風颺的來曆,怕就是流亡人。再算算時日,王爺的來去也分明就是奔著這人來的,父親不知道風颺,他擔心此事被王爺知道了去,落下個私藏叛軍的罪名,是要抄家誅九族的。

    安陵明鏡卻不願交人。他似是梗著什麼,就為了那人那晚的眼神也誓要保住他的主子。

    “是。”素丸引著明鏡一路回去,看明鏡沉默著點點頭,又搖著頭道,“也不是。”

    “不是?”明鏡蹙眉。

    “帶了幾個侍從來。”

    明鏡不答話,隨著素丸到了風水樓。遠遠一看,果真,一身緞錦華袍,背手賞花的就是王爺。

    明鏡前去請安,王爺依舊是笑意吟吟,“本王可曾說過,許安陵明鏡前往王府陪本王打發無聊?”說是問明鏡,卻無要挾之意,答不答倒隨意。

    明鏡低著頭,嘴上含著笑,心裏卻思忖,王爺身邊並沒有什麼侍從,定不是素丸眼花看錯了。上回子來的時候到有幾個在風水樓下候著,此次折身前來,連候安的小廝也不帶,莫非是遣了人搜查了?他前前後後想過一番,心微微顫。

    “既然明鏡不去找我,那我就找來了。”北唐王爺彎起桃花眼,襯得池塘上的春意都黯然失色,他婉轉地說著“我”,卻沒有別扭的意味,倒讓明鏡有幾分親切感。他看著明鏡低頭不語,又道,“想著梨園春色正好,不如在這多住幾日。”

    明鏡抬起頭,他雙眼盛滿驚愕,似措手不及的鹿,純澈的眼神讓北唐王爺勾起了唇邊的笑意,他想起前日裏狩獵捕到的小鹿,也是這般驚恐的眼神,他並未手下留情,果真小鹿肉十分美味。此時卻低沉了聲音,緩緩問道,“可好?”

    並沒有好不好。安陵老爺已跪身謝安,“王爺恩德。”

    明鏡垂了雙眼跪下謝恩。

    王爺見他今日沉默,便說,“明鏡先帶我在梨園逛逛罷。”

    明鏡倒吸一口冷氣,他斂起先前的不安神色,“王爺,梨園濕氣重,路又泥濘,怕是髒了王爺的衣服,倒不如先換上……”

    “不礙事。”北唐王爺勾著唇角,獨自先走。

    明鏡朝著一旁的素丸使了個眼色,素丸躬身先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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